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景衣微微眯起眼睛。
陳立果道:“再者這幾日我看軍中將士們情緒激昂,一點不似糧草將絕的樣子。”
燕景衣還是不語。
陳立果道:“若是我猜的沒錯,軍中糧草,不日便能抵營吧?”
燕景衣撫掌大笑:“嵇大人果然多智。”
陳立果用手捂住嘴,又重重的咳嗽了幾聲,他道:“既然事已解決,嵇某身體不適,就先告退了。”
燕景衣居然也沒有再為難陳立果,他道:“來人,送嵇大人回去。”
陳立果道:“慢著……三殿下,我的小廝樂棋現在何處?喚他來送我回去便可。”
燕景衣道;“好啊。”
片刻之後,一臉哭兮兮的樂棋從外面走了進來,從身後將陳立果慢慢的推了出去。
燕景衣倒也沒有要送陳立果的意思,隻是看向陳立果的眼神裡,更多了幾分興味。
陳立果道:“你去哪了。”
樂棋委屈道:“這、這群人簡直不講理,非要我給他們熬粥。”
陳立果道:“熬了麼?”
樂棋道:“自然是熬了。”
陳立果道:“用的什麼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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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棋疑惑:“嵇大人問這個做什麼?用的是上好的精米——”
陳立果微微頷首,嘆道:“果然如此。”
樂棋一臉茫然,他道:“大人什麼意思?”
陳立果笑道:“無事,這幾日好好休息,恐怕沒過兩天就要同蠻族開戰了。”
樂棋呆呆的哦了一聲,疑惑道:“可是他們不是不想同我們打嗎?怎麼就要開戰了?”
陳立果淡淡道:“軍中糧食不多了。”三殿下故意做出糧草將至的樣子,就是要逼得蠻族去劫糧。這之前故意殺了那麼多探子,恐怕也是燕景衣計劃裡的一環。
樂棋撓了撓頭,似乎還是不太明白,傻傻的樣子,倒是十分可愛。
陳立果看著小廝可愛的模樣,心中感嘆一句:這麼可愛的孩子,怎麼就是三殿下那邊的奸細呢……
沒錯,樂棋就是奸細,還是燕景衣手下的奸細,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把樂棋買通的,據陳立果對原來世界的觀察,恐怕就是軍中的這段時間,燕景衣將樂棋策反了。
不過奸細也無所謂,反正陳立果也沒有見不得人的地方。
到了帳中,陳立果吃過了樂棋準備的飯菜和藥,又開始低低的咳嗽。
樂棋擔憂道:“大人這病……”
陳立果語氣平淡:“無礙,你去做自己的事吧,不用管我。”
樂棋還有點擔心,但見陳立果似乎有點昏昏欲眠,便將陳立果扶上了床,又用被褥蓋嚴實了,這才轉身出了帳子。
陳立果的這具身體果真是不太好,雖然才起來沒多久,可躺在床上後,又很快的入了眠。
接下來的幾日,軍中氣氛都一改前段時間的壓抑,變得活躍了許多。
將士們不但沒有再喝粥,還吃上了許久沒吃的肉,簡直就像是在過年一般。
樂棋也幫陳立果拿來了新鮮的肉,陳立果卻並不想吃,他道:“你都吃了吧,我沒有胃口。”
樂棋道:“可是大人,你都好長時間沒吃肉了。”軍中環境艱苦,也沒有那麼多供病人吃的東西。
陳立果還是搖頭,且長長的嘆了口氣。
樂棋道:“大人嘆什麼氣?”
陳立果抬目望向被大雪覆蓋的連綿山脈,靜靜道:“也不知我有生之年,能否見到燕國之土綿延四國。”
樂棋眼中含淚,他道:“大人一定能見到的。”
陳立果收回了目光,心中暗暗給自己裝的這個逼打了個滿分。
他不但知道燕景衣要幹什麼,還知道接下來的一切發展,所以非常清楚,接下來的一戰就要奠定勝局了。
這才大敗東戎之後,燕國就沒有再給東戎喘息的機會,直接用了六年的時間,直接將東戎滅了國。
陳立果半閉著眼睛,似乎是在昏睡,似乎又是在思考。
站在他身側的樂棋,卻沒了平日裡那天真爛漫的模樣,看向陳立果的眼神裡多了些羞愧卻也堅定的神色。
十日後,東戎出兵,想要攔截燕國的糧草。
毫不意外的,所謂的糧草不過是燕景衣設下的陷阱,東戎前來的軍隊全軍覆沒。
十二日,燕景衣趁勝追擊,率領鐵騎孤軍深入東戎大營後方,在夜色的掩蓋下突襲東戎,東戎軍隊措手不及,竟是直接炸營。
燕景衣斬了敵方大將的首領,全身而退。
十三日晚,燕國大部隊趕到,將東戎殘留軍隊全部剿滅。
一場大戰就此結束。
陳立果是在十四日的清晨,見到燕景衣的。
他同一幹將領在雪地上等待著燕景衣的到來,清晨的太陽剛剛升起,在雪地裡灑下橙色的光輝。
一線黑色出現在了地平線上,那黑色越來越近,卻是一騎人馬。
燕景衣身披黑甲,手持長槍,臉上還沾著已經凝固的血跡,他臉上雖然笑著,卻也能從中嗅出濃濃戾氣的味道,他說:“我回來了。”
眾人皆道:“恭迎殿下回營。”
燕景衣朗聲笑道:“大勝!”
眾人歡呼起來。
陳立果也在淡淡的笑著,他的目光輕輕掃過燕景衣,卻和燕景衣的眼睛對上了。
“嵇大人。”燕景衣緩步走到了陳立果的面前,突然微微彎下腰,他的身上還有淡淡的血腥味,陳立果對這味道並不反感。
“嵇大人,良禽擇木而棲。”燕景衣的聲音低低的,在陳立果的耳邊輕喃,“我二哥不是什麼明主,你若是想來我這裡,我隨時都歡迎。”
陳立果很不矜持的臉紅了,他什麼也沒說,推著輪椅轉身便走。
燕景衣見到陳立果這模樣,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下來,他顯然是將陳立果的臉紅當做了憤怒,將陳立果的轉身當做了拒絕。
燕景衣眸子冷極了,卻又熱極了,他好似一個找到了自己心儀獵物的獵人,恨不得下一秒便將獵物收入自己囊中,卻又對狩獵的過程無比享受。他有這個信心,眼前拒絕他的人,早晚會成為他的人。
第17章 英俊的斷腿小軍師(四)
此役燕國大勝。
全軍上下勢氣高漲。
而身為燕國三皇子的燕景衣,更是帶著引人注目的軍功班師回朝。
此時燕國的太子還未定下,各方人馬軍都虎視眈眈。大皇子並非皇後嫡出,幾乎是與太子之位無緣,而他又是個沒什麼野心的人,隻喜歡琴棋書畫,詩賦小曲。
二皇子有與他野心相匹的地位和勢力,但是他卻沒有當上太子的手段和能力。
嵇熵為其下屬,出謀劃策費盡心力,最後卻為他所疑。這種懷疑逼得嵇熵不得不棄了二皇子,轉向了三皇子門下。
最後的結局嘛,自然是三皇子將皇位收入了囊中。
東戎之戰結束之時,寒冬已過。
溫暖的春風將皑皑白雪變成了惹眼的新綠。
燕景衣身披戰甲,騎在一匹黑色的駿馬上,接受著燕國人民的歡呼。
而本該在他身後的陳立果,此時卻不得不出現在了皇宮之中——二殿下的門前。
“殿下。”陳立果還坐在輪椅上,隻是臉上多了幾分疲憊,這幾日他連著趕路都未曾好好休息,身體是有些受不了了。
“你還來這裡做什麼?”屋內傳來二殿下燕景皓陰沉沉的聲音,“我看你在我三弟那裡,待的挺開心嘛。”
陳立果的眼神裡流露出無措,他道:“二殿下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燕景皓推門而出,看到了一襲灰衣的陳立果,他以一種像是從未見過這個下屬的眼神仔細的打量著陳立果,片刻後,冷笑道,“我以前倒是沒發現你長的不錯。”
“殿下。”陳立果似乎有些惶恐。
“你自己看吧。”燕景皓並不想和陳立果多說,隨手扔下了幾張紙,便又重重關上了門。
陳立果艱難的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紙張,隻是看了一眼,就驚呆了!
隻見這幾張紙上,詳細的描述了燕景衣是怎麼勾搭陳立果的過程的,什麼和衣而睡啊,什麼親親我我啊,什麼纏綿熱吻啊,什麼深入淺出……咳咳咳。簡直就是一篇香豔的小黃文。
陳立果看完之後,可恥的硬了。
硬了是硬了,但戲還是得演,於是他抖著聲音繼續道:“殿下竟是相信這上面寫的東西?”
燕景皓冷冷道:“難道我的密探會全部都騙我不成?”
陳立果沉默片刻後,聲音嘶啞道:“既然殿下不信我,我也無話可說。”
他似乎不堪受辱,推著輪椅轉身走了。
燕景皓聽到陳立果那絕望的聲音,好似有些遲疑,然而待他出門之後,卻發現陳立果已經不在了。
“砰”!重重的甩上門,燕景皓面色陰鬱,他一開始也不相信信上所描述之事,隻是他派去的密探均都如此所言——這,讓他不想信,卻也不得不信。
一人言有虎可以嘲之,二人言有虎可以疑之,若是三人均言有虎呢?燕景皓本就不是那種可以排除一切相信下屬的人。
陳立果臉色很難看,他渾身都抖的厲害,仿佛人格甚至於靈魂都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從二殿下的寢宮出來後,他便準備回自家府邸。
然而在經過一個花園的時候,突然聽到裡面傳來女子的低泣聲。
此時天色雖然尚早,但周圍均無人煙,這聲音忽遠忽近幽怨無比,還是讓陳立果覺的有些悚然……
“誰在那?”陳立果試探著叫道。
結果他一出聲,那聲音便沒了,陳立果道,“出來,不然我要叫人了。”
他說完這話,便看到茂密的草叢裡,慢慢的站起一個瘦弱的姑娘,這姑娘不過十一二歲還是個小孩,看她的衣著打扮,恐怕是哪個不得志的公主。
“別、別叫人。”那公主小聲道。
“您為何在這裡?”陳立果見到公主的模樣,心中便有了底,但他依舊表現出了疑惑。
“我……”小公主垂著頭,似乎不想說。
“您臉上有傷?”陳立果眉頭皺的越緊,“需要我幫您叫人麼?”
“別叫,別叫。”到底是個沒受過什麼教養的小孩,那公主被陳立果這麼一問,竟是抽泣起來,她說,“我隻是太餓了,想來,想來這裡找些吃的……”
陳立果心中一緊,他道:“您過來些。”
小公主慢吞吞的走過來,她離開了草叢,陳立果才發現她的赤裸的手臂上全是些傷痕。
陳立果稍一對照宮內格局,便已確定眼前這個可憐的姑娘,就是他要改變命運的對象——燕之瑤了。
陳立果來到這個世界已是幾月,隻是都在軍中,今日剛到王城,本想著該如何和燕之瑤見面,卻不想兩人就這麼撞上了。
陳立果身上沒帶吃的,便從袖口掏出些銀子遞了過去:“拿去同宮裡的僕從們,換些吃食吧。”
燕之瑤沒想到陳立果會突然給她銀子,她慌亂的搖了搖頭,想要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