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個天才。”
“嗯?”天和像個小孩般拉開抽屜,看裡面的麻將牌,拿出一枚光潤的白玉紅中,手指摩挲,小時候方姨帶他們過來吃飯時,總會與他們三兄弟打幾盤麻將。
“從江子蹇那裡學來的誇人本領嗎?”天和拿了幾張麻將牌,拋來拋去地玩,順手扔了兩張給吳舜,說,“沒想到今天聽我演示最認真的人,居然是你,太感謝你捧場了。”
吳舜:“認真聽會兒怎麼了?聽不懂的人就不能聽了嗎?”
天和坐下,說:“不會很費力嗎?”
“有一點點吧,”吳舜說,“畢竟上學的時候,沒怎麼用心學。”
天和問:“容我冒昧問一句,你學什麼的?”
普羅在耳機裡答道:“他是麻省理工計算機學院的。”
天和:“……”
吳舜彬彬有禮答道:“哈佛神學院。”
天和不說話了,忽然覺得,說不定與這家伙能成為好朋友。
“你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比打球那天精神狀況好多了。”小菜上來了,吳舜卷了下袖子,說,“不能喝酒,現在抓得嚴,喝杯茶吧。”
天和:“因為了結了一樁事很輕松,幹杯。”
兩人輕輕碰了下茶杯,吳舜說:“天和這個名字,聽起來脾氣就很好。”
“初衷並非如此。”天和說,“爸爸給我起這個名字,意思是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吳舜端詳天和,想了想,又說:“所以凡事見怪不怪,無聲的嘲笑,都裝在心裡,我想今天我免不了已經被你翻過來,翻過去……”說著把手掌翻來翻去地示意:“嘲諷了個七八次總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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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沒有。”天和按著額頭不住笑,捋了袖子,說,“吃飯吧。哪怕是卓兄,我也不覺得有什麼關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世之道,合得來則合,合不來算了,不就行了。”
琵琶聲裡,烏雲散了,月光悠悠照了進來。
吳舜嘗了口小菜,說:“味道確實很好。”
天和喝了點茶,答道:“有記憶裡小時候的味道。”
吳舜朝閣外看了眼,說:“今晚的月亮也很好。”
“嗯。”天和點點頭,說,“雖然不圓,我還以為會持續下雨。”
普羅:“這是一個隱喻。”
天和沒回答,吳舜說:“你會擊劍麼?”
天和沒想到吳舜的思維也很跳躍,和江子蹇有相似之處,點點頭,說:“你喜歡?”
“空了擊劍去?”吳舜說,“我教你擊劍,你教我打馬球。”
“可以。”天和說,“我也很久沒玩了。”
吳舜想了想,說:“關越不會擊劍吧?別又碰上周六的情況。”
天和:“……”
天和知道吳舜在揶揄他,卻仍然正色,攤手,說:“我不知道,我們幾乎不聯系,連他的電話號碼都沒存呢。”
就在這個時候,天和擱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關越。
天和:“……………………”
吳舜隻得假裝沒看見,普羅在耳機裡說:“我幫你存的。”
天和:“普羅,麻煩你幫我接一下電話。”
關越的聲音直接出現在了耳機中,與普羅的聲線仿佛無縫銜接。
“關總,有事嗎?”天和說,“一年裡,你還是第一次主動打我電話。”
關越的聲音說:“打錯了,抱歉。”於是掛了電話。
天和:“……”
“那個……”吳舜強行岔開了話題,說,“你知道嗎,擊劍的起源,最早是因為男性爭風吃醋,展開決鬥,為避免死傷太多,使用花劍進行替代的方式。”
普羅:“他在試圖化解尷尬。”
天和摘下耳機,放在桌上,誠懇地說:“別擔心,關越真要來擊劍場上打岔,搞不好我會先上去一劍捅死他。”
入夜,眾外籍高管坐在半封閉包廂裡,關越沉默地按著橫放的啤酒瓶,修長手指一撥,打了個旋,酒瓶再次在桌上旋轉,指向另一人,眾人便哄笑,望向那人。
吳舜開車將天和送回停車庫裡,天和正準備上車,朝吳舜說:“我會認真想想。”
“你不繼續做這行太可惜了,”吳舜有點遺憾地說,“就像我回國後放棄計算機專業一樣。”
天和點了點頭,說:“今天其實有位老總說得很對,公司破產不可怕,可怕的是信用破產了。升級軟件不難,可我不大有信心,能讓市場接受它。”
吳舜頭發濃黑,眉毛英氣,雙目明亮,笑起來時有種無畏的氣概。
“你可以的,”吳舜說,“你是天才。”
天和點了點頭,心裡十分感動,兩人各自回車上,吳舜把車開走,天和回家。
“吳舜向你告白後,你有兩個選擇,一是答應他的追求,成為他的地下男友。但這麼長期發展下去,被他父母發現的概率高達100%,因為他母親時常懷疑自己兒子是個同性戀,隻是得不到確鑿的證據……”
“如果你可以說服他,你們可以考慮私奔,去美國或者英國生活,當然,婚禮上他無法邀請自己的家長,這將是一個終身的遺憾。”
“領養與合法代孕之間,我為你推薦後者,但他不一定有耐心照顧孩子。”
“孩子長大以後,與祖父母的矛盾會略有緩和,你們可以考慮在三十年後,與他七十五歲的父母親談判並和解。”
“在孩子的婚事上,我建議不要過多幹預……”
“你夠了,普羅。”天和洗過澡後坐在沙發上,說,“我隻是和他出去吃了一頓飯而已!”
“我隻是提醒你第二個選擇。”普羅說,“如果你不希望與吳舜談戀愛,最好盡量保持距離。”
天和打開日程表,外頭又下起雨,方姨已經睡了,天和便把窗子關上。
“一個年紀輕輕就進了實權部門的男生,”天和說,“不可能幼稚到和我去私奔,何況我活得好好的吃飽了沒事做為什麼要私奔?你缺乏足夠的分析樣本。”
“第二個選擇下,失去他的幫助的概率接近60%。”普羅說,“服務器機組租約結束,獲得我的數據備份的公司將把我拷一份出來,上交美國國防部。政府機構會通過對我的研究,無意中開啟了進化的歧路,從而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
天和:“你簡直有被害妄想症,時刻擔心自己被解體,我承諾不會把你交出去。不行,我一定要報復關越,他怎麼無時無刻不在拆我的臺?”
普羅:“這真是太好了,作為報答,我提供給你一個建議,把鸚鵡送給他如何?”
天和:“還是算了,這太惡毒了……我無法想象當他聽見小金說話時是什麼表情……這還是我們在哥倫比亞一起買的。”
天和躺上床去,今天的日程令他覺得很累,累過之後,心裡卻很輕松。他翻了個身側躺著,普羅關了燈,天和在雨聲與黑暗裡,思考著吳舜的提議。吳舜可以找到公司為他作破產延期的擔保,三個月的延期裡,隻要天和努力一把,做一個新的軟件,吳舜還願意出面幫他牽線,召開發布會。
期貨市場方向與散戶是個好主意……從前公司針對的用戶群體都是機構,轉向散戶後……也要考慮用戶是否足夠願意為如此昂貴的正版付錢的因素,不過除卻中國大陸地區,海外市場也是廣闊的……天和仿佛在黑暗裡窺見一線光明,這些天裡筋疲力盡後,他在雨夜中沉沉睡去……然而那縷光越來越亮,變得更刺眼了。
天和:“……”
“誰啊。”天和相當煩躁,快睡著時被吵醒相當鬱悶。
手機屏幕閃爍著來電人——關越。
“寶寶,你是寶寶嗎?叫你媽媽來聽電話?”
天和的媽正在慕尼黑,而且他不喜歡別人提他老媽,卻依舊耐心地問:“請問您是哪位?”
電話那邊一個陌生的女孩聲音說:“啊,不是孩子呀,那您方便過來接一下人不?我們要打烊了。”
深夜兩點,酒吧侍應擦著杯子,關越趴在吧臺上,醉得人事不省,手邊放著打翻的小半杯伏特加,酒吧外大雨傾盆,客人已走得一幹二淨。
伏特加沿著吧臺淌下,浸湿了關越的襯衣,侍應推了推關越,說:“喂,有人來接你了。”
天和收傘進了酒吧,扳著關越的側臉看他,關越閉著眼,一動不動隻是趴著。
“同事呢?”天和說,“怎麼就一個人?老板沒人管?太離譜了。”
侍應正在掃地,答道:“十點的時候,他一個人來的,進來以後點了一瓶伏特加,也不說話,就坐著喝。”
另一名男侍應說:“十點前好像確實有不少人,還有幾個老外,在對面的會所喝酒,出來以後他可能還想喝,就來我們這兒了。”
“喝了大半瓶,真是可以,埋單吧。”天和忽想起忘了帶錢,這兒也沒法籤單,隻得拿了關越西服,從內袋裡摸出唯一的一張卡,侍應拿來刷卡機,天和說:“你怎麼知道我電話?”
“剛才這大帥哥醒了幾秒。”侍應笑道,“我們用了好大力氣才叫他起來,讓他找人來接,他人趴著不動,左手把手機給解鎖了,扔到吧臺後。我們看了眼通話記錄,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你的,就試著撥過去。”
“這卡有密碼。”天和拿著POS機,一臉抽搐,“糟了。”
普羅:“我猜是你的生日。”
“閉嘴,普羅。”天和在POS機上按了自己生日,刷出來了,伏特加一萬五,小費籤了個100%,反正是用關越的錢。
“我對此表示至為誠摯的謝意。”天和一邊嘗試著把關越弄出去,一邊朝侍應說。
“我們才是!”侍應們拿著單,熱淚盈眶,齊聲大喊道。
天和在兩名男侍應的幫助下,冒著雨,艱難地把關越從酒吧裡拖出來,塞進自己的跑車副駕駛位上。關越醉得不省人事,整個人側靠在天和懷裡,天和把他的腦袋往另一邊粗魯地推開,發動跑車,揚起白浪般的雨水,在這暗夜裡疾馳而去。
天和背著關越,艱難地等電梯,關越本來就很重了,尤其喝醉酒後,簡直就像背著塊鑄鐵板。
“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
“《滕王閣序》,作者王勃,約六五零至約六七六。”
“是——的。”天和咬牙道,“我需要一點事情分散注意力。”
普羅:“真看不出你居然有這麼強的體力。”
天和喘息道:“人在千鈞一發的時候,可以爆發出超乎想象的力量。”
“就像那次你徒手掀翻一輛蘭博基尼的英勇事跡麼?”普羅問。
“不要再說了。”天和把關越背進電梯,說,“回憶那段往事並不有趣,而且不是‘掀翻’,隻是‘推開’。不要跟我說話……我得省點力氣。”
普羅:“我覺得你需要一個保安,或者找一根槓杆。”
天和吃力地說:“如此高貴的關總……怎麼能讓……保安……碰……到……他……希臘男神般完美無瑕的胴體呢!槓杆怎麼用?”
普羅:“首先,我建議你把他平放在地上,再用槓杆撬他的腰部,找好受力點,能有效令他往前持續翻滾……”
天和:“謝謝你的建議!堅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