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要去哪兒?”
“我去找許其琛。”
陳放攔住了他的胳膊,“你別去,你聽我說。他們都說今天汪主任去他家裡,你現在過去隻會讓事情變得更麻煩。”
“我知道你跟他關系好,我也知道許其琛不是那樣的人。但是現在你先冷靜一下,夏習清那邊已經鬧出事了,許其琛不會希望你也攪和進來的。”
兩人說話的時候,同班的李銘隔著一個過道開口,“哎,你還惦記著你的‘好朋友’呢,小心點兒吧,萬一他纏上你可怎麼辦。”
好朋友三個字被他特意重讀。
夏知許一下子就紅了眼睛,一把抓起手邊的椅子,被陳放死死地抱住,“別啊!你冷靜點!李銘你他媽少說兩句!你有病是不是!”
“知許,你冷靜點,你如果鬧出點事,許其琛會崩潰的。”
班裡的人都躲得遠遠的,夏知許像是一頭瀕臨瘋狂的野獸,胸膛劇烈地起伏,他的眼睛狠狠地盯著李銘。
他會崩潰的。
夏知許最終還是放下了手裡的椅子。
他一刻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待下去。
沉默著離開了教室,坐著他們每天一起坐的729公交,回到了家對面的公交站。
汪主任找上門的時候,家裡隻有許其琛一個人。
他沒有撒謊請假,逃避現實,他的確生病了。
汪主任看他的眼神很復雜,許其琛心裡也明白,本來自己還算是他眼中可以為靜儉爭光的好學生,可在這一個月裡,一切都變了,自己把整個靜儉攪得天翻地覆,成了所有人的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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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主任,您喝水。”許其琛遞給他一杯熱水,自己坐到了對面的沙發上。
“許其琛,你是個好孩子,我是知道的。”汪主任將水放在了桌子上,“其實那些傳言,很多都是捕風捉影,我看得很清楚,我也相信你和張老師沒有什麼。”
許其琛舔了舔自己因低燒而變得幹燥的下嘴唇,啞著嗓子開口,“主任,張老師是無辜的,請您不要處分他,他真的沒有做任何事。”
汪主任嘆了口氣,“你也知道,這件事對我們靜儉的影響很不好,現在整個學校都在議論這件事。也牽扯進來不少人,像你們班的夏習清,本來可以爭取到加分,現在因為打架鬧事,領導說一定要處分,所有獎項都不作數了。”
他知道汪主任的意思,說夏習清其實是在說自己。
“你看,文科理科各一個保送名額,夏知許剛參加了集訓,理科保送基本定下來了,文科裡,不管是獲獎還是平時成績,你都是頭一個,本來……”
從汪主任的口中聽到夏知許三個字,許其琛就開始陷入了耳鳴,後面的話他一概聽不清,隻覺得胸口一陣鈍痛。
他的眼前出現夏知許的臉,他開心地笑著,說著自己未來想學的專業,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恐懼開始一點點蠶食許其琛的意志。
他好怕,如果事情繼續惡化,繼續擴大,會不會牽扯到夏知許?
會不會有人把他和自己聯系在一起?
一定會的,他們那麼要好,很多人都知道。
他幾乎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送汪主任出門的,也不記得自己回房後昏昏沉沉地在床邊坐了多久。
等到持續四天的低燒終於結束的時候,他終於走出了家門。
又是一個雨天,他撐著傘,獨自一個人走到了公交站,他原本是想回學校的,卻發現車站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扶著一輛他隻見過一次的黑色單車。
“許其琛?”
夏知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從他回來的那一天起,他每天早上都會在這裡等,就是盼著那天能等到他,可終於等到了,他卻覺得是自己的錯覺。
眼前撐著傘的人瘦了一大圈,深秋的碎雨像是一根根針,密密麻麻扎在夏知許的身上。
黑色的傘蓋將許其琛包裹著,他的腳步好像很虛,踩在地上沒有聲音。
夏知許扔下自行車,走到他的面前,他有好多話想對他說,可是又全都哽在喉頭,最後隻能艱難地問上一句,“你還好嗎?”
許其琛抬眼看了看他,他琥珀色的眼睛很灰暗,就像現在的天空一樣。
“我知道那些都是謠言,我知道的,你和張老師……”
眼前的人像是被什麼話狠狠刺了一下,聲音嘶啞地開口,“不是的,我跟他沒有關系。”
雨聲混雜著他的聲音,聽得叫人心裡發冷。
“我知道的……”
“他隻是在追求我小姨,我解釋過了,沒有人相信。”
他的手緊緊地握著傘柄,夏知許想抱一抱他,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想。
“我相信,你說的每句話我都信。”
他剛伸出手,許其琛就往後退了一步,像一隻飽受折磨的流浪貓,瑟縮在角落裡。
夏知許的手顫了顫,最終收了回來,聲音低啞,“就算你真的是……”
“我不是。”
許其琛低著頭,喃喃自語,“我不是,我不是的。”
這樣的反復陳述好像說服了自己,他抬起頭,看向夏知許的眼睛,“我不是同性戀,我不是。”
夏知許哽著喉嚨,看著他發紅的雙眼,艱難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別害怕,我相信你的……”
一輛公交車駛過,許其琛好像是一個掙扎了好久的溺水者,終於找到了一塊浮木,他甚至沒有看這到底是幾路車,便直接跑了過去。
車門打開,夏知許的心好慌,他愣愣地跟在許其琛的後面追問,“我相信你,那我們還是朋友嗎?”
許其琛頭也沒回地上了車,“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我沒有朋友。”
夏知許怔在了車門前,身體沒法動彈。
直到車門關上的一瞬間,他出竅的靈魂才終於回來,他扶起被他扔在地上的自行車,騎上去瘋狂地追著那輛載著許其琛逃離的公交。
“我不同意!許其琛我不同意!”
他聲嘶力竭地喊著,“你說過我們永遠是朋友的!是你說的!”
“我真的相信你!你說不是就不是,你說什麼我都信!你停下來!”
雨水淋透了他的外套和毛衣,還有他近乎瘋狂的心髒。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每一個都在側目,好像都在看他的笑話。
那輛公交車越走越遠,最後在灰濛濛的雨幕裡縮成了一個渺小的光點,消失在視野之中。
夏知許終於停了下來,停在了紅綠燈前,他一把將單車扔到一邊,雨水混著眼淚就這麼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
他低下頭,喃喃道,“我做錯了什麼,你倒是告訴我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猛地踹上身邊的隔離欄,宣泄著所有的情緒。
“誰跟你做朋友!誰他媽想跟你做朋友!”
直到再也沒有了力氣,他才緩緩地蹲下來。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早知道,一開始就不要做朋友。
請了一天病假的夏知許面無表情地在晚自習回到了教室,一句話也不說,低頭沉默地做題。
直到下課,陳放才小心翼翼地告訴他。
許其琛轉學了。
夏知許似乎已經覺得意料之中,他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情緒波瀾,也沒有關心他轉學去了哪裡,隻淡淡回了一句,“走了好。”
走了好。
之後的很多天,他都非常的平靜,就好像生命中從來沒有出現過許其琛這個名字一樣,他還是那個被所有人羨慕和憧憬的小太陽。
連陳放都以為他已經放下了。
直到臨近期末,剛從辦公室出來的他們倆遇到了4班的一群男生,也就走廊裡擦身而過的那麼一下。
聽見那個男的說了句,“媽的,這個處分什麼時候才算完,那個死同性戀自己倒是一走了之,真特麼……”
還沒說完,夏知許就把手裡的一摞數學習題冊扔在地上,把那個男的按在走廊的欄杆往死裡打了一頓,一句話也不說,悶著聲一拳又一拳,打得他躲都躲不開,趴在地上吐血。
沒人攔得住他。
毫無意外的,夏知許被叫去了教導處,和這個出院的男生一起,還有雙方的家長。
汪主任並不想給他處分,畢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他苦口婆心在中間調和,終於說服對方家長,選擇了私下調解的方式,讓夏知許當面給被打的男生賠禮道歉。
“我不會道歉的。”無論汪主任怎麼勸說,夏知許始終隻有這一句話。
“知許……你怎麼……”
“你們靜儉就教出這樣的學生?還是優秀學生?什麼人品!”
汪主任有些急了,“夏知許,你!你是不是非得逼著學校把你的名額取消你才滿意?!”
夏知許抬起頭,看了看汪主任,語氣平靜,“有什麼名額,你們盡管拿去,我不需要保送一樣能考上T大,我說到做到。”
然後轉過臉,眼睛盯著那個男生。
“至於你,如果我再聽到你說他一句不是,我見一次,打一次,打到你記住為止。”
說完,他走出了辦公室。
夏知許被取消保送名額,這件事也得以了結。
他覺得很諷刺,明明對方已經離開了,可冷靜下來的他還是找人一遍又一遍地打聽著許其琛的消息,想知道他究竟會去哪裡念書,想要填報哪裡的志願,越是要臨近高考,越是覺得心慌。
可他卻忘了,許其琛和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系,也不過就是他自己。
前去T大報道的那一天,站在校門口的他,收到夏習清的一條短信。
[許其琛留在市裡了,在W大,他讓我跟你說一句恭喜。]
第87章 你是我遲到十年的初戀(一)
許其琛站在原地, 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好像將他的雙腿牢牢地吸住, 讓他一步也邁不出去。他隻能看著坐在公交站長椅上的那個人,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
夏知許剛剛說, 他做這一切, 隻是為了感受一下,被自己喜歡的感覺。
這代表什麼?
真相的傾落來得太突然, 許其琛幾乎都快失去最基本的判斷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