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凜覺得, 真正不太好的人應該是自己才對。
他的每一天都在忍耐中度過, 忍耐兩個字幾乎已經成了他的常態。
誰能想得到, 他們兩個人之間,先忍不下去的竟然是許其琛呢?
許其琛的心裡其實還有保有那麼一點點理智的, 可是這些理智和已經快要燒掉他的欲望相比實在是太過渺小。他毫無章法地低頭吻住了蘇凜, 舌尖亟不可待地想要深入那個湿潤而冰冷的口腔,好緩解一些自己的滾燙,舌尖剛碰到蘇凜湿軟的舌頭, 整個人就好像化成了一灘水, 手臂撐不住身體, 結結實實地壓在蘇凜的身上,一雙幹燥火熱的手摩挲著蘇凜的黑色短發, 磨得他手心發痒。
從來沒有見過許其琛做出這麼出格的行為,蘇凜感覺自己的定力已經到了極限, 手掌下意識推了推身上的人,卻被他摟住了脖子,一邊吻著一邊含糊不清地求著他, “不要推開我……蘇凜……”
他的聲音軟的要命,高熱導致的沙啞讓他的聲線變得異常性感, 扭曲著鑽進了蘇凜的耳廓,勾著他心底的欲望。
感覺蘇凜不再想要推開他,許其琛討好地舔了舔他的嘴唇, 然後虔誠地往下吻著, 吻到他蒼白的脖頸, 看著蘇凜微微滾動的喉結,忍不住輕輕地咬了一口。
實在是太肆無忌憚了。
蘇凜的腿屈起,手臂攬住許其琛的人,將他翻身壓倒在自己的身下,吻住了他的嘴唇,許其琛根本沒有設限,任憑他靈活的舌頭長驅直入,纏繞住他的舌尖,光是一個吻他就幾乎要繳械投降,渾身的力氣全部走失。盡管他剛才隻是輕輕地咬了一口,可蘇凜的脖子還是被他咬破了皮,滲出了一點血,血的氣味太過於甜蜜,將他整個人悶在裡面,沒有喘息的餘地。
酒精是最好的助燃劑,混合著結契所帶來的血的誘惑,將成人熱的燒灼變得越發折磨,無法用理智去壓制,隻能屈服於本能的訴求。頭暈目眩,身體裡的每一塊骨頭都在碰撞中燃燒。意識被拋得老遠,整個過程都是半清醒半昏迷,靈魂都幾乎被抽離。
一團火從燃起,到蔓延,到肆意燎原、烈焰滔天,最終消減在蘇凜溫柔無比的雨中。
他也不記得究竟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醒來的時候是後半夜了,他的喉嚨幹得厲害,伸出手摸索到了床頭櫃上臺燈的開關,暖黃的燈光一下子彌漫開來,將這個浸在黑夜中的房間喚醒。
許其琛想起身給自己倒水,卻發現床頭櫃上放著一杯水。
燈光好像也彌漫到了自己的心口,照亮了這個半夢半醒昏昏沉沉的胸腔。
他伸手拿起那杯水,喝了幾口,喉嚨的幹痒終於緩解了幾分。他將杯子輕輕地放下,整個人一點一點縮回被子裡,怕把身邊的人吵醒。
許其琛趴在枕頭上,安靜地看著睡著的蘇凜。他睡得很沉,暖黃色的燈光像是一個柔和的濾鏡,將他平日裡冷漠的五官變得溫柔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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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雖然總是拒人於千裡之外,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可是心裡,總是把最柔軟的一面留給自己。
這樣想著,許其琛忽然發現,其實蘇凜這個角色的設定,似乎更像自己一些。
就像一隻蝸牛,躲在堅硬的外殼裡不見天日,假裝什麼也不需要,什麼也看不到。
可真正遇到自己的太陽,卻也還是願意冒著風險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柔軟的觸角。
哪怕是碰一碰再縮回去。
有著充裕的時間,在深夜裡凝視睡夢中的戀人,在許其琛的眼裡是一件平凡至極卻又浪漫無比的事。
他還記得,高一下學期最後一次月考前,他為了抓緊時間復習,中午留在學校午休。一個人在教室裡看書,累了就趴一會兒。後來有一天,在食堂吃完飯走回教室,驚訝地發現後座的那個人也沒回家。
他一看見自己,就笑了,“你中午不回去睡覺嗎?”
許其琛搖搖頭,“我看會兒書。”
就這樣說了兩句話,許其琛落了座,之前那幾天還能看進去的書,背得進去的公式,現在卻好像故意和自己作對一樣,在紙上飛來飛去,晃得他眼花繚亂,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一顆心都快脫離自己的胸口,撲到後座上。
窗外的蟬鳴聲冗長又聒噪,吵得他心裡發慌。
渾渾噩噩的,聽見身後的人將筆帽啪地一聲扣上,合上了書,趴在了桌子上。
世界忽然變得很安靜,許其琛連一頁書都不願意再翻,害怕吵到身後的人,即便他知道,對方在吵得要命的下課十分鍾也能睡得很香。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了他平緩細微的呼吸聲。許其琛在心裡煎熬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悄無聲息地回過頭,在無人的教室裡,看向熟睡的他。
初夏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把一切都照得透亮。
許其琛這才發現,他連睡著的時候,嘴唇都是微微上翹的。幹幹淨淨的校服襯衫下,微微凸起的肩胛骨,隨著呼吸微弱地起伏著。
即便是過去十年,當時的畫面還可以像電影回放一樣,重現每一個鮮活的細節。
許其琛的思緒漸漸地收回,看向眼前的人。
蘇凜平躺著,下巴微微朝他的方向歪了一些,脖子上有兩個明顯的傷口,一處在側頸,一處在喉結,已經結了暗紅色的血痂,許其琛覺得自己下嘴有些太重了,忍不住伸出食指,想要輕輕碰一碰。
指尖一點點靠近他的喉結,還差幾毫米的距離,忽然聽到蘇凜睡夢中發出的聲音,很輕,很模糊,但卻嚇了許其琛一跳,連忙把手收回,以為是自己弄醒他了。
眼睛仍舊盯著蘇凜,見他不知為何,眉頭皺了起來,好像是做了不太好的夢,許其琛往他那邊湊了湊,輕輕地吻了吻他的眉心。
又一次聽見了蘇凜模糊的聲音。
應該是做噩夢了,要不要叫醒他?許其琛猶豫著,伸手貼上蘇凜的臉頰,輕聲地在他耳邊叫著他的名字,“蘇凜,蘇凜……”
蘇凜的嘴唇微微張開,似乎要說什麼,卻又發不出清晰的聲音。許其琛覺得奇怪,盯著他的嘴唇,試圖弄明白他在說什麼。
唇語是一門簡單又復雜的語言。凝視著唇形的變換,解讀他心底的念頭,是一個冒險的做法。
如果不是一再確認,許其琛都不敢相信,他反復呢喃的這三個字,真的如他所想。
這個意外的夢囈,讓他再也無法冷靜。
醒來後的凌晨四點半,一直到早上七點,背過身子側躺著的許其琛,看著窗簾下一點點亮起的縫隙,一秒鍾都沒有合眼。
直到感覺身邊的人好像醒了過來,貼上他的後背抱住自己,他在假裝沒有發生任何事,閉上了眼睛。
在這靜謐無聲的幾個小時,他一點點尋找著每個世界曾經有過,卻被自己無意中忽視了的反常細節。
第一個世界的林然,在設定裡是一個在感情裡掌控節奏的人,原本並不喜歡季夢澤,相處之後才了解他的性格,慢慢喜歡上他,一直是主動和自信的那一方。
可是他真正攻略的那個林然,雖然和原文中自己創造出來的形象很像,可回頭想想,他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就不同尋常,甚至不斷地以他自己的方式在幫助他,保護他。
可這個林然又是不自信的,在自己沒有回應甚至退縮的時候,他也後退了。現在想想,當初他告白時所說的那段話,那個壞掉的燈,根本就不是小說裡的林然會說出的話。
隻是最初的自己當局者迷,沒有發現而已。
第二個世界的牧遙,也是一樣,明明是被所有人追捧的對象,卻好像總是少了那麼一點自信。在知道他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傷害到自己的時候,會條件反射地想要躲開。
那個貝葉斯定理,說的真的是牧遙嗎?
許其琛的腦子有些亂,那些片段在腦子裡回放的時候,總是會帶來太多的情緒,讓他沒有辦法冷靜地思考。
原文中葉涵怕狗的設定遠遠比那個世界所呈現出的要嚴重得多,可是到了後期,他幾乎已經快忘記這個設定的存在了。
就像這個世界的暈血症一樣。
第三個世界的宋沅言,明明是一個對感情沒有開竅的少爺,一直以為和孫霖隻是友情,可現在看來,他的做法明明充滿了各種暗示意味,巧克力也好,看戲也好,還有鋼琴曲,林林總總,無一不是在旁敲側擊。
摟住自己的手臂動了動,伸手,摸了摸許其琛的側頸。
聽見身後的人舒了一口氣,將自己的頭埋在許其琛的後頸。
感覺他臉頰的皮膚貼著自己,許其琛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難過。
他曾經為自己把這些角色當做是某個人的替代品而愧疚,可到現在,他才發現,這是一個局中局,他並不願意將自己經歷過的一切都看作是一場陰謀,可他的的確確是被蒙在鼓裡的人。
林然,牧遙,宋沅言。
還有此刻抱住自己的蘇凜。
他們的背後……
“醒了嗎?”
蘇凜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打斷。
許其琛愣了愣,吸了一口氣,偽裝成剛睡醒的樣子,“嗯……”
蘇凜溫柔地細細吻著他的後頸,從背後緊緊地抱著他,“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許其琛無聲地搖了搖頭。
“今天是周末,我不上班,再睡一會兒吧。”
許其琛嗯了一聲。
蘇凜想到了昨天的事,想到他一回到家沒有看到許其琛,還是有些心有餘悸,“下次要出去,一定要給我打電話,要讓我知道。”他輕輕地在許其琛的後脖子蹭了蹭,“我昨天很擔心,還以為你……”
“以為我怎麼了?”
蘇凜搖了搖頭,“沒什麼,你剛被轉化,不太安全。”
許其琛卻意味深長地開口,“我總覺得,你好像知道我會出什麼事一樣,難不成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蘇凜不說話,許其琛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麼。
兩個人都話裡有話,但是卻不敢輕易拆穿。
許其琛沉默了片刻,在被子裡緩緩轉過身子,面向蘇凜,凝視著他的眼睛。
“怎麼了?”
他不說話,隻是這樣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人。
他有好多問題需要得到驗證,有好多疑惑沒有解開。
想看清楚,這雙眼睛的背後,究竟藏著誰的靈魂。
蘇凜感覺到了許其琛的反常,但他也什麼都不說,隻是輕輕摸著他的額頭,“不舒服嗎?”
許其琛張了張嘴,話到了嘴邊卻又頓住了。
“沒,就是想看看你。”視線垂了下來,抱住面前的人。
眼神交接的那一瞬間,他的腦子裡竟然閃現過一個可能,如果現在開口,戳破這個脆弱的泡沫,是不是一切都會結束呢。
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舍不得。
人生之中的第一段感情,隻有一點點忽明忽滅的火星,被自己掐滅了,可燃燒過後留下的灰燼,卻被他攢在心裡,十年都不敢丟棄。
不知為何,進入到這些虛擬世界,就像是圓了自己的夢一樣,遇到的每一個都像是他的影子,代替他填補這十年的遺憾。
可是虛擬終究是虛擬,永遠不可能變成現實吧。
他還是得摘下這張面具。
許其琛深深吸了一口氣,身子往下縮了縮,將自己埋在被子裡,臉貼著蘇凜的胸口,聽不到他的心跳聲。他靜靜地開口,“你昨天晚上,做噩夢了。”
蘇凜沒有接話,可他的抱住許其琛的手臂卻微微地抖了抖。
“你在夢裡,叫著一個人的名字。”許其琛發不出太大的聲音,啞著嗓子用氣聲問道,“是誰?”
蘇凜忽然松開了他,緩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沉默了片刻,離開了房間。
許其琛一個人縮在被子裡,胸口悶得發緊,他離真相隻有一步之遙,可怎麼都不願意邁出那一步。
閉著眼睛去摸那顆糖,他現在仍舊沒有勇氣。
他所做的,隻能是閉著眼,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