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一不小心差點讓它絆個跟頭,立刻大呼小叫起來:“哎,這怎麼進來隻貓啊!弄出去,快弄出去!”
大黑貓抬起頭,用充滿鄙夷的眼神掃了她一眼,然後徑直跳上服務臺,前爪敲了敲桌子,在服務臺後面的收銀員目瞪口呆中,吐出嘴裡叼著的一張紙。收銀員顫顫巍巍地打開,隻見上面字跡工整地寫著:“一斤豆漿,一屜包子,三根油條,麻煩您裝在一個結實些的袋子裡,錢在貓脖子上,請自取,如有找零,請放回原處,謝謝您。”
收銀員抬起頭,試圖辨認一下貓脖子在什麼地方,黑貓翻著眼睛抬起頭,露出雙下巴下面一個項圈,在濃密的貓毛裡,收銀員發現裡了面別著的三十塊錢。
收銀員氣沉丹田:“哎喲!大家快來看,神了!貓都能買東西了!”
慘遭眾人圍觀的大慶羞憤欲死——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
趙雲瀾被開門關門的聲音驚動,睜了一下眼:“誰?”
“你的貓,”沈巍關上門,“過來看看你,我託它去買早飯了,你再睡一會。”
他說著,輕輕地把趙雲瀾按回了被子,又把他的手塞了回去,然後彎下腰在趙雲瀾的額頭上親了一口,伸出手指推開他因為突然被吵醒而皺起來的眉。
等趙雲瀾的呼吸再次平穩下來,沈巍才走到窗戶邊上,低頭看著窗臺上因為疏於照顧而幾乎枯死的植物,他伸出手,捧在花盆上,乳白色的光輝從他的手心散發出去,枯死的植物就像久旱逢甘霖的土地,飛快地重新水靈起來,枝幹直起腰來,不過片刻,就亭亭玉立地站在了那裡。
沈巍輕手輕腳地清洗了噴水的噴霧,然後細心地往葉子上噴水。
大多數人都已經開始上班,早高峰車水馬龍,沈巍透過窗簾的縫隙,往外掃了一眼,繁忙的世界盡頭,天邊的更遙遠處,有一絲黑氣從地下蒸騰而出,一路往天的方向飛去。
然而沈巍隻看了一眼,隨後就像熟視無睹一樣,垂下眼繼續手裡的活,他心裡有種異樣的平靜和安寧,全身都懶洋洋的,幾乎覺得就算死在當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趙雲瀾是快中午的時候,才被沈巍放在床頭櫃上的一杯熱豆漿的香味叫醒。
他盯著乳白色的豆漿半晌,突然一翻身坐起來:“你早晨說什麼?讓大慶去幹什麼了?”
沈巍正戴著眼鏡看一份手寫的教案,淡定地說:“買早飯。”
趙雲瀾用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呆坐了片刻,不知是不是腦補了一出“肥貓流浪記”,隨後他用力甩了甩腦袋,把手肘撐在膝蓋上,按了按自己的額頭,忽然笑了起來。
Advertisement
沈巍:“怎麼了?”
“我就是想我當了小半輩子的情聖,末了被你的五指山壓住了,沈巍同志,你本事真大。”
趙雲瀾的語氣裡其實頗有挖苦的意思,也不知道是在調侃誰,反正沈巍是假裝沒聽出來,隻是一臉賢良淑德地衝他笑。
“哎喲寶貝我求求你了,咱別裝了,裝也別裝成這樣,我心理承受能力比較差。”趙雲瀾一看他賢良淑德就牙疼,老牛破車一樣地按著老腰去衛生間洗漱了,把門摔得山響。
就在趙雲瀾準備把一腔鬱悶發泄在食物上時,他接到了祝紅打來的一個電話。
“喂,趙處?大慶說你回來了,沒事吧?”
“嗯,”趙雲瀾咬著半根油條問,“什麼事?”
“我得跟你說個事,林靜訂的是昨天夜裡回龍城的火車票,凌晨時候我本來想給他打個電話確認,但是他不在服務區,我一開始以為是路上山洞多,過來過去地把信號給過沒了,但是他到現在都沒回來,我剛才打電話,依然是‘不在服務區’。”
趙雲瀾的咀嚼速度慢了下來:“林靜和辦公室聯系過嗎?”
“沒有。”
“唔……”趙雲瀾皺起了眉。
特別調查處有規定,無論是鑑定案件類別還是真正開始辦案的時候,出勤的人不能少於兩個,當然,大慶也算個能充數的。
偶爾有特殊情況的時候,如果需要辦案人員單獨行動,他必須要每天頻率不少於兩次地聯系光明路4號辦公室,隨時知會別人他的位置、進展情況和周圍有沒有危險。
林靜小事不靠譜,大事很少捅婁子,不會罔顧這個規定無故玩失蹤。
趙雲瀾掛了祝紅的電話,試著撥了一遍林靜的號,果然是不在服務區,他從兜裡摸出一張鎮魂令來,用筷子尖沾著豆漿汁,在上面寫了林靜的名字。
鎮魂令就像個指南針一樣,先是左搖右晃一下,然後又輕輕地轉了個方向,一根極細的紅線從林靜的名字那裡伸出來,緩緩地綿延出去,可是越走顏色越黯淡,延伸到桌子底下的時候,繩子就已經接近灰色。
然後斷了。
第96章 鎮魂燈 …
埋首教案的沈巍抬起頭,與趙雲瀾對視一眼,隨後他彎下腰撿起了那段斷了的線,手指輕輕一碰,它就像一團燒化的灰燼,碎成粉末掉了下去。
沈巍縮回手,仔細聞了聞自己的指尖,然後他說:“暫時應該還沒事,沒有死氣,也沒有腥氣,人還活著,隻是聯系不上了,你別急,先放心。”
趙雲瀾沒吱聲,食不甘味地把最後一個包子塞進嘴裡,然後從桌子底下摸出了一打便籤本,隻見這個生活邋遢得一塌糊塗的人的時間管理竟然非常精確,他的便籤本上卡著三把書籤卡尺,最上面是“緊急”,往下是“重要”,最後是“完成”。
其中最後一欄裡空著,可見他最近很是焦頭爛額,基本上沒有不重要的事。
通過那外科大夫一樣坐著火箭上蹿下跳的字體,沈巍艱難地辨認出 “緊急”一欄裡,隻寫著自己的名字和“想辦法驅逐出老爸身上的破碗”兩項。“重要”一欄裡則長長短短地羅列了一大堆和他工作相關的事。
趙雲瀾提筆在“沈巍”的名字後面打了個勾,而後在緊急一欄裡又填了第三項“盡快找到林靜”。
趙雲瀾邊寫邊說:“林靜其實是正經八百的達摩宗出身,說實話,我手底下再沒有比他更根正苗紅的,再加上長得也不那麼太婉約,基本上他的自拍照都能當闢邪符用,並且那貨十分會裝慫,到哪都不輕易惹事,更不用說我隻是讓他調查一個每月初七常見的借壽反噬案。要說起來,平時我最放心的就是他……”
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指輪番敲打了一次桌子:“今天我必須帶人過去一趟,你來嗎?”
沈巍前一陣子正處心積慮,沒工夫管鎮魂令的那伙人到底在忙些什麼,聽到這,他柔和得幾乎要化出水來的目光從便籤本上自己打了勾的名字上抬了起來,嘴角兀自含笑——看起來一點也不介意趙雲瀾把他的名字寫得像狗爪按得一樣抽象:“嗯,借壽?”
趙雲瀾從手機裡調出汪徵轉發的郵件:“就是這個,大神先給我們掌掌眼。”
沈巍這個老古董壓根沒用過智能機,接過來掃了一眼汪徵的話,而後想仔細看看現場照片,結果觸屏使不利索,擺弄了半天也沒能把照片放大。
他於是對正在牛飲豆漿的趙雲瀾說:“你先低個頭,別看。”
隻見沈巍手掌懸空在手機屏幕上面,好像隔空取物一樣地探手一抓,那張死者照片就像3D投影一樣地浮在了空中,視覺效果極其震撼,乍一看,就像一具臉憋成茄子一樣的屍體橫陳在了飯桌上。
出於好奇低了一下頭又抬起來的趙雲瀾於是毫無懸念地自食其果,一口豆漿嗆在了喉嚨裡,險些噴“屍體”一臉。
……這可真是封建迷信打敗現代科技的典範。
沈巍細細地端詳了一下屍體的臉色,而後又伸手“捏”住屍體的眼睛,活像把空氣變成了一個3D的觸屏,竟然還能局部放大縮小!
“這人可能不是死於借壽反噬,”沈巍指著屍體被放大到巴掌大的眼睛說,“你來看看他的眼睛。”
“我剛吃完飯……”趙雲瀾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胃,然後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隻見屍體被放大了很多倍的眼睛裡,瞳孔已經散了,但是仔細看,中間似乎倒映著一個人影。
趙雲瀾一愣,按住沈巍的手:“還能再放大一點嗎?”
沈巍搖搖頭:“隻是一張照片,再大就不清楚了。”
“唔唔,不礙事,”趙雲瀾從桌子底下抽出一張餐巾紙,飛快地一抹嘴,然後刨出從便籤本後面撕下了一張紙,在上面勾出了影子的大概形狀,“比我們蹩腳的兼職技術員強多了。”
沈巍隨口問:“兼職技術員是誰?”
趙雲瀾:“祝紅。”
飯桌的桌腳“嘎吱”一聲,咬牙切齒地與地板摩擦了一下。
趙雲瀾隻覺得一道冷森森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裸露的後頸上,他假裝什麼也不知道,趴在桌上認真地用中性筆描著屍體眼睛裡的東西,隻不過趁著背對沈巍,他喜聞樂見地偷偷笑了一下。
“過去有江湖謠言,說死人的眼睛一定要給搗爛,不然裡面會留下他最後看見的人的影子,能被警察檢查出來。”趙雲瀾邊描邊說,“但是喜羊羊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要不然所有刑警一天到晚都不用幹別的,專門研究眼科就行了——可是空穴來風什麼的……民間傳說總是有點影子的吧?死者眼睛裡的這個影子是什麼?”
沈巍悶悶地不吭聲。
趙雲瀾彎著笑眼回頭看了他一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