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扶洲道:“夫人說得對。”
南安侯面露難色:“這……大將軍想讓我們上什麼折子?”
顧扶洲狀似不經意地握了握佩刀的刀柄:“侯爺是個聰明人,應當不需要本將軍直言。”
南安侯抹了把汗,壯著膽子道:“陳貴妃雖犯了大錯,但未牽連於太子,聖上似乎沒有廢太子的意思。若我等隻因太子臥病,寧王監國,就陳請皇上廢立太子,豈不是成了趨炎附勢,見風使舵之人。”
林清羽道:“侯爺說笑了,這如何就成了趨炎附勢,見風使舵?大將軍不過是想讓你——順勢而為罷了。”
顧扶洲頷首:“夫人說的極是。”
南安侯一愣:“順勢而為?可是……”
“當日侯爺替王爺請封,便是上了王爺的船。當時的四皇子無政績,無聖心,侯爺卻能出手相助,王爺一直記著這份恩情。如今王爺有了政績,又有了民心,侯爺確定要在此時下船,而不是再助他一臂之力,當一個掌舵人麼。”
南安侯似乎被說動了,眼中浮現出一絲動搖。
林清羽又道:“隻要侯爺能替王爺收攏人心,使諸多文臣言官為王爺所用,別說一個戶部尚書,便是那丞相之位,王爺也是能賞給侯爺的。”
就在南安侯猶豫著要應下時,顧扶洲一語讓他下定了決心:“就當是為了陸氏一族的榮耀,為了你不滿周歲的稚子。”
南安侯沉下一口氣:“文臣那邊,我會替王爺辦好。”
不多時,一封由南安侯主筆,多位官員聯名上奏的奏本,送到了皇帝寢宮。林清羽將奏本交予皇後:“娘娘看看可有不妥。”
皇後過目之後,道:“並無不妥。”
“那就把皇上叫起來罷。”
時隔多日,林清羽再次為昏迷的皇帝施針。皇帝艱難轉醒後,眼球渾濁地望向床邊:“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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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後柔聲道,“您醒了。”
皇帝的手指動了動,嗓音嘶啞得如同砂礫:“太醫呢?”
林清羽開口道:“臣在。”
寢宮內點著不知名的濃鬱燻香。皇帝看向林清羽,表情逐漸變得呆滯。
“臣請皇上回來,是有件事想讓皇上去辦。”林清羽聲音放得很輕,像是在和一個孩童說話,“皇上能替臣辦好麼。”
皇帝木然地點了點頭。
林清羽微微一笑:“真聽話。”他抬眸示意,一旁的來福立即抬上一方桌案,置於床前。皇後攙扶著皇帝坐起身,將御筆遞到皇帝手中。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來福呈上玉璽,由皇後握著皇帝的手,印於詔書之上。做完這些,皇帝就再次昏睡了過去。皇後漠然地替他蓋好被子,自顧自道:“皇上,你不要怪臣妾。要怪就怪你自己,哪怕你對璃兒有一絲一毫的情誼,臣妾也不至於此。皇上有那麼多皇子和公主,可臣妾隻有璃兒一個。臣妾隻想和璃兒母子團聚,為何你就是不肯呢。璃兒再是痴傻,也是你的親生骨肉啊,為什麼……”
皇後說著說著,已然哽咽。
林清羽收好詔書,道:“娘娘,六殿下還在晉陽園等您。”
皇後面無表情地將淚水拭去,道:“皇上曾經說過,晉陽園冬暖夏涼,氣候宜人,是個養病的好地方,所以他才讓璃兒在那長大。依本宮看,三皇子蕭琤搬出東宮後,也可去晉陽園調養,沒事……就別回來了。”
林清羽輕一點頭:“好。”
作者有話要說: 古穿今小劇場:
江同學和大美人約好在商場見面,商場人多,就算遇到騙子也不怕。
江同學坐地鐵來到商場(抱歉,十七歲的高中生不能開車),等了半天還沒見到大美人。
他給陌生人發信息:人呢?
陌生人:你老婆進不來。
江同學:?
陌生人:他沒健康碼。= =
第84章
入夏後,太子蕭琤因被言官連連彈劾,以“不法祖德,專擅乖戾,鳩聚黨羽”等罪名被廢。緊接著的,是一道大瑜皇帝令:寧親王皇四子崇執謙退,人品貴重,深肖朕躬。謹告宗廟社稷,授以冊寶,立為皇太子,宜承大統,正位東宮。
冊立皇太子那日,林清羽和顧扶洲到宮中觀禮。兩人頂著烈日站了半天,林清羽還好,儀式結束之時依舊是那副風華如雪的模樣。顧扶洲則被曬沒了半條命,身上的朝服早已被汗水浸湿。“嬌弱”的異鄉人受不了連日來的高溫,一回到府上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脫下厚重的朝服,隻著寢衣癱在涼椅上,好半天沒說一句話。
歡瞳搬來一桶冰,花露呈上在井水裡泡了一天的紅提,顧扶洲這才慢慢緩了過來。
在顧扶洲熱到茫然的時間,林清羽已經換了身衣服。但瞧他一身素白,手持一把玉扇坐在桌邊,正在和歡瞳交待今日的晚膳。夏日的夕陽在他身上跳躍,如同一副寧靜的畫。
顧扶洲看得心火難滅,很想湊過去逗弄一番,但他今日至少站了三個時辰,現在動個手指都費力,再離開涼椅他會死的。
“讓廚房煮一鍋薏米粥,備點開胃的腌菜,再清炒兩道時蔬即可。”
歡瞳一一記下,道:“少爺,真的一點葷腥都不要嗎?大將軍可是無肉不歡的。”
林清羽想了想,道:“那就再燉一道醬香大骨。飯菜備好後,直接送入房中便是。”
“好咧,我這就讓廚房去準備。”
將軍府沒有長輩,又有顧扶洲“珠玉在側”,林清羽也在禮儀一事上有所懈怠。無事時會陪著顧扶洲賴床,顧扶洲懶得去前廳用膳就讓人把飯菜送到房中。難得悠闲的大好時光,他竟也會不看書,不配藥,不養蠱,而是和顧扶洲一起無所事事。
再這樣下去,他真的要被顧扶洲帶懶了。
林清羽回過身,瞥見涼椅上一動不動的顧扶洲,稍稍蹙眉:“你都躺多久了,還不去換身衣裳?”
顧扶洲伸手往桌上一指,語氣懶懶:“清羽,我想吃葡萄。”
紅提就放在顧扶洲手邊不遠處,他隻要直起身體就能拿到。林清羽一副“你已無可救藥”的表情,走近摘下一顆紅提:“別吃太多,馬上就要用晚膳了。”
顧扶洲眨眨眼:“你喂到我嘴邊……”
林清羽眯起眼,快準狠地將紅提塞入顧扶洲嘴裡:“懶死你算了。”
紅提清甜多汁,冰鎮過後還有解暑之效,顧扶洲吃的心滿意足,抓住林清羽欲抽走的手腕,順勢將人攬進了懷裡。
林清羽被迫坐在懶鬼將軍的腿上,眼神如刀,卻沒有掙扎:“怎麼,現在又有力氣了?”
“做別的事沒力氣,抱夫人還是有力氣的。”顧扶洲捻了顆紅提喂林清羽,待林清羽含下後,道:“蕭玠已經坐上了太子的寶座,奚容暫時也算老實安分,你是不是可以闲下來了?”
林清羽道:“學海無涯,隻要有心,永遠都闲不下來。”
“學海是無涯,但你夫君的年齡有涯。”顧扶洲抱著林清羽也不老實,手在那曼妙腰腹摸了又摸,流連忘返,“我這都三十多了,等你忙完再陪我,我就算想對你做什麼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到時候你是帶我去跳廣場舞呢,還是蓋著被子純聊天?”
林清羽被顧扶洲摸得有些想笑:“廣場舞是什麼?”
花露端著飯菜進來,看見少爺坐在大將軍腿上,認真地聽大將軍講述一種極具異域風情的絕美舞蹈,心中升起無限感慨。她在少爺身邊伺候了這麼久,從來不知道少爺還有小鳥依人,溫柔似水的一面。
少爺和大將軍在一起總是開心的,這是一種陸小侯爺無法給他帶來的開心。他和陸小侯爺做夫妻的時候,一開始對小侯爺幾乎沒什麼好臉色。後來,他漸漸軟化,願意接受小侯爺了,眉眼間卻還是有一層抹不去的隱忍沉鬱。因為他知道,小侯爺的壽命隻剩下一年,所以即便是開心的,開心背後也藏著一道陰影。
而現在他在顧大將軍身邊,曾經再深的陰影,也一定會有痊愈的一日。
忽然之間,花露釋然了。她不再為死去的小侯爺感覺不甘,也不再怪大將軍把少爺搶走了,因為……少爺毫不設防,真情實意微笑的模樣,真的很好看。
花露端著飯菜退了出去,差點撞到捧著一壺菖蒲酒的歡瞳。歡瞳問:“你怎麼又出來了?”
花露紅著臉:“少爺和大將軍暫時沒空用膳,晚點再送進去。天這麼熱,先把粥放涼一些。”
屋內顧扶洲還在滔滔不絕,說著說著,不經意間和林清羽四目交錯,突然覺得和林清羽聊廣場舞的自己就是個傻逼。他及時止損,話鋒一轉:“——總之,事情既已告一段落,你也該兌現承諾了。明日,你不許進宮,也不許去太醫署,好好在府上陪我一日。”
林清羽正要開口,又聽見顧扶洲說:“你立過字據的。”
林清羽彎唇:“知道了。一日十二個時辰,一時一刻都不會少你。”
顧扶洲露出笑容,湊上去想去親他。林清羽推開顧扶洲,道:“你出了一身的汗,都還沒有沐浴。”
聽到“沐浴”二字,顧扶洲已經開始累了:“救命,我不想洗頭。”
林清羽道:“如今天熱,長發易幹。”
“還是好麻煩。清羽,我想剪短發,可以嗎?”
“短發?”林清羽奇道,“多短。”
顧扶洲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劃著,兩個指頭幾乎挨一起:“這麼短。”
林清羽稍作思忖,道:“不如,你直接出家吧?”
次日,林清羽當真哪都沒去。他還特意囑咐袁寅,今日閉門謝客。顧扶洲照舊睡到日曬三竿才醒來,起床之後和林清羽一起用了午膳。下午是一天之內最熱的時候,兩人待在盛著冰的屋子裡,顧扶洲心血來潮和林清羽談論起了音律。
林清羽精通醫術,琴棋書畫也曾認真學過。顧扶洲想看他撫琴,他便讓歡瞳去庫房找一把瑤琴。歡瞳不知道林清羽說的是哪把,幹脆把整個箱子都般了過來,箱子裡放著的都是林清羽曾經用過的琴。
顧扶洲拿起一把奚琴,道:“這是二胡吧。”
“二胡?”林清羽道,“此器在大瑜叫奚琴。”
“這個我會。”顧扶洲饒有興趣道,“小的時候,我娘逼我選兩種樂器學,一個異國樂器,一個古典樂器,後者我就是學的奚琴。”
林清羽道:“我怎麼感覺你會的東西,都是你娘親逼你學的。”
顧扶洲低笑道:“是啊,還好有她。否則我到大瑜來,連用毛筆寫字都不會,拿什麼和你談戀愛。”
看到顧扶洲眼中浮現出一縷思鄉之情,林清羽不知如何安慰他。顧扶洲的家鄉太遠了,遠到他根本不可能回去。
林清羽垂下眼簾,輕輕撥動琴弦,問:“你想聽什麼曲子?”
顧扶洲笑了笑,道:“清羽,我就用這把奚琴,與你合奏一曲,如何?”
林清羽莞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