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說:“總之,我愛關越!就這樣!”
關越:“大哥,我也愛天和,我會好好照顧他一輩子。”
聞天衡難以置信:“你們說這話不惡心嗎?!你們是兩個男人!”
“大哥,”聞天嶽放下報紙,誠懇地說,“這世上許多事,都是自己闲著沒事幹惡心自己,你先停下惡心自己的這個行為,自然就不覺得惡心了。”
聞天衡起身,走到客廳,三人目光尾隨他的背影,聞天衡拿起自己破破爛爛的背包,低頭看,從包裡翻出一包被壓扁的煙,回到餐桌前,點煙。
家裡自從父親去世後,就再也沒人抽煙了,天和找方姨點蚊香用的打火機,找出來一個,關越起身,拿了個珐琅茶碟給他裝煙灰。
聞天衡低頭看了眼碟子,天和給他點上煙,聞天衡籲了口煙霧,劣質的煙草味有點嗆人,天和忽然感覺一瞬間就像穿越回了二十年前,父親坐在舊家裡,大家一起吃早飯的日子。
聞天嶽說:“大哥啊,我看你還是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我現在覺得咱們三兄弟都有病,真的,有病的人,就該去精神病院。你先進去吧,過段時間我來陪你,行麼?”
聞天衡說:“這麼說吧,我接受不了同性戀,我不管你們怎麼想的,我就是覺得惡心。”
天和欲言又止,聞天衡說:“怎麼?現在家裡已經沒有我表達意見的地方了?我連在自己家也要政治正確嗎?中國還沒開始政治正確呢!”
“有。”天和已經不想再扯下去了,他的忍耐力已經到了極限,關越馬上朝天和使眼色,示意他冷靜,天和卻道,“誰也別打斷我!大哥,昨天晚上當我見到你的那一刻,有好長一段時間,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天衡叼著煙,捋起睡衣袖子,抱著胳膊,架在餐桌上,側頭避開天和的目光,煙霧嗆得燻眼睛,含糊地說:“想什麼?”說著一手抬起來,撓撓自己雞窩般的亂發。
“我有好一會兒在想,”天和說,“這是你嗎?會不會是我的競爭對手派來,冒充我哥的臥底?”
“哦?你們還有仇人嗎?”聞天衡說。
天和:“有,現在商業競爭很激烈……我想說的是,我居然會懷疑你是誰,那一刻我覺得有點難受,沒記錯的話,咱們已經有二十年沒見面了吧。”
“唔,”聞天衡說,“我在為國家辦事,我沒有辦法。是大哥對不起你們,但這不是你成為同性戀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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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我對你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了。”
聞天衡摘下煙,按滅,又點了一根,點頭道:“那會兒你才四歲,記不了多少事,能記得我是你大哥已經不錯了,沒多少感情。”
天和:“二十年啊,從四歲到二十四歲。現在的你對我來說,真的太陌生了。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關越收拾了東西去洗碗。
“哎!等等!”聞天衡說,“關越,你就這麼把沒吃完的倒了嗎?別浪費糧食,放冰箱裡吧!下一頓還能吃呢!你看你們這生活過得真是……”
聞天衡又轉頭注視天和,兩人沉默良久,聞天衡道:“還有什麼說的嗎?不認識我,可以理解,是我太著急了,沒有考慮你的感受。”
天和:“但是你知道我是怎麼確定你是你的嗎?”
聞天嶽看了天和一眼,聞天衡抬手,出示他的手環:“因為它?現在世界上能做出來的人,應該一隻手能數得過來吧?”
天和:“不,當然不是,因為看著你的時候,我會覺得血液深處有種共鳴,所以知道這個人就是你。”
聞天衡似乎在思考。
天和:“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和關越的感情,如果你實在不能接受,覺得不舒服,我們暫時搬出去住一段時間也沒關系。”
聞天衡說:“寶寶,你老實說,是不是關越強迫你,才做出這種事的?”
天和:“沒有!”
“大哥,”聞天嶽說,“你到底聽沒聽懂寶寶的話?你是不是搞研究搞得腦子軸了?”
聞天衡說:“我不像你們人精!說話藏著掖著,有什麼暗示,麻煩明說行不行?”
聞天嶽拿了大哥的煙,自己點了根。天和心想算了,交給你吧,起身去和關越一起洗碗。
關越把吃剩的小菜放在一個盤子裡,看了天和一眼,天和實在沒辦法,找出保鮮紙,收進冰箱裡。
“大哥,平心而論一下,”聞天嶽說,“你一走就是二十年,想回家,現在問題出在,我們認不認你當大哥!你沒資格來管我們,你就沒管過我倆……”
“二哥,不要這樣!”天和轉頭。
聞天嶽忽然笑道:“喲!怎麼?壞人還是二哥全幫你當了,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這些年裡,哪次得罪人的事不是我去替你做的?咱們家就是卡拉馬佐夫兄弟,老三,拿好你的小天使劇本吧。再插一句,可要讓你老公加一百萬了!”
聞天衡:“……”
“你不在家的這些日子,你知道我們倆相依為命,是怎麼熬過來的嗎?”聞天嶽說,“Epeus從爸爸手裡到我手上,你知道我有多焦慮嗎?你啥事兒不做,眨眼就消失了二十年,現在我不管你是退休了還是被炒魷魚了,倒是知道回來當一家之主,指手畫腳了。別的不說,就說關越那小子,寶寶在英國讀書那幾年,確實是他照顧,那幾年裡,他離家求學,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倫敦,我在國內拼死拼活地賺家業,你又在哪兒?”
“融資、政府關系,”聞天嶽,“和競爭對手拉鋸,這些年裡,你做什麼了沒有?回家回家,要不是我們在這兒撐著,這房子還等你回來住?早就改換主人了吧!喲,你還嘚瑟呢,還會開鎖了,進門不被AK爆頭,算你命大!”
天和有點聽不下去了,關越卻示意天和不要插嘴。
聞天嶽說:“我們不需要一家之主,大家都是婚生子,成年人,誰也別教訓誰,你願意呢就在這兒住著,不願意麼,真要堅持當大哥教訓人,行我們走。我回舊家去,和秋一起生活,他倆真想搬出去,分分鍾的事兒,就這樣。”
“以及,”聞天嶽又道,“現在的一家之主是那個在洗碗的你弟夫,Epeus撐不下去的時候,靠他的錢、他的本事,才活下來的。我雖然不待見他,可他有多大義務幫咱們家?還不是因為寶寶?我勸你稍微尊重尊重人家,你對這個家,沒有任何貢獻,大伙兒尊敬你,客氣一下,你就別太當真了,簡直尷尬死個人。”
聞天衡:“哦是這樣麼?那還真得感謝關越了。”
關越隻是心平氣和地把盤子洗完遞給天和,天和擦了盤子,放回消毒櫃裡去。
聞天衡說:“那確實是我沒禮貌,咱們家就像一個小社會,誰有錢,誰出錢多,誰就是老大,失敬失敬,現在懂了。”
聞天嶽:“……”
關越忽然嘴角勾了下,天和已經快鬱悶死了,心想你這家伙居然還笑得出來,轉念一想,明白了關越的意思——你大哥、你二哥,嘲諷人的態度和你簡直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聞天衡一笑道:“關越現在是最有錢的吧,這麼說來,被奉為一家之主,確實沒有什麼懸念。”
關越:“沒有這個說法,二哥言重了,你們都是我的家人。”
說著聞天衡把那包煙抽完,起身,拎了包,把半湿的衣服收進一個超市的塑料袋裡,提在手上,轉身時,天和站在客廳裡。
“一定要這樣嗎?”天和說,“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我好難過,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
聞天衡:“你真想聽我說實話嗎?說了實話,對你們的傷害也許會更大。”
關越在沙發上坐下,說:“大哥,不要走,我還有事想問你。有個朋友,也想介紹給你認識。喝兩杯?”
聞天衡:“我以為我回到的,是二十年前的那個家,我太不識趣,沒發現我已經變成一個不合時宜的人了,見諒。”
關門聲響,聞天衡離開了家,留下沉默的三人。
一個小時後,天和靠在沙發上,與二哥沉默相對。
“你想問他什麼?”天和說,“普羅的事嗎?”
關越換了身運動服,匆匆下樓,追了出去:“我隻是想問他這二十年裡過得怎麼樣。”
天和想起,他們甚至沒有人問過大哥這些年裡的生活。
聞天嶽氣得不行,一腳踹了下茶幾,把茶幾踹到一旁,說:“他一回來就打架,要麼就教訓人,給我們好好說話的機會了嗎?”
茶幾上放著的小盒子掉了一個下來。
聞天嶽看了眼小盒子,把它踢到一邊去。
“大哥給咱們帶的禮物。”天和去撿了回來。
天和依次打開八個盒子——全是獎章,每個小盒子裡有一枚:國家科技發展卓越貢獻獎、傑出青年科學家獎、中科院青年導師優秀獎、登月任務傑出研究員、悟空三號探索者傑出貢獻獎……
“有錢人家裡過日子過成這樣的,也就咱們一家了吧。”聞天嶽有點絕望地說。
天和:“我都不知道招誰惹誰了,老天爺怎麼成天給我出這種超綱題啊!這還有沒有天理了!還有沒有人性了!上天不是有好生之德嗎?放我一條生路吧!唉!”
聞天嶽:“今天要上班嗎?”
天和疲憊不堪,起身道:“還得上班去。”
上班啦!上班啦!年初八上班啦!
江家上下,興高採烈,集體歡送本家少爺去Epeus當前臺,開始第一天的正式上班生涯。
佟凱家的奔馳停在門口,過來接江子蹇。
“第一天上班,不要太招搖,低調一點。”江潮生朝大家解釋道,“好,大家回去吧!”
佟凱說:“你看,漲了吧?”
江子蹇看自己家股票,開盤漲停,心情很好,雖然也不怎麼關他事。佟凱說:“還好沒讓人看見昨天你那蠢樣,否則今天鐵定跌。”
江子蹇嘴角勾了起來,沒有接佟凱的話,佟凱忍不住又道:“你說說你,成天都在幹嗎?別家小孩都在忙著學東西,繼承家業……”
江子蹇:“又開始輔導我了啊?”
佟凱:“……”
佟凱打方向盤,拐進產業園,與天和家的賓利一起懟在公司外停車場的入口處。
兩輛車一起退後。
佟凱:“……”
兩輛車又一起上前。
天和:“……”
佟凱搖下車窗,看著天和,天和說:“副總先請。”
佟凱:“不不,二老板先請。”
江子蹇:“要遲到啦!”
“你男人呢?”佟凱說。
“哄人去了。”天和下車,百無聊賴地說。
天和進公司,點了點頭,Epeus年節重新做了一次大掃除,窗明幾淨,春光燦爛,Quant們三三兩兩正喝咖啡,討論進度,花園裡拴著廖珊的狗,阿拉斯加見人就使勁搖尾巴。一樓的大會客室裡等了一群人,各自抱著電腦,天和好奇進去看了眼——全是客人?
佟凱知道是來找越和拉投資的CEO和獨立創業者,說:“關總今天有點事,各位和我們的投資經理聊也是一樣的。”
“這麼多人?”天和低聲道。
佟凱:“今年銀行貸不到款,都缺錢,讓經理們去處理。”
“關總今天會遲到一點,”天和朝總助說,“也許下午來發開工紅包,也許今天不來。”
梅西小心翼翼地說:“聞總今天不來嗎?”
天和也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在梅西面前晃了晃,試探道:“你看不見我嗎?”
梅西:“我是說天嶽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