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驀然轉頭,看著關越,關越卻隻看著前方。
“你……”天和想了想,說,“你是一個神。”
關越:“……”
天和說:“隻要提了願望,就會被滿足的神,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貪心了,貪心得讓我心生愧疚。”
關越:“我不想和你分開。”
天和:“我總得學著長大,學會去自己生活,哥哥,你讓我去試一下吧,我馬上就十七歲了。”
關越:“你沒聽懂。”
天和:“我不是小孩了,我、我……我禮拜天還是會回來的。”
關越:“我,我是說,我。”
天和剎那就靜了。
關越:“你從來不關心我在想什麼。”
天和:“我不是……”
突然間一隻牡鹿從路畔跳了出來,天和馬上喊道:“看前面——!”
關越的車直接迎著牡鹿,就這麼撞了上去!大部分駕駛員在那一刻,下意識地都會馬上打方向盤,避開自己,以副駕駛位朝向障礙物。
但關越沒有——關越在那一刻做了一個舉動,將方向盤朝天和那邊一打,踩剎車的同時,左手控方向盤,右手一把抱住天和,側身。
關越以自己所在的駕駛位,斜斜朝著牡鹿疾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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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反手抱住關越,一聲大喊,蘭博基尼在牡鹿前一擦,斜斜擦過,掠起,氣囊彈出,車在護欄上一碰,翻滾,砸了下去,翻下樹叢斜坡,關越那邊先著地,發出一聲巨響。
天和眼前一片漆黑,黑暗裡隻剩兩人喘息,蘭博基尼側翻在雪地中。
“哥哥?!”天和大喊道,“關越——!”
關越滿頭是血,天和推開安全氣囊,他什麼事都沒有,蘭博基尼側著,架在一棵樹上,關越那邊朝向地面,左手被整輛車壓著,擋風玻璃撞碎了,一根樹杈穿了進來,架在關越脖側,擦傷了他的耳朵。
關越睜開雙眼,臉上全是血,注視天和。
天和喘息片刻,回過神,趕緊按開門鍵,解開安全帶,失去平衡,摔在關越身上,關越發出一聲痛哼。
“你能動嗎?”天和說,“你流了這麼多血!”
關越:“別怕,你先爬出去。”
天和竭力掙扎,從車裡爬出去,這地方恰好就在路邊,但馬上新年就要來臨,這天下午,路上根本就沒有車,他踉踉跄跄,跑到車的另一頭,跑車抵在一棵樹的樹幹上。
關越在車裡:“深吸一口氣,檢查下心肺有沒有受傷。”
天和:“你的手!”
關越的半隻胳膊被跑車壓在下面。
“打電話。”關越說,“骨折了,暫時沒什麼感覺……”
天和上前推跑車,關越說:“給附近的救助站打電話,你推不動。”
天和兩腳蹬在雪地裡,以肩膀抵著跑車,車後有塊凸起的巖石,把車穩穩卡在石頭與樹中間。
關越:“別害怕,寶寶,我還活著。”
關越忍著痛,注視車外的天和。
天和一聲崩潰的大喊,將跑車抵著,死命亂蹬,使出了所有的力氣,把它推得翻過石頭,輪子“砰”一聲著地,翻了回來!
關越:“……”
關越按了開門鍵,車門升起,天和給他解安全帶,關越卻伸手抱了下他,將他抱在懷裡。
天和與他抱著不動,關越摸了摸天和的頭,說:“力氣這麼大。”
天和摸出手機,趕緊打電話報警,語無倫次地說了幾句,關越的左手已經軟綿綿的,使不上勁,右手接過手機,放在耳畔,交代了位置與路段。
“看下油箱,”關越說,“在漏油嗎?”
“在……在往下滴。”天和發著抖說。
關越:“走,離開這兒,把衣服全帶上。”
天和把關越一手搭在肩上,半抱著出來,關越搭著天和的肩,艱難地穿過樹林小坡,爬上路邊去。
“你你你、哥哥你的手……”天和快哭了,“你沒事嗎?你的手怎麼了?”
關越:“不要看。”
寒風凜冽,當天氣溫降到了零下二十度,天和快要被凍僵了,這路段非常偏僻,挪威的人本來就不多,他注視著路上,沒有車來。
關越:“帽子戴上,到樹下去。”
天和再打電話,太冷了,手機自動關機了。
冰天雪地,白雪茫茫,關越一手骨折,另一手摟著天和,兩人離開奧斯陸以後,隻帶了一件羽絨、一件風衣,狂風呼嘯肆虐,天空下起了大雪。隻有一頂毛線帽,天和給關越戴好,捂住他的耳朵。
“會有人來救咱們嗎?”天和縮在關越身前說。
關越:“會的,別怕。”
天和與關越都隻穿著薄毛衣,關越臉色發白,一手將羽絨披在身上,又把風衣蓋在身前,兩人在一棵樹下依偎著。
“抱緊我,”關越說,“一會兒就暖和了,別睡覺。”
狂風大作,關越分開腿,讓天和坐在他兩腿中間,示意他側身抱著自己,兩人盡可能地互相抱著取暖。
天和摟緊了關越,縮在他的懷裡,關越的胸膛很暖和,一手垂在身邊,另一手摸了摸天和的頭。
“我沒注意到那隻鹿。”關越說。
“沒關系,”天和說,“沒關系,一定會沒事的。”
天和側靠在關越身前,把耳朵貼在關越脖側,寒冷與緊張讓他抖個不停,關越的血已經凝固了,天和輕輕給他擦了幾下,有血漿黏在頭發上。
關越抱著天和,親了下他的頭發,令他平靜下來。
“別睡覺。”關越說。
天和:“沒有睡。”
關越:“在想什麼?”
天和在想關越的身體很暖和,他的心跳,就像這些年裡,每一次抱著他時感覺到的,堅定、有力。
“聽你的心跳。”天和說。
關越沒有回答,沉默片刻後,天和問:“你在想什麼?”
關越說:“在想我做錯了什麼。”
天和:“那隻鹿突然跑出來,不是你的錯……”
關越低頭看天和,天和稍抬起頭,與他對視,關越的目光移到天和的唇上,再看他的雙眼。
“不,”關越低聲說,“不是鹿的事,你確定要去學校住宿了?”
天和:“剛剛你生氣了嗎?”
關越嘆了口氣:“我想讓你在每一天裡都過得快樂,過得無憂無慮。卻總是弄巧成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令你更難過,我在氣我自己,與你沒關系。”
天和:“沒有,沒有!”
關越忽然避開了天和的目光。
“沒有,”天和說,“我沒有這個意思……我隻是……”
天和扳過關越的臉,著急地想朝他解釋,可話到嘴邊,卻忽然不知該說什麼是好。兩人就這麼怔怔互相看著,緊接著,天和一語不發,伏身,再次抱緊了關越。
關越有點緊張,竟是下意識地想推開天和。
天和:“……”
從認識那天以來,這是關越第一次想推開他,那個雪夜裡,天和當時並未注意到這個細微的舉動,以為不小心壓到了他受傷的手臂,同時心髒跳得比先前更快了。
“痛麼?”天和手足無措道,“對不起,哥哥……”
“沒有。”關越呼吸急促,就像缺氧一般,看了一眼天和,卻又馬上轉過視線。
普羅:“我想……”
天和:“……”
天和安靜地坐在吧臺前,他想調兩杯加朗姆酒的牛奶,給關越帶一杯上去,卻突然停下了動作。
“我知道了。”天和笑了起來,就像從記憶中,挖出了一份閃光的寶藏。
“他推開了我,那是他平生第一次推開我!”天和放下牛奶,說,“我想起來了,普羅,一定就是那天!他的心,真的跳得好快!”
普羅:“嗯,事實上在告白以前,他就意識到了自己對你的愛。”
天和:“我當時還什麼都沒發覺!對,從那天起,他就沒有……沒有再主動來抱過我了!”
那天他們在風雪交加的樹下稍稍分開,天和不敢再碰他,生怕讓他傷勢加重。兩人輕輕地靠在一起,相依為命,等了足足一個小時,天和快要凍僵了。到得最後,警車與救護車終於趕到,把他們帶到醫院去,給關越做了手術。
情況比天和想象中的要更嚴重,關越左手骨折打了石膏,右腳骨裂上了夾板,在病床上躺了將近十天,天和每天都陪在關越身邊,既喂他吃飯,又扶他去洗手間。回倫敦後,天和徹底打消了去學校住宿的念頭,兩人的關系,仿佛進入了一個奇怪的階段。
關越不像以前一樣,一直盯著他看了。
天和也不像以前一樣,頻繁地選擇晚上過去,和他一起睡覺。
但天和要給關越洗澡,起初關越自己試了幾次,天和實在不放心,便讓他蓋條毛巾坐在浴缸裡,打石膏的手擱在浴缸邊上,進去幫他洗頭洗澡。
關越受傷期間,天和也不敢像以前做著功課,跑去鬧他,見他躺在沙發上就埋在他懷裡打滾,怕碰到他受傷的手。不久後關越完全痊愈,拆了石膏以後,兩人便這麼奇特地若無其事地相處,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那個雪夜以後,天和忽然就像開竅了,愛不愛的,已經不那麼重要,聽到關越那句話時,他簡直愧疚得無以復加。關越是這麼全心全意地待他,每次隻要他朝他發脾氣,關越第一時間不是教訓他,而是開始想,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普羅:“你說得對,天和。”
天和加熱了牛奶,拿著它上樓去,說:“我朝你說過這麼多,每一句都很對,你說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