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林然舉了沒有的牌子,許其琛很匆忙地舉了一個,本來是準備和他一樣,可最後慌慌張張舉了[有]的牌子。
林然笑著偏過頭問道,“最近想和誰合作?”
許其琛有些猶豫,“啊……”
他根本沒有想要合作的對象,也沒有思考這個問題的緩衝時間。
隻好選擇了面前這個最直觀的對象。
“和你合作吧。”他看向鏡頭,表情誠懇,“如果有機會的話,還是很想和林然合作的,雖然我們已經合作過兩次了,但他一直都是我學習的目標。”
看到他這麼認真地回答,林然覺得太可愛了,忍不住笑起來。
“如果我退出娛樂圈呢?那你要跟誰合作啊?”
這話被他說得,就好像在說[今天中午吃蛋包飯]這樣隨意簡單。
許其琛愣了愣,“說得跟真的一樣……”
“就是真的啊。”林然又重復了一遍。
連主持人都嚇了一跳,所幸她的職業素養不錯,立刻接過茬,“差點被林然偏了,今天是愚人節。真是嚇了一大跳。”
許其琛也嚇了一大跳。
因為愚人節的特殊性,又誤以為是虛驚一場。
誰知到了第二天,林然真的宣布退出娛樂圈了。
他懶得開發布會,隻是在微博上宣布了這個消息。很快他的隱退就成了頭條,就連連續掛了數天的[季夢澤解約]也被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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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其琛不能理解,他趁工作間隙給林然發了一個消息。
[季夢澤]:你真的要隱退嗎?
很快收到了林然的回復。
[林然]:我昨天就告訴你了啊~
這個波浪線……他是有多高興啊。
許其琛打了一長串,最後還是刪掉了,什麼都沒有回復。
可林然忽然又發了一條消息。
[林然]:應該有很多新公司想籤你吧,選好了嗎?
許其琛看著這句話,思考了很久。他也想直接告訴林然,其實他也沒有什麼事業心,他原本就不是屬於這個圈子的人。
[季夢澤]:我還沒想好。
“夢澤!我們補一個鏡頭吧。”
“好!”許其琛正要放下手機走進攝影棚,手機又忽然震動了一下。
[林然]:要不要跟我一起逃跑?
被生拉硬拽回廣告的現場,棚內被鋪上了幹冰,升騰起迷幻的霧氣。
許其琛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
腦子裡反復地出現那句話。
[要不要跟我一起逃跑?]
迷霧中,似乎忽然冒出一隻手,準確無誤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離開這裡吧,離開燈光和矚目,離開甩不脫的焦慮。
最後一支廣告拍攝完畢,許其琛回了一趟公司,路上還遇到了準備個人EP而前去錄音室的白翊,跟他聊了會兒天,最後來到了李芸的辦公室。
“正好你來了。”李芸拿了一大疊文件,“我幫你把了把關,這些公司都還是不錯的,資源呢都各有偏向,我覺得如果專注電影的話,選……”
“姐,我想去念書。”許其琛難得地打斷了李芸。
李芸的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說什麼?”
“我想去國外讀書。”許其琛重復了一遍。
這樣的決定在圈裡並不是沒有過,李芸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可是巧就巧在林然剛宣布隱退,“你們倆商量好了是吧。”
“沒有。我本來就沒有事業心,你是知道的。所以我今天過來,就是想告訴你,我不太想繼續留在圈裡,你也不用替我操心新東家的事了。”許其琛臉上的表情很輕松,“我一直很想去念文學碩士。”
他對著李芸露出一個笑臉,“芸姐,我特別感激你,本來我一直在想,我走了就把你也弄出來,你還是像以前一樣繼續帶我,我們自己弄個工作室之類的……”
“但是你發現你還是不喜歡這份工作?”李芸直接反問。
許其琛點點頭,“這本來就不是我的工作。”
無論從哪個層面來說,都是如此。
許其琛沒有選擇林然那樣的隱退方式,因為這對於自帶腥風血雨體質的季夢澤而言並不適宜,反而可能會讓他再也沒辦法安心退出。他隻能選擇一點點淡出大眾的視野,等到一個合適的契機,再聯系一些媒體,旁敲側擊地放出他出國讀書的消息。
事實上許其琛覺得有些對不起季夢澤的粉絲,但它後來發現,這些粉絲的流動性比他想象中還要大,尤其是愛他的事業而非他本身的那些人。這讓他找到了那麼一點可以釋懷的借口。
到法國的那天,是林然開車去接的他。暴風中心的林然竟然還是笑得氣定神闲,帶著一頂帽子,穿著球鞋T恤,像個大學生。
“要轉型成企業家的人,這麼闲嗎?”許其琛調侃。
他把帽檐壓了壓,攬住了許其琛的胳膊,“我的假期還沒有結束呢。”說完他在一堆金發碧眼的陌生人群中,吻了吻許其琛被太陽曬得發紅的耳朵。
“最後還是跟著我一起逃跑了啊。”
許其琛有些不好意思,在這個世界待的太久,養成了躲避路人目光的壞習慣,可他一時間改不了,隻能戴上了口罩,給自己一層安全感。
林然把他帶上車,許其琛很喜歡在車上睡覺,所以一上車就歪著腦袋睡著了。
夢裡又一次出現了過去的回憶。
下著雨的公交車站,被傘蓋遮擋住一半的視野,站在眼前手扶著自行車的那個男生,還有他臉上局促不安的表情。
胸口憋著一口氣,難受到醒了過來。
“做什麼夢了?臉色這麼差。”
許其琛發現自己的靠背被他放了下來,他撐著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沒做什麼夢。”
他還是不敢承認。
“我們這是去哪兒?”
駕駛座上的人笑了笑,虎牙在陽光下變得很分明。
“去我們的家。”
原來在這個沿海的法國城市,林然買了一棟靠海的小房子。許其琛有些驚訝,可他覺得,這也在情理之中。
兩人卸下了熒幕前的包袱,成為沒有人認識的普通人,在這個小房子裡生活了半個月,一起做飯一起喝酒,一起去超市裡囤貨,一起跟著街上的同性平權者遊行,臉上帶著彼此畫上的彩虹油彩。
可不知道為什麼,越是幸福,許其琛心裡越是不安。
他並不是季夢澤。這是一個無法推翻的事實。
而他心裡對於林然的懷疑也越來越深。
兩人的每一次擁抱,每一個親吻,每一個揮霍一切的親密接觸,都觸不到對方的靈魂。
他擁有的,隻是忐忑的幸福。
騎車沿著海岸線兜風回家後,林然隨便給許其琛做了點西餐,填飽肚子的兩人拿著當地的啤酒坐在自家小房子的門前,望著不遠處的海平面。
金燦燦的夕陽肆無忌憚地灑在海面上,漂亮極了。
“好美啊。”許其琛忍不住感嘆。
“嗯。”林然喝了一口啤酒,“我挑了很久,才挑中這一套房子,很安靜,也漂亮。”
他的手腕輕輕地晃著,易拉罐裡的酒精發出流動的聲音,他忽然開口,“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許其琛的身子僵了僵。
心跳加快。
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兒。
是不是被他發現了什麼?許其琛的腦子裡飛快地閃過無數種可能,手心開始冒出汗來,被冰涼的易拉罐一激,變得更涼了。
林然側頭看了他一眼,看見他低垂著的腦袋,忽然指著另一個方向,“那邊有天鵝。”
沉浸在自己思維之中的許其琛下意識朝左邊看去,除了海什麼都沒有,分明是被騙了,他有些氣惱地轉過臉,卻撞上了身邊那人的嘴唇。
被吻住了。雖然是很短很輕的一個吻。
意料之外的許其琛很快退開,緊緊地攥著手裡的啤酒罐,聽見林然開口,“如果你沒有話要說的話……我有。”
心跳的頻率開始紊亂。
“我不是林然。”
他的語氣非常平靜。
“而且我知道你也不是季夢澤。”
許其琛手裡的易拉罐掉落在沙地,還剩下的一點點啤酒急匆匆找了出口溜進砂礫裡。
林然伸手,將那個易拉罐擺正,繼續說道:“我本來是打算就這麼相互隱瞞下去的,隻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用其他的身份也沒關系,但我掙扎了好久,還是想讓你知道我是誰,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你跟我斷絕來往,然後走掉,我也不是沒經歷過。”他說完笑了笑,眼睛看向許其琛,“你知道我剛剛為什麼親你嗎?”
許其琛眼神閃爍了一下,沒有回答。
承擔最壞結果前的自我安慰。
以後可能再也親不到了。
林然望著遠處漸漸下沉的太陽,再一次開口,“你還記得我在拍雜志那天,說我做過的那件蠢事吧。你是不是也遇到過那麼一個人,下雨天騎著自行車追拼了命地追著公交。”他頓了頓,“我一直很想知道,那一天,你坐在公交車裡的時候,有沒有回頭看我。”
許其琛的心髒有一瞬間的暫停。
猜疑了那麼多天,現在忽然得到了答案,卻讓他更加的迷茫。
林然看向他的側臉,又一次問道,聲線有一絲隱藏不住的顫抖,“許其琛,你回過頭嗎?”
許其琛低著頭,輕輕地搖了搖,然後又搖了搖。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