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這才發現自己被騙:“……所以你沒事?”
趙雲瀾彎起眼睛無聲地笑了起來:“有事,可嚴重了,我老婆離家出走了——唉,我說寶貝,你還是別跑了,你說你這麼容易被糊弄,萬一被人拐賣了怎麼辦?”
沈巍簡直七竅生煙,一抬手推開他,憤怒之情無從表達,終於爆了粗口:“你放屁!”
趙雲瀾嬉皮笑臉地拽過沈巍那件外套,當成抱枕一樣抱在懷裡,嬉皮笑臉地在床上滾了一圈,當著沈巍的面,把臉埋在上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哎喲,罵人了,此時此刻世界上一定又有一隻熊貓寶寶誕生了!真好聽,再罵一句。”
沈巍覺得他這動作簡直好像色情狂一樣,於是伸手去搶自己穿過的風衣:“給我!”
趙雲瀾施展就地十八滾,抱著一通狂滾,嘴裡還變態兮兮地說:“不給,給了你我對著什麼撸管去?”
沈巍:“……”
他羞惱交加,又不知想到了些什麼,臉不由自主的紅透了。
趙雲瀾抬起頭,一本正經地說:“你看起來好像很想謀殺親夫。”
沈巍二話不說,膝蓋跪在了他的床上,撲過去搶,趙雲瀾就滾,沈巍拽住了一個衣服角往回拉,趙雲瀾就繼續滾……然後不負眾望地“咣當”一聲,他滾到了地上。
兩人一時相對沉默,過了片刻,終於忍不住一起笑了出來。
趙雲瀾從地上坐起來,上半身趴在床沿上,笑眼彎彎地看著沈巍,突然開口說:“哎,寶貝,問你個事。”
沈巍垂下眼看著他。
趙雲瀾用闲聊一樣的語氣問他:“後土大封是不是要歇菜了,你打算怎麼辦?”
沈巍一愣。
接著,就聽趙雲瀾又問:“那你是不是希望我能一直陪著你,陪你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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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巍放在床單上的手猛地攥緊了,被趙雲瀾眼疾手快地一把握住。
男人的笑容真實而清澈,沒有一點虛假、也沒有一點陰霾。
“其實神農說的‘死亡’指的就是‘混沌’吧?”趙雲瀾輕輕的聲音在沈巍聽來如同炸雷,“你沒讓神農說完,但是我聽出來了。”
他說著,從地上站了起來,彎下腰把渾身僵硬的沈巍摟在了懷裡:“你從沒開口和我要過任何東西,弄得我連討好都沒地方討,其實你真的想要什麼,大可以直接告訴我,隻要我有的……騙我幹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為防有的孩子年紀比較小沒有學過這裡,備注一下。
因為相對論的坐標系裡加入了一條時間軸,所以在理論上時間上的穿越是可能實現的,但是假設一個人穿越回過去,遇見了自己的祖父,一槍幹掉了他,之後也就米有他老爸,沒有他老爸也就不會有他本人,沒有他本人,他本人也不可能回到過去去打死祖父——簡而言之,這個就是“祖父悖論”的大概意思。
第90章 鎮魂燈 …
沈巍一聲不吭,趙雲瀾就緩緩地低下頭,抬手端起他的下巴,斂去了臉上的笑容,目光卻並不冰冷,隻似乎是有一點無奈和落寞——他怎麼也無法對著沈巍端出那張公事公辦、在審訊室一樣的面孔。
“看著我。”趙雲瀾說,“你自己做的事,我要你自己一件一件地都和我說清楚,我現在不想自己浪費腦細胞來瞎猜——沈巍,我疼你,不願意猜忌你,有些事想得多了傷感情,可我更不想從別人嘴裡聽到真相。我已經為了你刷新了無數下限了,犯賤也犯了不知多少次,可是你再這樣……”
他微微地頓了一下,之後不輕不重地說:“那我可真要和你翻臉了。”
趙雲瀾的表情平和,語氣與他平時發脾氣的模樣也大相徑庭,一點也不顯得咄咄逼人,低垂的眉目沒有一點平時跳脫的模樣,有那麼一剎那,他奇跡般地與沈巍記憶中高高在上的大荒山聖嚴絲合縫地重疊在了一起,分毫不差地恍如再生。
沈巍心裡突然升起極度的恐懼,他有生以來從來睥睨天下,不知道什麼叫“害怕”,卻在這一刻恐懼得渾身都發起抖來。
他知道了,沈巍想,即使自己這樣費盡心機,他還是知道了。
恐懼升到了頂點,有那麼一瞬間,萬年的鬼王幾乎想要遵循本能,撲上去直接殺了這個人,像他的同族一樣簡單粗暴地處理這個問題,等到把對方的血肉一點一點地吞進肚子,從此血肉交融,世上再沒有什麼東西能這樣威脅他、一絲一毫失去的可能都讓他瑟瑟發抖。
然而沈巍畢竟不再是千年前那個心如白紙的少年鬼王,他已經用某種近乎嚴酷的方式,壓制著本能和天性,把自己硬掰成了一個昆侖君曾經描述過的那種……溫潤端方的人物。
克制,幾乎已經成了刻在他骨子裡的習慣。
沈巍的呼吸停住了,本來就蒼白的臉色越發像是白雪堆成的,看不見一絲血色。
一股說不出的涼意從他的心裡鑽了出來,就像潤物無聲的清泉一樣,並不劇烈,卻頃刻間就滲透到了四肢百骸,等沈巍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四肢竟然在發麻。
趙雲瀾卻隻是無比耐心地等著他——他一輩子的耐心似乎全都用在了沈巍身上。
趙雲瀾把十指輕輕地插進他的頭發,一下一下細心地撫著,一時也說不出心裡是個什麼感受,手指無意識地纏著沈巍柔軟的頭發,驀地想起那天鋪了滿床的長發。
風華無雙,恍如隔世。
趙雲瀾發了一會呆,說不出心裡是苦辣酸甜怎麼個滋味,理智上知道自己正在處理一件非常嚴重的事,可心裡卻什麼都懶得想。
大概有的時候,人走到了某個進退維谷的地方時,就會希望時間就在那一剎那停止,讓他可以不用往前,也可以不用回頭,隻是自欺欺人地停在那裡就行了。
然而世界上所有的表針都在往前走著,時間不可能為任何一個人停下。
趙雲瀾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閉了閉眼又睜開,把書桌後面的椅子搬到了沈巍對面,又把茶幾拖到兩個人中間,而後走進廚房,從一個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有打開過的儲物櫃裡掏出了一套已經落上了灰塵的茶具。
這個平時泡方便面都要吃桶裝,就為了少洗一個碗的人,居然花了二十分鍾的時間,有些笨拙地把那一整套雞零狗碎的茶壺茶杯全都細細地洗幹淨了。
他好像想通過找點事做,讓自己靜下心來。
然後他把實木的茶盤支起到了茶幾上,默不作聲地開火,在小水壺裡煮上了水,從茶幾下面翻出一個茶罐,抬頭問沈巍:“鐵觀音行嗎?”
沈巍才不管是鐵觀音還是泥菩薩,他隻是一直死死地盯著趙雲瀾。
趙雲瀾去廚房,沈巍的目光就追著他到廚房,他洗杯子,沈巍的目光就跟著轉到清洗臺,好像他一錯眼珠,趙雲瀾就會從他面前消失。
趙雲瀾默默地燙杯子,洗茶葉,最後把第一杯茶放在了沈巍的面前。
幽香與水汽一起彌漫開,可惜沒人有心思欣賞。
沈巍無意識地接過去,手抖得本來就不大的小茶杯裡的水直灑出了半杯。
感覺到燙,沈巍才垂下眼睛,穩住了手,保持著這個僵硬的動作很久,這才把茶杯送到嘴邊,輕輕地抿了一口,啞聲問:“你怎麼會知道?”
“大神裡的記憶做得非常精巧……非常精巧。”趙雲瀾微微地歪過一點頭,似乎在側耳聽著那沸騰的水聲,“精巧得串聯起了幾乎所有當時我知道的事,卻恰恰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它既能在一瞬間讓我心情激蕩到幾乎無法自抑,又留出足夠的破綻,讓我能在心情平靜後的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不對勁。”
沈巍面無表情,他面無表情的時候波瀾不驚的眉目漂亮得近乎妖異,幾乎能攝人心魄。
“其實我早該知道,如果大神木中的假記憶是別人造出來誤導我的,那實在太不智了。因為那時你就在我身邊,難道我心有懷疑的時候不會細細地詢問你?一旦你的話跟裡面的東西有任何出入,我會選擇相信誰?”趙雲瀾垂下眼不去看他,過了一會,他問,“所以你是通過我在昆侖山巔上忽悠鬼面的那幾句話,推斷出我都知道些什麼的,對吧?”
沈巍沉默了片刻,坦然地認了:“嗯。”
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胡攪蠻纏或者拼命遮掩,都是掉身份的做法,他幹脆就選擇坦坦蕩蕩地面對。
趙雲瀾眼睛也不眨地看著他說:“那麼短的時間裡,編造了那麼全的一套,你怎麼那麼了不起呢?鬼面還好意思自稱跟你是雙生子,你倆的DNA絕對不一樣,除了長得像之外,我看就沒什麼地方相像,智商就不是一個等級的。”
沈巍不聲不響,參禪一樣端端正正地坐著。
“當時一切都被引向神農,你的故事裡,把神農放在了一個特殊的角色上,而後又故意以神農的形象說出了那句關於長久、生死的話,是不是因為你猜到多事的神農藥缽一旦察覺到什麼風吹草動,一定會出來用這種方式提醒我。”趙雲瀾苦笑了一下,“這也能被你賭上,你不但了不起,運氣也不錯。”
沈巍沉默了更久的時間,再次承認了:“對。”
“我真的很喜歡你,真的是……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第二個人。”趙雲瀾說到這裡的時候,臉上有一瞬間,表情難過得難以自抑一般地扭曲了一下,然而僅僅是電光石火,他就恢復了正常,仿佛方才一切隻是別人的錯覺,而他的話音卻停頓了片刻,聲音沙啞地繼續說,“我不願意懷疑你,當我努力推敲那段生硬得巧妙的記憶,猜測到底是誰在刻意誤導我的時候,根本就沒把你考慮進去。”
沈巍依然一副要成仙一樣的表情端坐在那裡,手背上卻突然爆出了猙獰的青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