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關越說,“這次真的沒了。”說著拿著一支點燃的仙女棒,晃來晃去逗天和玩。
天和許了願,生日的慶祝終於結束。
關越靠在沙發上,一副莫測高深的模樣看著天和,似乎正根據天和的表現來猜測自己的安排是否令他覺得滿意,天和看似很震撼很激動,整個人已徹底死機了,於是關越也很滿意。
兩人就這麼靜靜對坐著,足有五分鍾沒說話。
天和欲言又止,關越突然臉上一紅,收起攝像機,起身說:“洗澡去了。”
關越起身,快步走了。天和抱著抱枕,倒在了沙發上,閉上雙眼,回憶著剛剛的一幕,實在是太震撼了,甚至來不及仔細看。
但從那天之後,天和就有點患得患失起來。
他不知道內心裡的那股情感該朝誰傾訴,江子蹇第二天來找他過生日,給他買了生日禮物,兩人在家裡打電子遊戲,關越始終坐在客廳裡寫論文,天和則有點心不在焉的,江子蹇發現天和的不妥,說:“沒事麼?”
“沒有。”天和馬上答道。
他也不敢在手機上說,因為關越偶爾會看看他的手機,雙方似乎都習慣了這個做法。關越認為他是天和的監護人,當然有權看他每天在和什麼人聊天。聯系到十四歲時,心理分析師說的“同性戀”,關越必須非常小心,確認他沒有和同班同學有超出友誼的關系。而天和從很小的時候有移動設備起,就會被大哥與二哥檢查,也不覺得有什麼隱私權。
天和翻來覆去,想了很久,要確認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上了關越,隨之而來的不是悸動與甜蜜,而是恐懼與愧疚。
我怎麼能喜歡關越?他是我哥!
天和一直將關越視為自己的三哥,喜歡上關越之後,那種罪惡感簡直揮之不去,快要把他給折磨瘋了。
而關越也察覺到了天和最近的奇怪之處,起因是天和時不時地會偷看他。平時兩人隻要在家裡相處,大部分時候關越都會注意天和的一舉一動,看他編程或是做作業。但天和隻要確認關越在身邊,就很少在意他了。
十六歲生日那晚後,天和總忍不住偷看關越,以前從來沒注意過的東西,現在突然發現了,畢竟這些年來,關越就和二哥天嶽、好友江子蹇一樣,顏值對天和來說都沒有評價。看習慣以後會有一個念頭——他就是那樣,不帥也不醜。
但天和注意到關越長得很帥,而且越看越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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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越:“?”
天和趕緊低頭做作業,關越疑惑地看了眼天和,開始覺得天和最近不太對勁,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十六歲後,天和也很少和關越一起睡覺了。
這讓關越有點失落,在這之前天和偶爾晚上會過來和他一起睡,現在已經不來了。
接著,天和的脾氣開始變得有點暴躁了,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想找茬與關越吵架。
“在學校怎麼樣?”關越反復確認,得到的答案是一切正常。
天和不耐煩地說:“你怎麼這麼啰嗦?”
關越:“我哪裡啰嗦了?反而是你,最近怎麼全身帶刺的?”
天和陷入了一段情緒的惡性循環裡,不知道為什麼總想找關越吵架,什麼都能吵,關越坐在那裡他就不順眼;聽聽音樂,天和嫌吵。關越開始被天和莫名其妙的吵架弄得很暴躁,懷疑天和正處於青春期狂躁中,找幾本書來讀了下,明白到這是另一種方式的引起他注意,便耐心下來。
“你居然拿了個A-?”關越終於坐不住了,天和自從入學後就科科拿A,得A-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天和:“教授看我不順眼吧。”
關越:“這論文你沒用心,到底在想什麼?”
天和繼續玩他的吃豆人:“不用你管。”
關越:“我是你監護人,我不管誰管?”
天和:“你們除了評分,就沒有別的說了嗎?評分能定位一個人嗎?”
於是兩人開始在家裡冷戰,其間關越試圖找天和把話說開,分析下這個A-到底是什麼原因,天和卻不搭理他,一個人在房間裡生悶氣,仿佛這麼做可以懲罰關越。
但看起來關越並不因冷戰而遭到任何懲罰,天和便更鬱悶了,採用一點激進的手段,開始絕食,怎麼叫也不吃,等著關越低聲下氣來找他認錯。
“吃飯了。”關越敲敲門,在房外朝天和說,“哥哥不該朝你發火,沒關系,下次好好寫論文,我是怕你學業跟不上,來得及的話,找朋友給你輔導下。”
有時連天和也覺得自己實在太無理取鬧了,關越根本就沒有錯,但他在十六歲時任性而躁動,不知道要採取什麼方法,才能排遣自己對關越的依賴感,每當感覺到關越的包容,就覺得自己對他實在太過分。
可天和要的不是這種感情,但他怎麼能說出口?有時候天和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念頭很不堪,於是就在這種不斷的折磨裡,把家裡氣氛搞得一團糟,弄得關越心煩意亂,隻覺得每天回家都在被天和當出氣包。
“你到底怎麼了?”
有一天,關越終於受不了了,起因是早餐時天和起來晚了,關越催了他兩句,天和便發火了,讓他自己去上課,又挖苦了他幾句。
天和突然靜了,說:“沒什麼,對不起。”
關越:“是不是談戀愛了?在外頭被女孩子欺負了?每天回家給我罪受,你說是哪個?”
關越最近把天和所有的聊天記錄全查過一次,無論是男的還是女的,總覺得天和狀況不對,卻又查不到什麼蛛絲馬跡。
天和沒說話,安靜地吃起了燕麥粥。
關越:“能不能不要總是這個樣子,不會被人討厭嗎?”
天和:“我就是個讓人討厭的家伙啊。”
關越意識到說錯話了,隻得說:“以前的你到哪裡去了?”
天和放下勺子,起身背包,出門上課去了,關越隻得追出去,正要回去換衣服時,天和卻已經沿著家外的路走了。關越無奈,睡衣也沒換,開著跑車,跟在天和後面,把速度放慢,空轉幾下引擎,發出嗡嗡聲,提醒他上車,又像在發泄內心的苦悶與不滿。
天和停步,蘭博基尼的車門升了起來,天和便坐進車裡。
關越又認輸了,說:“寶寶最近心情是不是不太好?”
天和答道:“沒有。”
關越:“放假去北歐玩?想去挪威還是冰島?我帶你去冰島吧。”
天和很期待和關越一起出去玩,出去旅行的話,他們就每天都在一起了,於是點點頭,患得患失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關越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把他送到學校。
天和上課沒心思聽課,作業也不想做,覺得自己已經快瘋了。人生這麼多年裡的初戀,居然是關越……下課後,他和江子蹇特地去了一趟劍橋的佔卜社,佔卜自己的感情以及未來的狀態。佔星社的社長是一個長得非常漂亮的學長,眼睛很大顏色很深。
“不用擔心,”學長說,“根據星盤顯示,你愛的人,一樣也深愛著你。”
天和自己想去佔卜,得到了結果之後又半點也高興不起來,心想這個佔卜根本就不準吧!學長說:“你在擔心什麼?”
天和說:“我……我也不知道我在擔憂什麼。”
江子蹇懷疑地看天和,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你不會愛上我了吧?天和一臉不耐煩,讓他別鬧。江子蹇朝那學長說:“輪到我了,你覺得我愛的人會愛上我嗎?”
學長與江子蹇湊在一起,分析了星盤,點頭道:“從星盤上看來,是的,你是愛神的寵兒,無論朝誰告白,都永遠不會失敗。不過你要到好幾年後,才會碰到攜手走完一生的人。”
“我愛你。”江子蹇朝學長認真地說。
於是當天放學後,江子蹇就帶著學長開房去了。
臨近聖誕假,天和在家準備他的期末論文,最近他的話又變少了,關越總在看他,看得他很不安,天和偶爾回看他一眼,兩人目光相接,天和便趕緊把目光轉開。
“能全A?”關越問。
“不知道。”這書天和已經不想讀了,人生簡直了無生趣。
關越說:“好好準備,放假出去玩。”
天和:“我不去了!要玩你自己去!我就拿不到全A!能全A我也不想拿。”
關越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了什麼,天和收起電腦,進了房間。
關越簡直要炸了,今天他去劍橋陪天和打馬球,結果被江子蹇與天和聯手,打得憋屈無比,自己苦練了兩年,當上PPE的馬球隊長,居然還打不過十八歲的江子蹇。江子蹇還一邊打球一邊耍帥,各種花式騎步,刻意炫耀給場邊的男朋友們看,關越下來以後隻想動手揍他。
關越照顧天和的這幾年裡,最大的感想就是,以後自己絕對不要小孩,青春期的小孩實在是殺傷力太強了,不能打也不能罵,更不忍心說重話,隻能哄著。
現在關越已經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傾注在天和身上,情緒完全就是跟著他在走,天和高興了他就松一口氣,也高興起來。天和鬱悶的時候關越總想著自己是不是又說錯話了,天和暴躁的時候關越也開始煩躁。
做足了心理建設後,關越又去討臉色看了。
“寶寶?”關越在外頭敲門。
天和沒回答,關越推門進去,見天和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關越便躺上床去,關了燈。
天和稍稍側過身,冬天的英國,外頭下起了小雪,壁爐的光芒映著關越英俊的臉,最近他的眉毛始終擰著。天和又開始覺得愧疚與罪惡了。
“我說的是氣話,”天和轉身,背朝關越躺著,說,“我想去的,我也不知道我最近怎麼了。”
關越:“天和,你告訴我實話,你是不是喜歡男孩子?”
天和:“……”
關越終於打算與天和攤牌了,事實上從兩年前開始,這個問題就一直梗在他的心裡,但叔叔關正平也是同性戀,關越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大問題,對他而言,仍然是可以接受的。
沉默相當於默認,關越懂了。
“沒什麼的,”關越說,“我叔叔也是同性戀。”
天和在這黑夜裡睜大雙眼,內心又悸動起來,側頭看著關越。
關越:“你對男性比較敏感,所以現在不好意思來和我一起睡了是嗎?”
天和沒想到關越居然都知道,便緊張起來。
天和:“你會覺得喜歡同性,不舒服嗎?”
關越:“如果可以選擇,我更情願你喜歡異性,畢竟這樣你的選擇權更多,以後如果你想回國發展,在中國的人情社會裡也會更順利……你堅持的話,在英國這個環境,我覺得……也不是不能接受。”
天和躁動的內心突然就平靜下來。
關越:“但你得清楚,你是真的喜歡同性,還是隻是朦朧的感覺,因為人的性向,有時不是那麼容易確定的。”
天和十分驚訝,關越最近看了大量的書,大概了解了一些基本理論,包括少年人在青春期時,對同性朦朧的好感與內心補償心理的投影心情。
“可以告訴我你喜歡了哪個人嗎?”關越最後說,“哥哥很關心你的感情。雖然我自己也沒談過戀愛,不過我保證,不會幹涉你。”
天和沒說話,關越隻是安靜地等他開口。片刻後,天和拉過關越的手臂,枕在他的手臂上,鑽進他的懷抱裡。
“我沒有喜歡的人,”天和第一次朝關越撒謊了,“隻是覺得內心很不安。”
關越的胸膛與肩臂,溫暖的感受永遠和天和記憶中的一樣,小時候他四歲,他八歲,天和很喜歡被他抱著,而後長大了,關越的身體永遠比他大一些,被他抱著的感覺也從未有過任何改變。
關越沒有等到天和的回答,想再問一句,胸膛起伏時,天和便知道他要說話,答道:“讓我抱一會兒就好。”繼而埋在他的胸膛前。
關越:“你抱著哥哥,這樣會有感覺嗎?”
天和還是沒有回答,關越便摸了摸他的頭發,就像他們小時候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