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見他轉身,瞬間來了興致,瞳孔清亮,彎起唇角:“可以認識一下嗎?”
葉笙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在火車上來一段豔遇,還是和一個男的。
少年手指夾著車票,遞給葉笙,像是遞名片一樣,桃花眼笑吟吟,嗓音如泉水般清透:“你好,我叫寧微塵。”
葉笙垂眸看著那張車票上的名字,沉默一會兒,還是開口:“我叫葉笙。笙歌的笙。”
寧微塵略帶歉意說:“剛剛我是嚇到你了嗎?”
葉笙:“什麼?”話題轉的太快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寧微塵解釋說:“我不是故意將那人弄傷的。是我一上車就看到他好像在對你做一些不好的事,所以一下子沒忍住推開了他。”
葉笙:“……”
對於他這種恐同直男來說,“被男的揩油”這種事提起來都是精神折磨,尤其被寧微塵一個男的現在滿含擔憂的說出來。
葉笙尷尬之餘又生出一點惱怒來——畢竟沒有寧微塵他自己也能解決。但他不會真的遷怒善意幫助自己的人,表情呆了幾秒後。
葉笙隱去不自在,別過頭去,含糊地點頭:“沒有,剛剛謝謝你。”他錯開視線,轉過頭,對著車窗外發呆,又沒說話了。
寧微塵愣了愣,見他不想搭理自己,抿緊了唇。他支著下巴歪著頭,小心翼翼看了葉笙一會兒,忽然小聲說:“你很不想和我聊天嗎?”那語氣裡竟然還有幾分難過。
平心而論就寧微塵這張臉,隨便露出一個笑來,整個車廂都上趕著跟他聊天。
葉笙也不是討厭他,就是尷尬。
不過漫長的旅程有個聊得來的伴兒也好,尤其這人剛剛還幫了他。
葉笙深呼口氣,轉過頭來,“沒有,我就是現在有點困,今天起得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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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時候起的?”
“凌晨五點,從我家到火車站要做三小時的車。”
寧微塵眼眸流露出恰到好處的擔憂來:“你是要去淮城嗎?”
“嗯。”
“從這裡到淮城最起碼要三天,怎麼不訂臥鋪呢?”
葉笙說:“臥鋪太貴了。”
“這樣啊。”寧微塵的衣著扮相都表明他絕對是個家境富裕的人,聽到這個窘迫的答案,神色卻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他問:“你要睡了嗎?”
葉笙根本不困,但是自己撒的謊必須自己圓,認真點了下頭。
寧微塵撐著下巴,忽而一笑。
“那你睡吧。這列火車上壞人很多,不過我可以幫你看著東西,不要擔心。”
寧微塵五官深刻,但那雙噙滿笑意的桃花眼模糊掉他的侵略性,使他看人時,格外真誠懇切。
這麼一列混亂的火車上,遇到一個好的同伴確實是一件幸運的事。
葉笙對他的好感上升了幾分,“嗯”了聲,便靠著車窗閉上了眼。
陽光傾瀉而下。
葉笙脖頸處的皮膚很薄,如今逆著光更顯得那一處格外脆弱,他閉上眼,睫毛覆下一層淡淡的陰影。
寧微塵的視線最後深深地在他脖子上看了眼,直起身子來。他靠著車座,百無聊賴地玩起了手指。青年上身是一件質地精致的白色襯衫,一看就價格不菲,沒人注意到,那稍微挽起來的袖口下,黑色的雞血藤手镯布滿未幹的血跡,猩冷兇惡。
葉笙本來是想假寐一下的,後面居然真的睡過去了,醒來的時候,外面天已經黑了。
他剛睜開眼,就聽到旁邊傳到一道好聽的聲音,“要喝點水嗎?”
葉笙偏過頭,對上那雙總是含笑溫柔的桃花眼。
寧微塵手裡拿著一個裝著熱水的塑料紙杯,舉到他面前:“餐車剛剛過去。我不知道你這個時候會醒,不然我就幫你買點東西了。餓了嗎?”
他說後面三個字的時候,還放低了聲音。
葉笙:“……”
但凡寧微塵不是長得那麼好看,這樣的體貼入微都叫人起疑了。可旁邊的少年神情這樣誠懇,以至於葉笙開始懷疑自己?
——難道陰山之外的世界,大家都是這麼和諧友好善良體貼的?
他自責反思:我是不是內心過於陰暗了。
在喝水的過程中,他們正式地開始了交談。
雖然大部分是寧微塵問,葉笙言簡意赅的回答。
在知道葉笙是去淮安大學讀書後,寧微塵微笑:“淮安大學是一所很優秀的百年名校,恭喜。”
葉笙:“謝謝。”
寧微塵狀似隨意道:“剛上大學的話,你今年十七歲嗎?幾月份的?”
“二月。”
寧微塵勾起唇角:“那你比我大啊,哥哥,我十月的。”
葉笙自動忽略掉那一句哥哥,禮尚往來問道:“你去淮城幹什麼?”
寧微塵不甚在意道:“去參加一個遠房親戚的婚禮。”
後面的聊天中,葉笙也知道了寧微塵果然不是陰山人。他是京城那邊的,會在陰山上車隻是因為之前在這邊一個人搞了個深林探險。
生活在大深山處的葉笙完完全全不知道,這有什麼好探險的。
寧微塵是個很會聆聽也很會找話題的人,他看人時總是含情脈脈、繾綣認真,搞得葉笙這種三棍子蹦不出一個屁的人也不由多說了幾句。
聊著聊著,餐車又過來了。寧微塵要了一盒水果,一份壽司,還拿了瓶熱牛奶。
葉笙睡了那麼久已經餓過頭了,一點食欲都沒有,不吃還可以省點錢。萬幸寧微塵沒有偏過頭問他吃什麼,否則他又要向這位貴公子展露一次人世間的貧窮。
沒想到,寧微塵轉過身,把那三樣東西放到了葉笙面前。
“哥哥,給你。”
“……”
葉笙慶幸自己沒喝水,不然他真的要噴出來。
葉笙擺手:“不用了,謝謝。”
寧微塵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桌子,嗓音帶笑說:“不要拒絕我,我是真的很想和你交朋友,也是真的想對你好。”
葉笙硬邦邦:“謝謝,但我真的不餓。”
寧微塵有些失望說:“好吧。”
他將東西放在桌上沒有再動。
寧微塵偏過頭去,認認真真看了葉笙一會兒,見葉笙有點泛青的眼下,再次擔憂開口道:“這列火車可能會晚點,還有將近五十多個小時,你真的不要換成臥鋪嗎?”
葉笙有點猶豫。他剛剛在火車上坐著睡覺,深刻體會了一把什麼叫腰酸背痛,開始後悔了。
寧微塵開口道:“我可以先幫你付錢。”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支筆來,在火車票上,流暢地寫了一串漂亮的數字,遞給葉笙笑道:“這是我的電話,你到了淮城後,可以再把錢還給我。”
葉笙終於抬起頭來,挑起眉,漆黑眼睛和寧微塵對視。之前他對於寧微塵都是一種敷衍的態度,現在算得上真真正正的審視。
——這種過於親昵的“友善”,他從頭到尾都覺得不對勁。
而寧微塵笑意絲毫未變,甚至託著下巴微微俯身,放低嗓音就跟撒嬌一樣:“我坐在這裡一點也不舒服,我想換臥鋪,但我舍不得一個聊天的人。你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擠一張床。”
他湊得很近,呼吸都好像落在葉笙臉上,桃花眼帶著能把人吸進去的黑色旋渦,有點惋惜地小聲說:“這樣還可以省一筆錢。不過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同意。”
他態度自然從容,搞的葉笙一愣,再一次反思是不是自己心思過於陰暗了。他接過那張寫著聯系方式的車票,垂眸說道:“換吧。但我手機裡還有些錢,不用麻煩你了。”
“好!”
寧微塵眼中亮起明光,起身主動地幫葉笙拿行李。
二人都是樣貌出眾的少年人,一起站在車廂裡收獲了無數人的視線。
葉笙皺了下眉,不習慣這種視線,長腿大步往前走。
列車員給他們換到了44號車廂。
葉笙走進車廂,發現裡面已經有一個人了。
好巧不巧,正是他之前樓梯上遇到的那個帶著嬰兒的男人。同時,他又聞到了那股腐朽的、有點酸的味道。
男人將嬰孩放一邊,蜷縮著身子睡在床外邊,綠色的大袋子被他塞到了床底最裡面。
葉笙打量的這麼一會兒。
寧微塵已經把主動行李放好,同時拿著被子枕頭過來,他笑吟吟問道:“你喜歡睡上鋪還是睡下鋪?”
“我都可以。”
葉笙收回視線,接過被子。
寧微塵在燈光下,若有所思看了他一會兒,展顏一笑:“那我睡上鋪吧,我把剛剛買的壽司牛奶放在桌上,你要是晚上餓了可以直接拿來吃。”
葉笙愣了愣,不是很熟練地接受別人好意。
“謝謝。”
第2章 兇殺
葉笙躺上床後,打開手機,發現黃怡月又換一個號繼續對他進行狂轟濫炸,信息一條一條鋪天蓋地發過來。
【笙笙,媽媽這些年都很想你。】
【我一直想把你從老家接過來住,可媽媽這些年在謝家也不容易啊。我每天都在努力說服你繼父,花了十年才讓他逐漸接納你。】
【笙笙,媽媽知道自己以前對不起你,你給媽媽一個補償你的機會好嗎?你過來就是謝家的三少爺,吃穿用度什麼都不愁,以後還能分到謝家的家產,不要拿自己的前途賭氣啊。】
葉笙面無表情,繼續拉黑。
他從來不信天下有免費的午餐。
以他對他媽的性格了解,這事沒詐就怪了。退一萬步講,就算是黃怡月突然良心發現想要贖罪,他也沒這個義務成全她遲來的母愛。
葉笙是個早產兒,民間傳言“七活八不活”,他就是在他媽懷胎八月的時候生下的。出生的時候全身血紅帶紫,四肢瘦小,跟猴崽一樣。
村裡老人見了都搖頭說活不了,他爸媽也不想要他。
葉家裡窮得揭不開鍋,夫妻倆想要的是一個能給他們養老送終的大胖小子,而不是葉笙這種殘廢又命賤的賠錢貨。
他們本想把這個兒子活埋在後山,澆點土完事,是外婆死命攔著才把他保下來。早產兒一般都免不了體弱多病,可是葉家家徒四壁,夫妻倆得了錢就拿來吃喝玩樂。
葉笙治病全靠自愈,一個小孩一年四季發低燒居然也活了下來,堪稱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