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務長一怔,這時恰恰好關越低頭看手機,進公司,停下腳步。
“老板。”前臺正要開口,關越卻抬手示意,轉身又走了出去,接電話,剛接通,那邊就掛了。
關越拿著手機,遲疑了一秒,回撥。
公司裡,天和把關越打來的電話掛了,朝財務長說:“我這就回去了。”
普羅:“他正在公司門口。”
這時候天和已不想再說話,朝財務長勉強點頭,一陣風般走出會客室。
關越正在公司門口回電話,一抬頭,差點與天和撞了個正著。
天和停下腳步,還是沒躲過,兩人便這麼站著,對視了短短片刻。
聞天和的眉眼,嘴唇一如多年前般他們初識之時,帶著少不更事的天真,眼神清澄而閃亮,嘴角意味深長地勾了起來。
關越的表情則短暫地露出了那竭力抑制,卻不免亂了方寸的不安,眉毛不易察覺地抬了抬,很快就恢復了往常的冷漠神態。
“嗨。”天和知道關越不可能先開口打招呼,索性主動道:“好久不見了。”
關越側身而過,走進公司,朝天和作了個動作,示意進去說。
普羅:“別走,天和,這是你最後的機會,鎮定下來,我這裡有幫助你平靜的音樂……”
“有話好好說!不要放巴赫!”天和道:“行,去,我去見他,沒什麼大不了的。”
天和深吸一口氣,本想說聲過來看你一眼就走,但這些天裡新聞鋪天蓋地,業界都知道他家的公司破產,關越絕不可能不知道,說了也沒用。
天和跟著關越進了辦公室裡,寬敞的CEO辦公室裡有兩面巨大的玻璃落地牆,一張巨大的白色辦公桌,三十七樓視野相當好,CBD繁華景色一覽無餘,空調開得很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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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越拿起遙控器按了下,落地牆開啟遮光模式,陽光變得柔和起來。
關越坐下,打開一面立在辦公桌上的玻璃板上的顯示器,敲了兩下鍵盤,透明顯示器上開始滾動海量信息,關越把信息滾動速度調到合適閱讀,陷在轉椅裡,兩手手肘擱在扶手上,手指抵在性感的唇前,也不看天和,隻認真地開始閱讀。
天和在辦公桌對面的座位坐下,室內一片安靜,隻有空氣淨化器極其細微的沙沙聲,就像無數落葉在這個午後拂來拂去。
普羅:“從現在開始聽我的。”
天和看著關越那熟悉的眉眼與表情,就像回到了數年前,劍橋圖書館裡的那個夏天。
普羅:“不要說話,一句也別說。”
關越眼角餘光瞥見天和在看他,從桌畔拿出一個計時器,按了五分鍾,放在桌上,揚眉,示意他還不開口?
普羅:“直到這五分鍾結束時,你再……”
天和突然道:“能換首歌嗎?”
普羅:“不要攻擊他的品味。”
天和:“我還以為你懷孕了,胎教之父貝多芬似乎和現在的氣氛不太搭。”
普羅:“這並不好笑,天和。”
關越把音樂關了,時間還有四分鍾。
普羅:“如果我沒有預測錯,他的心情正在大幅度波動中,試下提一句他的表姐張秋……”
天和並不在意普羅的指導,說:“都聽說了吧,國慶前我會申請破產保護。”
關越終於開口了,禮貌地說:“聽說了,有什麼能幫你的?”
普羅:“這是個餿主意,天和。”
天和:“公司員工都遣散了,如果你願意注資的話,三年內我想我可以重新試下。”
關越依舊沒看天和,隨口道:“想把十四億的虧損賺回來,買雙色球更快。”
普羅:“本期雙色球獎池裡隻有一億四千萬……”
天和:“本期雙色球獎池裡隻有一億四千萬。”
普羅:“這不是我想你說的話,現在開始,保持沉默。”
關越依舊盯著電腦屏幕:“先中雙色球,再去澳門,學習天嶽,背水一戰。”
天和端詳關越,說:“你現在是不是不怎麼愛說話了?是真不想說,還是為了在下屬面前增加你的神秘感,方便管理?”
普羅:“……”
關越兩手抵在一起的手指分開,作了個無意識的手勢:“話總有說累的時候,說了不如不說,三分鍾。”
“最近過得怎麼樣?”天和想了想,又道:“當上CEO,走上人生巔峰了,真是風水輪流轉。我為我當年對你的無禮道歉……”
“事業上升期而已,每個人都會經歷的。”關越打斷道:“認識了個很溫柔的女孩,剛見完父母,準備談婚論嫁,看看照片麼?喏。”
天和一瞥關越手機上的照片,皺眉道:“這不是那個家裡做巧克力生意的超模嗎?騙婚不好吧,都合伙人級別了,和男生結個婚又不會怎麼樣,你爸媽這麼開明,家裡也沒什麼壓力。”
關越收回手機,低頭注視那照片:“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喜歡女孩,她也剛好是我喜歡的類型。”
天和笑道:“我怎麼就不記得了?”
“在泰晤士河上劃船的那天。”關越說:“復活節。”
天和想起來了,說:“你朝我表白的那天。”
關越嗯了聲,天和又道:“那天你還說,我是你唯一有感覺的男生,今天是,這一輩子也是。”
普羅:“他生氣了,天和,你會讓他吼起來的。”
關越言簡意赅地答道:“嗯。”
天和想了想,又笑了起來,說:“挺讓我驚訝的。”
關越:“性取向這個問題,我自己一直很清楚,用欺騙的方式步入婚姻,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天和:“你喜歡這種類型的?隻是長相嗎?”
關越:“當然不,她熱情爽朗,和你一樣有禮貌,有教養,Manner。哪怕公司破產了,連句髒話也不會說出口,雲淡風輕的,喝完下午茶再處理的這種態度。”
天和:“……”
普羅:“他還愛著你,天和,你如果還想請他幫忙,就不要再這樣刺激他。”
天和:“那恭喜了,什麼時候結婚?”
關越答道:“還沒求婚呢。其實正想找你,幫我策劃個浪漫點的場面,在這點上,你比我懂女孩心思。”
天和從兜裡掏出那枚從舊物堆裡翻出來的金戒指,說:“這個給她吧,我相信她會喜歡,空了我幫你想想。”
“你留著玩。”關越一瞥桌上那戒指,說:“誰沒有個年少輕狂的時候?我再買新的。”
“這不是你爺爺給你的麼?”天和又問。
關越松了松手指,說:“想換個鑽石的,有推薦的品牌麼?”
天和道:“這樣的女孩,應該見慣高級珠寶了,用鑽戒或易拉罐的拉環求婚沒有太大區別,不過我願意幫你打聽下。”
“一言為定。”關越說:“你母舅家和那些珠寶設計的大師們熟,暴發戶想找他們,光砸錢也沒用。我想約朋友吃個飯,連芬克的位置都訂不到,還得排三個月的隊。”
“你早說。”天和道:“打個電話的事,什麼時候想去?”
關越道:“去年的事,算了。”
天和:“芬克現在味道不行了,我給你推薦幾家新的……”說著抽了枝鉛筆,拿了張便箋紙,認真地寫給關越。
關越隻安靜地看著天和。
普羅:“他在挖苦你,天和,你聽不出來?”
天和摘下藍牙耳機,放在桌上,看了眼計時器,剩二十秒。
關越卻把手一伸,按掉了計時器。
“聞天和。”關越大手稍稍攤開,認真,嚴肅地看著他:“我不能投你公司一分錢。”
天和哭笑不得道:“開個玩笑而已,怎麼能讓你投錢來救我公司?我自己都覺得救不起來。”
關越道:“不是玩笑不玩笑的問題,這不是私營公司,批你十四億,籤個字的事,很簡單……”
天和:“喲,連我欠多少都知道?沒少打聽吧。”
關越不理會天和的打岔,續道:“保住你的公司,也沒問題,隻是你怎麼實現盈利?怎麼兌現對我的承諾?如果你是我,你會投?”
天和忽然也變得嚴肅起來:“如果我是你,我會投。”
關越眉頭皺了起來,不認識般地看著天和。
“創造價值。”天和說:“抹平虧損,我相信我可以,隻是需要時間,別用繩子勒著我的脖子,讓我喘不過氣來。公司變成現在這樣,雖然有我的責任在裡面,但這不是我的決策失誤造成的。放棄人工智能方向,做其他類型的軟件開發,盈利是遲早的事。”
“隻是,現在沒有機會了。”天和起身,又說:“說了也是白說。”
關越目送天和起身,說:“你對自己的評價總是這麼不客觀。無論是技術能力還是公關能力,你和你二哥犯的最大錯誤,就是嚴重高估了自己的專業水平。”
“啊,不。”天和說:“跟公關有什麼關系?你是不是認為我想拿舊情打動你,求你救我一命?隻要願意收購Epeus,讓我做什麼都可以?真不是這樣,我隻是覺得有必要在這個時候上門來,展示一下我的狼狽,讓你開心開心。當一個犧牲自我,娛樂大家的Joker,這才是善良人該做的。”
關越:“你的耳機。”
天和接過,戴上:“所以你期待已久的,喜聞樂見的這場對話,理應發生在今天。渺小如我,又有什麼資格不讓這場戲上演呢?”
天和走到門口,關越最後說:“一把刀的刀鋒,很難越過。所以智者說,得救之道是困難的。”
普羅:“出自毛姆《刀鋒》。”
天和:“出自毛姆《刀鋒》,後會有期。”
“求婚的事別忘了。”關越在辦公室裡道。
“記得!一定給你個驚喜!”天和在辦公室外喊道,走出了青松資本。
第5章
“你差點就把我忘在他的辦公室了。”
“你該不會以為自己的本體隻存在於一個藍牙耳機裡吧,裝你的破服務器機組,現在還在不停地吃我的錢呢。”
天和走到青松公司門外走廊,焦躁地按了幾下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