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姨現在很方。
方姨朝小劉問了下關越的近況,小劉便將那天回家時,車上的對話原原本本地說了。
“糟了,”方姨道,“你太不懂事了!怎麼能這麼說?”
小劉:“我不知道啊。”
方姨說:“那傻孩子一定是誤會了,你去開車,我得去他公司一趟。”
小劉茫然道:“不至於吧?”
方姨差點要被小劉氣死,說:“快準備車!”
“關越的煩躁很好理解。”普羅說。
“能別提他了嗎?我好不容易才忘了,方姨呢?也睡了?”天和洗過澡,穿著浴袍,剛戴上耳機,在茶幾前看章程與流程,江子蹇已經去客房裡睡了。
天和抬頭看那隻金剛鸚鵡,小金自從那次進了洗衣機後,已經完全不說話了,天和還很是擔心了一段時間,然而小金平時的表現卻十分精神,不像出了什麼問題。
“說,關越死了,”天和朝小金道,“快說。”
鸚鵡保持了沉默。
“不要坐在資料上。”天和把資料從貓屁股下抽走,那藍貓一臉呆滯,用屁股對著天和,轉頭疑惑地看了天和一眼。
普羅:“他認為自己又要可預見地失去你了。”
天和:“他並沒有‘得到’我。”
普羅:“Epeus重新開張後,你會收拾東西,離開青松。作為投資人,他不能隔三岔五就去公司裡看你,除了每個季度一次的述職,你也不會再去青松。他的人生剛走進陽光裡,忽然之間便充滿了雲霾,電閃雷鳴,狂風大作,暴雨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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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說:“不、要、突然用文學性句子來營造這種無聊的通感!所以沒人陪他玩,霸道總裁就要發脾氣了嗎?我是人,我是Epeus的負責人,是分公司的老板,我不是他的寵物!他幫助了我,這沒錯……可我從來沒想過利用他……算了,隨便他們怎麼想我吧。”
普羅:“不要生氣,冷靜一點,我注意到你的資料上顯示,上一位總助似乎欠了不少錢。”
天和:“她拿太多微商的酵素了,現在全家隻能把酵素當飯吃,還囤了些面膜,把她外婆的信用卡也一起刷爆了,我相信她會很願意回來上班的。”
天和看著那亂七八糟的資料,初步配置已經結束,江子蹇給他介紹了一個從江曼離職的非常聰明的HR,以及一名行政管理人員。接下來,輪到技術團隊,寬客實在太難找了,高手都去了摩根、IFC等國際巨頭,必須想辦法去挖。
普羅:“如果關越願意出面……”
天和:“不。”
普羅耐心地勸說:“今天他已經嘗試著過來朝你道歉了,現在理應輪到你採取主動……”
“不!不!不!”天和這次堅決地反對這個提議,怒吼道:“除非我死,也不會再去求關越!”
第33章
第二天。
“關總,開下門,”天和在CEO辦公室門口說,“有事找你。”
關越正在與印度開會,把氣勢洶洶的天和放了進來。會議全程開了外放,一名印度人非常激動,噼裡啪啦地朝關越解釋,一股咖喱味的英文頓時撲面而來,天和差點就沒崩住,笑倒在地上。
關越皺眉,要求那邊再重復一次。
天和隻得找了個地方坐下,關越卻走過去,把放在天和身後的東西收進衣兜裡,天和注意到像是兩個什麼零件。
關越顯然很生氣,卻沒有當著天和的面罵那名印度伙伴。
普羅:“你看,現在他的心情明顯變好了,甚至沒有在會議上罵人。”
天和聽到那印度人所說的,關越發起的跨國融資案現在被搞砸了,對方已經辭職不幹了,跳槽去了另一家公司。
果然很有遠東風格,可你在發起提案時就早該想到的,PPE優等生,居然會犯這種人性上的低級錯誤,這下真是蘇格拉底再世也幫不了你了。
關越相當煩躁,在辦公室裡走了幾步。
普羅:“注意他輕快的腳步。”
天和:“……”
那快速的充滿咖喱味的英語噼裡啪啦,就像在辦公室裡放炮仗,瘋狂地罵華爾街總部一個叫Andy的人,英、印兩大語系結合後的俚語與髒話在CEO辦公室裡飛快地彈來彈去,關越一時竟是插不進話去,手指稍稍痙攣,天和覺得他快被氣瘋了。
普羅:“注意他豐富的肢體語言。”
天和:“……”
關越手指隔著千萬裡,點了點位於孟買的那名戴著包頭巾與純金鼻環、手上戴了十枚寶石戒指,正舞動手指金光閃閃,圓瞪雙目,朝他控訴總部的罪惡的合伙人,雙眼緊緊盯著那人,眉頭深鎖。
普羅:“注意他欣喜的眼神。”
那邊開始了一連串的“Fuck、Fuck、Fuck——”印度合伙人從紐約開始,把美國的五十個州挨個Fuck了個遍。
“Fuck yourself.”
關越冷冷道,在對方Fuck到賓夕法尼亞州時終於不想再聽下去了,坐下,一按遙控器,“唰”一聲視頻頁面、光屏上顯示的所有資料,全部關了。
世界恢復安靜,關越陷在了軟椅上,籲了口氣。
“關總,同事們讓我來問您,團建選擇新西蘭南島可以嗎?”天和說,“或是你有更想去的地方?”
關越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就像昨天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天和半點也不想來,但昨夜他想起了關越的那句“你是最優秀的”——他仍然承認自己的才華,於是天和決定寬宏大量,不和他再計較下去,就像普羅說的,總有一個人需要先開口,畢竟關越為自己做了這麼多……當然,最重要的是,天和給關越還下了一個套,不過他不準備提前朝任何人甚至普羅說,免得遭遇普羅“概率性”的推測,將會動搖他的決心。
我看你還能嘴硬多久——天和心想。
關越開始燒水,準備泡茶喝,焦慮感消失了。
“不去。”關越冷淡地說。
天和輕松地說:“那正好,我也不想去,最近確實相當忙。”天和確實不想去,先前他是為了陪關越,才決定跟大家一起,現在正好了,招人都忙不過來。
“另外,我想問問,能不能替子蹇求個事兒,為他的‘小凱’在青松裡謀份混吃等死的差事。”天和又說。
“沒空陪他們演戲。”關越直截了當地拒絕了這個提議。
“好。”天和沒想到連這個都被拒絕了,於是禮貌地說,“我另外再想辦法,約了人打牌,先走了。”
天和轉身離開,關越則始終沉默地坐在辦公桌後。
元旦後,天和以最快的速度推進Epeus的復活,不停地把各項工作從日程表上勾掉。普羅作為智能程序,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幫助他編程,但它無法起到決定性的作用,隻能節省部分的人力成本,現在難度最大的,就是他必須找到合適的人。
不過他忽然發現,在聞家的光環下,事情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這麼難。
金融計算機工程師有自己的圈子,天和回國後便收到了俱樂部的邀請,這個俱樂部的主要活動隻有一個——打德州撲克。一如倫敦、紐約的小圈子一般,這些混跡於交叉行業中的工程師們,習慣在牌局上進行交流。
天和資助了這個俱樂部一筆錢,卻從未去過,直到破產後,需要重寫系統框架與設計新算法時,才參加了幾次。天和無法解決的難題,其他Quant自然也無法解決,但同行在一起打打牌,可以激發些許他的靈感。
普羅說:“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讓你贏遍整個俱樂部。”
“不,”天和推開俱樂部的門,說,“我不想作弊,我想靠自己的技術獲勝。”
“我考慮一下。”牌局上,一名Quant朝天和說,“我相信你能做出好東西,你爸當年寫的書,我們到現在還在用呢。”
天和說:“我隻想養家糊口而已。”並翻開底牌,認真地看了一眼,他的習慣是發到第四張時才開始看底牌。
他知道這些程序員要的是什麼:首先工作穩定。其次,錢和股份給夠。再三,別有什麼職場鬥爭,搞些有的沒的。比起一個八面玲瓏的CEO,這些高智商人才明顯更願意追隨技術出身的領導,因為事兒少。
其後才是談專業、談理想,所以天和一上來就給出了140%的薪水漲幅,幹股,以及穩定的、關於未來的承諾。
“產品經理找好了嗎?”另一名Quant問,“你當技術總監?”
天和答道:“都沒找好……我在想我寧願當個CTO……梭哈。產品經理目前還沒有合適的人選。”
“你得找個好產品經理。”Quant們各自拿電子煙吸,一名在摩根上班的年輕人雖然拒絕了天和的提議,卻給他提了個建議,說,“你二哥是個不錯的產品經理。”
“是的。”天和說,“不過他的最大長處是玩資本遊戲,簡直玩得風生水起,可惜他太自大導致玩脫了,隻好跑路把爛攤子扔給我。”
眾人都笑了起來,各自開牌,大家發出抓狂的聲音,天和又贏了。
“不打了,”年輕人說,“休息會兒吧。”
“你們兩兄弟商量好了合謀嗎?”一名Quant忍不住問,“否則怎麼說服青松出手的?”
“啊?不,”天和一怔,笑道,“二哥是真的人間蒸發了,我現在懷疑他已經去皈依了什麼宗教。青松投Epeus是認為我能把軟件做出來,事實上也是這樣。”
“不容易,你還真的做出來了。”眾人又唏噓道。天和在入職之後,便偶爾來找他們打牌,交易分析系統對於整個俱樂部的大部分程序員來說,都是一個堪比上帝造物般繁重的工作,最後天和居然憑借一己之力,成功地通過了評估,這是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
“CEO呢?”又有人問。
天和沉吟片刻,而後答道:“CEO……我有理想人選了,就是說服他有點費勁。”
眾人點點頭,天和知道他們確實還需要考慮,但這已經暫時足夠。
年輕人說:“為什麼不考慮下廖珊呢?”
天和說:“天才廖珊,她是一組項目負責人的最佳人選,可惜我沒有她的聯系方式,就算有,傳說她也不接陌生號碼來電,唯一的辦法就是攻破她的防火牆,直接往她的機子上發個offer……”
一名Quant說:“如果你能全面碾壓她,她一定會帶著鍵盤鼠標,抱著顯示器來投奔你。”
天和說:“關鍵我做不到,我們旗鼓相當,國防部採用的,就是她十六歲時參與設計了一部分的防火牆,那鬼東西想破解,最快也要兩百多年,我猜她現在還在不停地往上面打補丁,我更寧願持之以恆地找她本人談。”
年輕人說,“她不太喜歡投行環境,我覺得你隻要找到她,就有很大希望,不過你的軟件最好不要給她看,因為她會說……”
天和:“我知道,她會驚嘆一聲‘天底下居然有人用bug來寫成一個軟件,真是太神奇了!’我們教授就被她這麼嘲諷過,老頭子當場就不好了。”
眾人一致點頭。
“今天的目標是馮嵩……”天和看了眼日程,“普羅,你確定他一定會去那家鰻魚飯嗎?”
普羅:“是的,他每天中午都吃一樣的鰻魚飯,已經連續吃了三年。”
天和走進鰻魚飯店,普羅說:“我從沒聽你說過關於總經理的人選目標。”
天和答道:“嗯……這個目前來說並不那麼重要。嗨,花輪同學,你好。”
一名染了黃毛、穿著越野軍服、臉上帶著少許雀斑的年輕男生正在角落裡吃鰻魚飯,抬眼一瞥天和,就像他不存在一般,繼續低頭看手機。
“滾。”馮嵩說,“聞天和,我不會去你家的公司。”
“幫我做個測試。”天和坐下,手指一點手機,說,“普羅,開始,做完我們就走。”
馮嵩:“???”
馮嵩停下吃飯的動作,仿佛意識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