寧微塵進去後,就先給自己倒了杯水。
“那棟房子裡面以前住過很多人嗎?”
秦生煙斟酌措辭說:“不多。那棟樓是爺爺以前住的地方,幾任妻子也都住那裡,住了幾十年了。後面覺得那裡風水不好,才搬出去的。”
寧微塵似笑非笑:“風水不好?”
秦生煙硬著頭皮點頭:“嗯,爺爺在那棟房子裡老是做噩夢。”
寧微塵語氣淡淡:“噩夢?”
秦生煙說:“對,總夢到天花板上掉下一堆黑色的怪物來,齊刷刷把他淹沒。”
寧微塵沒再說話。
秦生煙覺得後背的冷汗越來越重。
寧微塵饒有趣味看著他發白的臉,走過去,把手裡的杯子給他,笑著說。
“喝點水吧。”
秦生煙:“哦,好。”他接過杯子,手指都在顫抖。
寧微塵在秦生煙如坐針毡低頭喝水的時候,不徐不疾開口:“在我來淮城之前,其實李管家給了我一份資料,秦爺爺最近是又要娶妻了嗎?”
他輕笑一聲,語氣頗為遺憾。
“我本以為能有幸趕上一場婚禮,但好像,你們都不太想讓我知道。”
“咳、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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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生煙猛地被水嗆到,那刺骨的涼水好似直衝喉腔、直衝鼻子,把他的靈魂也凍僵。秦生煙將杯子放到桌上,臉色青白抬頭,就對上寧微塵居高臨下淡淡望過來的眼神。
“我……”秦生煙頭皮發麻,畢竟是秦家長子,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快速反應過來,僵硬地笑著組織語言。
“確實有這件事,但我們不是故意瞞著你。爺爺七十歲了再婚雖然是喜事,可是過程非常麻煩,估計要在好幾個月後了。你從小生活在國外,一來淮城就選擇住酒店,我們以為你不想在這裡多呆,就沒告訴你了。”
寧微塵頷首,似乎真的被他臉上那種為難給騙去:“原來是這樣嗎。”
秦生煙吞了下口水:“嗯,是這樣。”
這是門鈴聲響起。門口響起了秦和玉的聲音:“寧少爺,李管家我給你帶上來了。”
秦生煙愣住。
李管家?他不是已經離開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寧微塵勾起唇角,結束聊天,對秦生煙溫和說:“那幫我跟秦老爺子打聲招呼,等下我會去拜訪他。雖然趕不上婚禮,但或許我可以送上一份賀禮。”
“哦,好。”秦生煙應下,他早就不想在這裡呆了。來到門口,他匆匆道別後,就拉著秦和玉快速離開。
“少爺,您的衣服。”李管家頭發花白,手裡拿著一個盒子,站在走廊裡笑容滿面顯得整個人又儒雅又慈祥。
“您是打算今晚住在秦宅嗎。”
“嗯。”寧微塵淡淡收回視線轉身:“我去洗個澡,你跟安德魯打個電話,要他送點藥到淮城來。”
李管家沒有過問原因:“好的。”
其實從少爺今晚選擇留下參加晚宴,李管家就隱約感到了不對勁。他在離開前專門找人要到了份人員名單,看到“葉笙”兩個字後了然。皺起眉頭,心裡隱隱有了點不安的預感。
寧微塵從小患有特殊型人格障礙,情緒一直都是詭異失控的。雖然這種不正常,隻要他想偽裝就沒人能發現。
安德魯是寧家專門為他安排的私人醫生,多年的治療讓這種情況慢慢好轉。但李管家見過寧微塵小時候情緒失控的樣子。暴虐、陰冷、對血的渴望比他們至今所見的任意一個異端都要瘋魔。
李管家心裡的不安加深。
寧微塵說的洗澡,其實換個意思就是他現在情緒有波動。
沒有藥的時候,水對少爺來說是鎮定劑。
第25章 衝喜
黃怡月離開休息室後, 第一時間是去找謝嚴。謝嚴收到她的眼神暗示後,快步離席,跟黃怡月一起到了花園裡。
花架下的清淨地, 藤影婆娑,寂靜無聲。
黃怡月酸溜溜說:“我問過了,兩人沒什麼關系。葉笙倒是運氣好,火車上都能遇到貴人。不過就那個怪胎的性格, 機會擺到他面前也抓不住。”
謝嚴點了下頭,心裡說不清是失望多還是慶幸多:“秦老爺子跟我說,如果人確定了, 今晚帶過去給他看一下吧, 他現在在五樓。”他再度問道:“你確定葉笙是陰年陰月陰日生的?”
黃怡月篤定:“確定,我是他親生母親, 當然確定。”
謝嚴露出一點笑容來, 點頭:“好, 辛苦你了。勞煩你為文慈費心了。”
黃怡月笑起來,滿是溫柔:“沒有,文慈那麼小怎麼能把後半輩子就鎖在秦家呢, 葉笙從陰山出來,嫁給秦家反而是他改變命運的機會。這個決定對兩人都好。”
謝嚴點頭,把一張電梯卡給她說:“帶葉笙坐私人電梯去五樓, 會有人帶你們去見秦老爺子的。叫他不會說話就少說話。”
黃怡月接過電梯卡,點頭:“好。”
她不怕葉笙會跑。一個十七歲無權無勢的少年,在淮城被隻手遮天的秦家盯上, 就是砧板上的魚, 逃無可逃。
黃怡月出去了很久, 休息室裡, 葉笙的手機已經充到百分之三十了。
拔掉充電線後,葉笙又去搜了一遍謝家的資料,重點關注謝家每個成員的身體資料,看看有沒有人心髒不好肝腎不好或者眼睛不好,需要換個器官換個眼角膜。
他在列車上猜了一大堆原因,覺得最符合現實的就是黃怡月需要拿他的器官給人換命。
甚至他還在猜測,他同母異父的親弟弟是不是患有白血病。黃怡月把他騙過來,想讓他做“移動血庫”,順便捐點骨髓。
他一窮二白,身上唯一值錢也就是器官了。但資料顯示,謝家的三兒一女都身體健康得很。
謝文慈不需要換心髒。
——不過可能需要換個腦子。
葉笙又退出去搜秦家的資料,看看秦家年輕一代有沒有什麼身患絕症的。黃怡月千方百計把他騙到秦家主宅舉辦的宴會來,大概率需要換他器官的不是謝家人是秦家人。
這麼一想就通順了。
賣子求榮的事,以黃怡月的性格做出來也不稀奇。
等下黃怡月要帶他去見的人,估計就是秦家的“買家”。
葉笙扯了下嘴角,沒什麼意外地接受這一切,他從洋樓離開時撿了片碎鏡子藏在兜裡。
秦流霜的生日宴上,秦家所有顧慮,今晚應該就是簡單地“看貨”。不過葉笙以防萬一,還是把這面薄得像刀的鏡子放到了口袋裡。
休息間的房門被推開。
黃怡月拿了盤蛋糕上來,催促笑說:“笙笙,吃點東西,咱們就去見人吧。”
葉笙一晚上沒吃東西,確實有點餓了。
他沒推辭,在黃怡月的注視中慢吞吞吃蛋糕。蛋糕入腹,喚醒少年體內充盈蓬勃的力量。
葉笙不由想,他這麼一個身強體壯的年輕小伙,黃怡月拿他的器官去換錢也是夠有眼光的,算盤打得不錯。
黃怡月語氣明顯焦急說:“吃完了我們就去五樓吧。”
葉笙拿起手機從沙發上站起來:“嗯。”
秦宅這棟樓布局復雜,限制很多,電梯都有八座。黃怡月拿著一張卡,到走廊盡頭的電梯刷卡直接上了五樓。
葉笙的表情很冷靜,黃怡月卻不冷靜了。事情已經成定局,黃怡月心裡滿是惡意主動開口說:“笙笙,你知道我要帶你去見誰嗎。”
葉笙明知故問:“誰?”
黃怡月意味深長說:“一個會改變你命運的人,你會感謝我的。”
葉笙扯了下嘴角,不置可否,跟在黃怡月後面,在一位管事的帶領下走進了一間裝潢復古的房間。
入門旁邊就是一座貼牆而立的紫檀木多寶閣,上面擺滿了各種高價得來的古玩藏品。正前方掛著一座山水圖,沙發桌椅背靠青綠山河,大氣磅礴。
屋內有一個老人。
老人坐在輪椅上,頭發花白,穿著件唐裝,瘦到皮包骨,整個人顯示出一種不正常的神經質來,像是被什麼東西折磨了很久,精神萎靡。現在手裡還拿著一串佛珠,一顆一顆的劃動。
葉笙一進來就聞到一股詭異的禮佛香。
老人旁邊有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孫子,另一個是佣人。
佣人見葉笙和黃怡月過來,低聲道:“先生,謝夫人和謝少爺過來了。”
秦老爺子緩緩抬起頭來,看了黃怡月一眼,隨後視線落到了葉笙身上,稍微一愣。
他被怪物折磨得精神恍惚,把衝喜當做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完全就是疾病亂投醫,壓根沒在意過衝喜的人是誰。
秦老爺子不喜歡男人,對男的也不感興趣,隻想找人轉移自己身上的災難。可看到那個少年的長相的瞬間,閱人無數的他還是被驚豔了。
他在看葉笙,葉笙也在看他。看到那個垂垂老矣的老人,葉笙漆黑的瞳孔中露出了極度的震驚和無語。
他以為黃怡月隻是要他的部分器官,現在看到“買主”他覺得黃怡月確實是想要他的命——就這半入土的樣子,五髒六腑都得換一遍吧?
不過秦老爺子對男的不感興趣,再好看的男的也一樣,他隻看一眼就移開視線,然後說:“坐吧。”
倒是秦家的二少爺秦貝開口道:“出生日期和八字都是對的嗎?”
黃怡月擠出笑:“是對的。”
秦貝看向葉笙的視線一下子多了很多層意味,輕蔑放肆,甚至隱隱約約還有一絲期待。他和秦生煙秦和玉同父異母,雖然是秦家的私生子,卻因為得老爺子寵愛所以被稱作二少爺。今晚從頭到尾他都孝心十足地在這裡陪老爺子,沒下去過。
秦貝指使女佣說:“你去檢查一下他的身體。”
女佣應下,來到葉笙面前,要他把手伸出來。
葉笙聽到檢查身體,已經完全確定了今晚的骯髒交易。一點沒反抗,伸出手。
女佣為他把脈。作為秦老爺子晚年的貼身女佣肯定也不可能是個普通護工,她探了一會兒後就轉回去跟秦貝說:“二少爺,很健康。”
葉笙視線一直看著那個坐輪椅上的老頭。他大概猜出這個人是誰了,湖對面那棟洋樓以前的主人,秦家早就退位的七十高齡的老爺子,也是那群鬼孩子的……爸爸。
這時,秦貝視線直勾勾看著葉笙,開口說:“把衣服脫了。”
葉笙:“?”
葉笙腦袋裡所有的分析都被他這話搞愣了,抬頭看向秦貝。
秦貝眼裡毫不掩飾興趣說:“健不健康,穿著衣服看不出來。”
葉笙:“???”
在陰山那樣落後的地方,葉笙很少遇到同性戀,畢竟他的長相也不招同性戀。
可是在外面的世界,同性婚姻早就合法,甚至有富人重金搞人造子宮讓配偶生子。淮城的富二代們,基本都是葷素不忌、男女通吃。秦貝能夠得到秦老爺子的喜歡很大一個原因就是秦老爺子覺得他像年輕時候的他。
秦貝確實對葉笙的臉很感興趣,就像王高陽對葉笙的評價一樣,帶勁。如果是平時街上遇到葉笙,可能隻會覺得這是個狠人不好惹,驚豔之後不會起心思。但當葉笙身上冠上“衝喜”“男妻”等詞匯時,那種霜雪刀刃般的冷漠好像都有了一層曖昧的意思,帶來了致命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