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好的。”
關越:“你喜歡什麼款式的花圈?”
普羅:“起初,我隻想知道,在我的有生之年裡,是否還能看見你們重新在一起。現在看來,這是大概率的,所以我沒有什麼特別需要確認的了。”
關越:“唔。”
關越熄燈,一室黑暗,普羅在黑暗裡說:“我很好奇,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希望與他重歸於好?”
關越在黑暗裡答道:“我以為有人自稱‘對我的了解是驚人的’,想來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普羅:“好吧,我承認,比起從前的你來說,現在的你已經完全超出我的意料了。”
關越閉上雙眼,不再回答普羅。
“一把刀的刀鋒,很難越過。所以智者說,得救之道是困難的。”
“出自毛姆《刀鋒》,後會有期。”
“求婚的事別忘了!”
“記得!一定給你個驚喜!”
辦公室外,天和的聲音漸遠,關越安靜地坐在辦公桌後,終於紅了眼眶,短短的一年裡,他從未敢細想整個經過,仿佛總在催眠著自己——這一切從未發生。在某個地方,那個人始終等待著他,所謂“分手”不過是一場時間更長更久遠的異地。
久遠得就在他甚至以為自己已完全忘了自己是誰時,就在當下,所有的情緒,就這麼天崩地裂地湧了出來。
暴雨傾盆,哗啦啦地打在這座紙醉金迷城市的玻璃房頂上,猶如齊天奏響《費加羅婚禮》的樂曲,所有喧囂逐漸遠離。
關越撐起一把黑色雨傘,仿佛一步便離開了曼哈頓,回到倫敦的街頭,四周五顏六色的霓虹,在這世界的樂曲裡閃爍。車燈旋轉,溫柔聚合,再分開,他在廊前抬頭看雨,終於等到了天和從暴雨中走了出來,走過長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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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越低頭看表,匆匆追了上去。
雨水又如幕布般神奇地被拉開,於樂聲裡,唰地扯向天際,現出燦爛銀河,他們倚在樓頂露臺前,手持葡萄酒,望向這華燈初上的夜景。
“家裡要求我,在明年春天前結婚。”關越沉聲說。
天和:“哦?有什麼能幫你的?”
“這是我唯一的請求。”關越從兜裡取出戒指,手指拈著,呈到天和面前。
露臺大門洞開,形形色色,男男女女湧了出來,關越還未來得及將戒指戴在天和手上,他們便被這喧哗的人群所衝散——曼哈頓、倫敦、上海、香港,修身貼服的西服革履,閃閃發光的鑽表,叩地有聲的高跟鞋與暗色調的唇紅,千篇一律的面孔,千篇一律的表情,來來去去,讓他們尚未牽在一起的手隨之分開。
漫天焰火升起,照亮長夜,他在人潮中焦急地尋找天和的身影,他是他的唯一、他的整個世界。
鋼琴曲響起,直到某一朵焰火綻放,關越終於看見了他的身影,霎時間焰火化作細雪紛紛揚揚飄落,天和終於朝他走來,牽起他的手,在急促的琴鍵聲裡,帶著他開始奔跑。
關越加快了腳步,在鋪滿白雪的路上,與他一同狂奔,到得那個熟悉的宅邸裡,天和轉身,抱住關越,讓他埋頭在自己肩上。關越悲從中來,放聲大哭,天和抬頭,一個響指,頓時春暖花開,晦暗天空下的鵝毛大雪盡數化作溫柔的花瓣,一剎那四下飛揚。
天和拉著關越的手,與他一起躺上床去,那張古老的紅木大床,於是化作一艘船,在生與死的河流上一路慢慢地漂著。
小船從浪裡到浪峰,再在排山倒海的水流中墜下,關越便張開手臂,讓天和滑到自己懷裡。直到風平浪靜時,小船終於慢慢靠岸,關越快步先下船,單膝跪地,站在岸邊,抬起一手,十分緊張,甚至不敢看船上的那人。
終於,天和走了下來,將手放在了關越的掌心。
關越馬上起身,跳起探戈舞步,一手摟住天和的腰,轉身,快步走進花園裡。
天和與關越錯身而過,關越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身後,天和拿起鉛筆,在關越手背上輕輕一敲。他們彼此轉過身,天和的後頸上,卻多了一把利刃——握在Andy手中,正要刺出的利刃。
關越頓時將天和拉到懷裡,右手抱著他,左手持劍,與Andy開始以花劍格鬥,逼退了Andy,將他逼到花園外去。天和環顧四周,四面八方牆壁升起,現出巨大的玻璃花房。
夜幕降臨,滿地閃閃發光的金幣,天際現出一輪滿月,照耀著人間,照耀著世界的夢、人間的夢,照耀著關越那溫柔的夢。
最後,關越睡熟了,他側過身,壓著被子,就像每個晚上抱著他的天和,迷迷糊糊地說了句夢話。
“每一天。”
“為你們找回聞天嶽的下落,我想這算得上是有始有終。”
巴士上,普羅在耳機裡又開始解釋:“不過我認為他不會有協助你的任何可能。”
關越今天起得很早,精神也很好,一臉冷漠地坐在旅行巴士上,手裡隨意地玩著墨鏡,將墨鏡搭在食指上,讓它保持平衡,隨著巴士轉彎,玩雜耍般調整姿勢。
普羅:“根據我的推斷,未來的發展,大概率將是服務器被清空,你缺乏與Andy競爭的資本,當然我更不贊成把我徹底公布,那隻是安慰天和的說法……我想你比我更明白那句話,殘忍地推開,不如心平氣和地轉身離去。”
關越:“嗯。”
普羅:“我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
關越:“?”
普羅:“無論我為你提供什麼建議,你都一定會反著來。”
關越:“唔。”
普羅:“比方說我不止一次地建議你不要與Andy纏鬥,避其鋒芒,否則你有大概率會傾家蕩產,我隻希望天和與你幸福地在一起,這一生能安居樂業,與你互相扶持。”
關越:“還有什麼建議?一次說完。”
普羅:“我建議你不要帶天和去皇後鎮跳傘,有大概率他不會答應你。”
大巴轉過噴水池,開到天和家門前。
關越左手手指拈著墨鏡,輕輕一抖抖開,戴上,整理西服外套,下車,走到天和家大門外,按了天和家的門鈴。
“謝謝你的建議。”關越禮貌地說。
——Rondo·End——
第52章
中國,年廿六,機場。
聞天嶽拖著行李箱,與天和、關越一起出了機場:“關總,有興趣來我們家倒插門麼?”
天和一聽二哥這麼說就知道要壞事了。
關越:“我能養起自己老婆,後會有期。”
天和一指遠處,看著聞天嶽,聞天嶽隻得走開。
關越眉頭一揚,看看遠處天嶽,再看天和,意思是你想帶他回家?
“他是我哥,”天和朝關越說,“無論他做了什麼,他都是我的二哥,你不讓他回家,他還能去哪兒?”
關越沒有回答,隻在機場安靜地站著,望向遠處,聞天嶽正在自動售賣機前買飲料,員工們已經各自散了。
普羅:“我有一個建議……”
“不需要。”天和冷淡地說,“回家還得找你算賬呢!”
關越想了想:“我先回避下,你們是一家人。”
天和:“又要逼我做選擇題了?”
關越:“我以為你早就選過。”
普羅:“關越希望,在聞家,自己的地位是主人,而不是客人。”
天和:“他是我的家人,關越。”
關越想了想,答道:“你也不想和我爸媽一起生活。”
天和:“這不一樣,我完全願意把你爺爺接到我家裡來,隻要他不嫌棄。”
關越沉默了,沒有說什麼“可我爺爺不會諷刺你倒插門”之類的,最後說:“總之,我不習慣與他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
天和:“那就算了吧。”
普羅在天和耳機裡說:“事實上我覺得‘倒插門’體現了一種弱者的挑釁,如果你真的為此發怒,實在有違一個勝利者的姿態,為什麼不……哦抱歉,天和,跑錯邊了,我去關越的耳機裡說。”
天和:“普羅!”
關越:“普羅,麻煩你幫我租一套房子。”
普羅:“不停地在兩個耳機裡切換,讓我覺得很分裂。”
關越:“算了,我自己租。”
關越拖著行李,走出機場,開始叫車。
聞天嶽拿著兩瓶飲料,遞給弟弟一瓶,天和看了他一眼,接過。普羅在耳機裡說:“關越打算先租好房,或是買好房,再讓你過去與他一起生活,在這點上,我建議你使用一點緩兵之計,先把關越騙過去。剩下的完全可以慢慢想辦法,通過吹枕頭風的方式……”
“普羅我求求你不要一回來就這麼啰嗦,”天和道,“每次你這些稀奇古怪的用詞,簡直把我的智商拉低了不止一個檔次。”
天和走上前去,來到關越身後。
“他想要的,隻是你的一個表態。”普羅說。
“好的,我知道了,我們走吧。”天和最後說。
關越沉默地看著天和。
天和:“交給我處理,OK?”
關越沉吟數秒,跟著天和轉身,天和示意聞天嶽過來,三人上了聞家在機場外等著的車。
一路上,天和瞥見關越在手機上查找租房與售房信息。
車在老房子樓下停了下來,天和拿了聞天嶽的行李,進電梯。
聞天嶽:“???”
開門,天和看見客廳裡放著一艘拼接出一大半的航母,想起來了,心道這家伙居然還拼了這麼多?
“鑰匙呢?”天和朝關越說。
三人在客廳裡站著,關越明白過來,把鑰匙扔給天和。
“這段時間裡,你給我老老實實地住在這裡,”天和朝二哥說,“哪裡都不許去,反省你的錯誤。是你自己放棄了名下的所有財產,不過我想,大哥不會介意你住他的房子。”
聞天嶽:“這……好吧,回憶一下我們一家人曾經的生活,也並無不可,隻是天和,你……好歹讓我回去朝方姨打個招呼?”
天和:“我在這裡住了三個月,所以你得住滿……”
聞天嶽:“行,我也回來體驗一下,到四月份,對吧?”
天和誠懇道:“……住滿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