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寧的嘴裡重復念著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酒精將壓抑七年的瘋狂和欲求點燃,把一整片荒蕪的森林燒成了灰燼。
早上醒來的時候,南柯呆呆地看著鬱寧沉睡的面孔,心裡覺得特別難受,最後在上司的催促下,隻能離開酒店。路上接到幾乎沒有盡過責任的母親的電話,催促著他參加自己安排好的相親。
生活像一張鋪天蓋地的網,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最終還是去了相約好的咖啡廳,對方穿著大方得體,南柯給自己點了一杯拿鐵,女孩笑道,“我以為你們男生大多喜歡喝黑咖啡。”
南柯沒有說話,隻是笑了笑。他的心不在焉太過明顯,對方無論說什麼,都得不到他的回應,挫敗感讓女孩覺得難堪。
“你是不是覺得和我約會非常無聊?很浪費時間?”
南柯深吸一口氣,他滿腦子想的都是鬱寧,“對不起。我的母親很久沒有和我聯系過了,我們幾乎是互不了解的狀態,其實我有喜歡的人了,而且我喜歡他很多年,我想我們應該是沒辦法按照我母親的預期交往的。”
南柯的話剛說完,女孩就將還沒涼下來的咖啡澆在了他身上。
“耍別人很好玩嗎?”
南柯站了起來,“對不起,耽誤了你的時間。”說完他就這樣離開了,身上的衣服擦都沒擦一下。他沒有地方可去,隻想見一見鬱寧,他還是覺得不甘心,還是有很多的話想告訴他,可他甚至沒有鬱寧的聯系方式,隻能打電話給酒店。
“對不起,Nathan先生已經退房了。”
“……好的,謝謝。”
最後一線希望也沒有了。想到那一晚,喝醉的他吵著要去看東方明珠,南柯恍惚間,真的一個人來到了外灘,冷風刮在他的臉上,灌進空蕩蕩的衣服裡,他望著渾濁的江水,想到了尼斯透明蔚藍的大海。
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希望時間可以倒流。
“好巧啊。”
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南柯疑惑地回頭,竟然真的看見了鬱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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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一身黑色風衣,頭發被江風吹亂。
“搞成這樣……”他走近,看了一眼滿身狼藉的南柯,靠在了欄杆邊上,“我現在已經不喝咖啡了。”
南柯沒有說話,低頭看著灰白色的地面。
“我討厭咖啡。”鬱寧伸出手掌,替自己擋了擋冷風,點燃了一支煙,吸了一口。
這句話的語氣,一下子將南柯拉回到七年前的盛夏。那個曾經聲稱自己討厭夏天的少年,如今似乎也沒有變。
灰色的煙霧之中,露出他似笑非笑的臉。
“更討厭你。”
聽到這句話,他竟然覺得如釋重負,“是嗎?太好了。”
他口中的討厭,或許不完全是討厭的意義吧。
鬱寧將煙夾在修長的手指間,走到他的面前,從自己的風衣口袋裡拿出什麼東西,塞進了南柯的手裡。
“這是我從你那裡拿走的唯一一件東西,我現在把他還給你。”
南柯攤開掌心,是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準確的說,是一張陳舊的、被撕碎又重新粘起來的紙,上面是自己的親筆,寫著那首奇怪的詩。
[與你之間,隻能是愛情。]
這是當初他用來告白的拙劣伎倆。
南柯咬著牙,將這張紙放進自己的褲子口袋裡,什麼話也沒有說。心裡的血窟窿不停地往外冒著血水,摁都摁不住,又疼又酸。
是鬱寧先開了口,“下輩子你還想成為人嗎?”
話鋒轉得太快,南柯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麼。
“我不想了。”鬱寧自己回答了自己,他吸了一口煙,又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人實在是太可憐了。”
“為什麼這麼說?”
鬱寧看向南柯的眼睛,“人最可憐的一點,就是永遠不能控制自己會喜歡上誰,沒有選擇和拒絕的權利。”
我想過去喜歡別人,把你忘得一幹二淨,權當是我瞎了眼見了鬼,可是我根本做不到,一切都由不得我。
南柯凝視著他的眼睛,最終從他的手裡拿過了那隻煙,放在自己的唇邊。
“那我下輩子還是想要成為一個人。”他像是嘆息一樣吐出煙霧,“喜歡上你的確不受控制,但是我很願意,下輩子也願意。”
鬱寧愣了愣,側過身子趴在欄杆上笑起來,笑著笑著,沒了聲音。
沉默了好久,江風又一次將他的聲音傳到南柯的耳邊。
“我要寫新書了。”
南柯掐滅了煙,“什麼名字?”
“一夢。”
自你之後,我再也不敢那麼深刻地愛一個人,因為骨子裡的我就是那麼的膽小,害怕又是南柯一夢。
[尾聲]
回到巴黎的鬱寧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寫書,幾乎哪裡也不去,過去太過混亂的生活讓他時時刻刻被騷擾,後來索性把手機從窗外扔了出去。
熬了一整天的夜,清晨的光從窗外透進來,照得他困倦無比。
門鈴聲忽然響起,害怕是他的責編,剛躺上床的鬱寧隻好又爬起來,懶散地打開了門。
“怎麼是你……”看到站在門外拖著行李箱的南柯,鬱寧愣住了。
南柯一臉風塵僕僕的倦容,一看到他開門就露出了一個笑容,實際上他的飛機凌晨就到了,但是怕打擾到鬱寧休息,隻能坐在他家門口,等到天亮了才按下門鈴。
“我可以進來坐一下嗎?”
鬱寧側身讓了讓,覺得尷尬又疑惑,“你、你怎麼知道我住哪裡?”
“我打聽了很多人,算是一個圈子,多問問也就問出來了。”南柯將行李提了上來,“你放心,我訂了酒店,等會兒我就過去那邊,我剛拿到了這邊的一個offer,所以還在找房子,我就是來看看……”
鬱寧直截了當地打斷了他的話,切入重點,“你為什麼要來巴黎?”
南柯沒有直接回答,他從口袋裡拿出那張被他退還的紙,遞到了鬱寧的面前,“我想把它給你。”
都已經這樣了,為什麼還要……鬱寧接過那張滿是碎痕的紙,愣住了。
最後一行,被塗白了。
“你可以幫我填上最後一句嗎?”南柯毫無保留地笑著,“如果你願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