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十分難為情,拉上浴簾,關越過來扯浴簾,“汪”的一聲狗叫,嚇了天和一跳,天和便道:“快出去!我不穿絲綢的睡衣。”
關越:“我媽特地吩咐給你做的。”
天和:“織數這麼高,太密太滑了,不舒服沒安全感,就像在身上穿了倆垃圾袋,我穿棉的。”
關越隻得作罷,出去換了身棉睡衣,想了想,把管家叫過來,一起又給天和換了包括枕頭套在內的所有床上用品,把家裡寄過來的絲綢制品拿走。
天和洗過澡,終於困了,坐在床上側著頭,倒出耳朵裡的水。
關越:“困了?”
天和倚在飛機座椅上,側頭看關越,閱讀燈照著兩人的眉眼,關越一揚眉,帶著詢問的神情。
天和說:“你家的絲綢睡衣,穿上去真的像垃圾袋。”
關越:“……”
關越實在想不到,天和為什麼會在飛機上提起自己家的睡衣。
“你為嘲諷我而生。”關越說。
“是的,睡吧。”天和說,繼而把座椅放平。
關越按掉燈,空姐過來拉上門,頭等艙裡變成了一個小房間,中央是張雙人床,天和躺下,側身,背對關越。
“那天我在機場睡過頭了。”關越被這個垃圾袋的提示想起了天和剛到倫敦的那一天,在黑暗裡忽然說,“你還疑心我有女朋友。”
天和答道:“我真以為有,還在免稅店裡給她買了個包呢。生怕去你家住著,被她嫌棄,最後一個人被趕回學校宿舍,一路上連怎麼被嫌棄的情況都腦補好了。”
關越自言自語道:“小時候,你對我的佔有欲真是太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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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因為我缺安全感,原生家庭不完整的小孩,都有點患得患失的。大哥離開家、爸爸去世、親人們的離去又加劇了我的焦慮,生怕什麼時候就會突然失去重要的人,直到咱們分手,回國,二哥扔下我的時候。我總在想,為什麼我會覺得破產沒關系?當時的我,也許已經再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失去了。”
關越:“我不想聽你剖析自己的內心,這令我很難受。”
天和隻得笑道:“好吧,這年頭說實話也要挨罵了。”
突然飛機一顛簸,天和被搖了下,撞在關越懷裡,關越馬上伸手,摟住了他。
天和:“……”
關越保持著這個姿勢沒有動,說:“把安全帶系上。”
天和坐起來,將安全帶系在毯子外,說:“你系了麼?”
天和摸了摸關越的腰,系好了,再躺下時,枕在了枕頭上,關越側身,在黑暗裡看著天和,天和側過頭,與關越對視,片刻後,關越轉過視線。
抵達倫敦前的第一天晚上:
“陪你睡?”關越熄燈前問。
“可以嗎?”天和坐在床上,問。
關越揭開被子,躺上了床,天和卻還不想睡,在床上打了個滾。
天和:“這床墊和家裡的一模一樣。”
關越:“我問了方姨,從德國訂的。”
天和:“德國送床墊這麼快?”
關越:“半個月前就訂好了!你就知道氣我,每次都被你氣得說不出話來。睡吧,還不困?”
天和:“你明天在家嗎?”
關越:“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今天就告訴你了,一個月,哪裡都不去,帶你出去玩!關燈了。”
天和還不想睡,好奇地開始翻箱倒櫃,看家裡有什麼東西,關越卻按掉燈,抱著他的腰把他拖回床上,天和掙扎了幾下,被關越一隻腳壓著,隻得不動了。
“太重啦!”天和叫喚道。
關越側著身,一腳稍稍撐著,左手讓天和枕著,右手也撐著,像個人造籠子,把天和限制在一個小範圍裡。
關越:“精力怎麼這麼旺盛?就不累嗎?給你講故事?”
天和:“你講的故事太跌宕起伏了,越聽越精神。”
關越:“詩歌?”
“Aquí te amo.”關越的聲音在黑暗裡說,“En los oscuros pinos se desenreda el viento.”
天和:“聽不懂西班牙語。”
“Fosforece la luna sobre las aguas errantes…”關越的聲音低沉,西語吐字清晰,充滿了節奏的美感,就像詩人一般。
“Andan días iguales persiguiéndose…”
天和枕在關越手臂上,隨手玩他的睡衣扣子。
飛機再次遇上氣流,開始顛簸震動,過去與當下,無數回憶仿佛在這顛簸之中被搖勻在了一起。
天和側過身,見關越背對著自己,看了會兒關越的背影,漸漸就睡著了。
新西蘭,惠靈頓,上午十一點,團建第一天,自由活動。
涼爽的新西蘭盛夏裡,陽光快把天和的眼睛晃瞎了,大部分員工都在酒店裡休息倒時差,天和則沒事人一般,換了身涼爽的白襯衣與黑色運動短褲,決定出去逛逛。關越戴著墨鏡,穿了件藍色的棕榈樹圖案襯衫與沙灘褲,襯衣胸袋裡隻放了張卡。
天和本想去博物館走走,卻發現大堂裡不少員工正躍躍欲試地想跟上來,想必希望跟著他與關越一起玩,又怕打擾了他倆。
已經升級為行政助理的原青松前臺妹子笑道:“聞總去哪兒玩呀?”
“博物館,去嗎?”天和說,“讓關總給大家免費講解。”
關越兩手插在沙灘褲褲兜裡,穿著運動鞋在酒店門口耐心地等著。
“好啊。”眾人便紛紛起身。
天和根據那起身的速度判斷,似乎有點勉強,便微笑道:“那逛街去,讓關總提供閉店服務?”
“好啊——!!!!”所有人歡呼,一瞬間衝了過來。
天和正想著佟凱和江子蹇上哪兒去了,不過也不想打擾他們二人世界,到得一家珠寶店前,推門進去。
關越跟在天和身後,出示卡,店員們封店,把員工們擋在外頭。
“關總!放我們進去!”
店員們紛紛看關越臉色,關越稍低下頭,朝天和說:“你先逛。”
天和說:“我又沒什麼想買的,陪他們來而已。”
天和逛這種店不如去看博物館,關越便示意店員開門,公司員工們才紛紛進來,繼而關越把信用卡交給梅西,說:“你帶隊,我們走了。”
這是最好的辦法,天和於是朝他們笑道:“別買太多了,接下來還有好幾個地方去呢,玩得開心,拜。”
於是他又與關越出了門。
“博物館?”關越問。
天和上次與關越來新西蘭的時候,已經去遍了所有地方,忽然又不太想去了,說:“隨便走走吧?”
燦爛的陽光下,海港外飛鳥掠過,發出悅耳的鳴叫,白雲如同棉花糖般浮在天上,在海風驅逐下緩慢遊移。四周的房子呈現出明亮的白色,與深水港的湛藍海水相映,就像走進了一個動畫片裡。
天和在海港前的長椅上坐下,關越也在旁坐下。天和靠在椅背上,眺望遠處凱庫拉山的積雪峰巒。關越稍稍低下頭,看兩人腳邊跳躍的海鳥。
天和轉頭,注視關越,突然海鳥飛走了,關越便抬起頭,目送它離開,墨鏡倒映著天上的朵朵白雲,天和亦隨著他的動作,抬頭望向天空。
“這個時候,適合誰的詩?”天和側頭,又看關越,笑道,“總統認識哪一位新西蘭的詩人嗎?”
“你。”關越認真道,“一會兒看雲。一會兒看我。”
“我覺得,”關越側頭,與天和對視,“你看我時很遠,看雲時,很近。”
天和:“顧城生命裡最後的日子留在了世界的盡頭。”
關越:“對,新西蘭。”
天和:“你的骨子裡充滿了浪漫主義,其實我覺得你翻譯出版的那本詩摘,選取的所有詩歌都很美。”
關越摘下墨鏡,一手搭在椅背上,蹺起腿,注視海港。
“沒有。”關越說,“我不浪漫,隻懂讀,不懂寫。我沒有天賦,這一輩子,永遠都看不見繆斯神殿的大門。”
“那是因為你不去嘗試。”天和說,“想試試嗎?我願意當你的第一個讀者。”
關越:“我不浪漫,所以我渴望這種與生俱來的浪漫,也渴望擁有與生俱來的浪漫的人。”
天和望向海港,努力地笑了笑:“後面半句,聽起來有點雙關。”
關越說:“你沒有錯,那天我也想了很久,錯的是我。”
他的手指在天和的肩上輕輕地敲了敲。
“我喜歡那些我所沒有的。”關越道,“如果說,給我這一生一個目標,也許就是為了守護那個記憶裡的小孩。”
關越側頭,與天和對視,他深邃的目光看著天和的眉眼、鼻梁,看著他的唇,復又抬眼,看他的眼睛。
“那天當我聽到你說出你要接受現實時,我就像親眼看見了一件自己珍惜了這麼久的東西,被打碎時的痛苦。月光照耀著滿地的六便士,我隻知低頭躬身前行,以為閃爍著光芒的,就是我的路,卻忘了我也曾是個久久悵望著月亮的人。”
“所以錯的人理應是我,我一度忘了我的理想,對不起,寶寶。”
天和轉過頭去,望向碼頭上的遠處。
關越:“想喝點什麼嗎?”
“還……還好,”天和的聲音發著抖,“我不太渴。”
關越想起來了,說:“身上沒有錢,我去想想辦法。”
關越起身,戴上墨鏡,到飲料攤前去,天和怔怔地看著他,關越與飲料攤的老板交談幾句,老板比了個“OK”的手勢,打了一杯飲料給關越。
天和起身,快步過去,想從背後抱著關越,貼在他的背上,關越卻已轉過身,隨手摸了摸他的頭。
老板朝兩人笑了起來。
關越將飲料遞給天和,天和謝過老板,關越便搭著他的肩膀,到碼頭前去,倚在欄杆前側身看天和。天和說:“你怎麼要到飲料的?”
關越答道:“我隻是說你渴了,想喝點東西,可我很窮,買不起他的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