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定眉定眼地看著林清羽。面前的男子英英玉立,光豔俊美,一雙眼眸幽深如潭,似在引誘著人靠近,再尋找恰好的時機將人溺斃。
林清羽或許別有用心,但有一點毋庸置疑:蕭琤若順利登基,她的璃兒這輩子都回不來了。
幾度權衡之後,皇後鎮定道:“你想本宮怎麼做。”
不日,南安侯單獨求見皇帝,提出蕭玠封王一事。皇帝略為詫異,南安侯向來不參與黨爭,當年奪嫡之爭最為激烈之時,他都不曾為任何一個皇子說話,如今為何會替一個平庸的四皇子開口。
南安侯拿出林清羽事先想好的理由:“太子本是治國理政之才,卻因病無心朝政多時。臣以為,皇上可借四皇子封王一事,對太子稍作敲打。皇子之爭,可怕,亦可用。”
皇帝把話聽進去了,卻未立刻表態,隻道:“此事,容朕想想。”
轉眼,便到了除夕。除夕宮宴,後宮嫔妃,皇子公主聚在一處用年夜飯。席間輕歌曼舞,眾人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皇後見皇帝興致不錯,笑道:“四皇子過完年就要十九了,也該為他尋個皇子妃了。”
蕭玠剛拿起一塊點心咬了一半,趕緊囫囵吞下:“謝母後關心,兒、兒臣不急的。”
“如何就不急。”皇後嗔怪,“你的幾個叔父,像你這麼大時都娶了王妃不說,不少還當爹了。”
皇後此言讓皇帝想起南安侯的請奏。他看了眼蕭琤,見他心不在焉地握著酒杯,神色頹然,再不復往日的意氣風發,當下便做了決定。
——蕭玠在除夕宮宴被封為親王,封號寧。
相比宮中的熱鬧,將軍府冷清許多,隻有將軍和夫人兩個主子一起過年。即便如此,袁寅還是將府裡上上下下裝飾了一番。窗上貼著窗花,屋檐下掛著燈籠,一片喜氣洋洋。
年夜飯上桌後,林清羽就給下人放了假。顧扶洲把桌子搬到廊下,兩人坐在紅燈籠之下,賞月對飲。
了卻了一樁計劃,林清羽多喝了幾杯,如玉的臉龐蘊上酒意,連眼下的淚痣都染上了緋紅。顧扶洲的酒量在軍營得到了鍛煉,比林清羽強不少。他見林清羽有了幾分醉意,道:“我抱你回房?”
林清羽以手撐額,醉眼朦朧地望著他,人像是籠著一層光:“你怎麼那麼喜歡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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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扶洲半真半假道:“因為我想在你面前耍帥啊。”
林清羽失笑,朝顧扶洲懶懶伸出手,邀請他:“那來吧。”
顧扶洲俯身將林清羽橫抱起。兩人身材差得太多,這麼一抱,更顯得林清羽小小一隻。其實他在同齡男子之中算修長的了。
顧扶洲回到房中,在床邊坐下,卻沒有將林清羽放下,而是讓他坐在自己腿上。“要不要喝醒酒湯?”
林清羽摟著他的脖子,湊到他耳邊,啞聲詢問:“你……硬什麼。”
顧扶洲低笑了聲,苦惱道:“唉,被發現了麼。對不起啊,我也沒辦法。”他的嗓音低低切切,鑽進了林清羽耳中,“太想了。”
林清羽泛紅的眼角微挑:“想?”
顧扶洲喉結一滾,反問:“清羽,你還是隻喜歡女孩子嗎?”
林清羽眼中浮起一層迷茫的水霧,仿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顧扶洲嘆了口氣,起身將林清羽放倒在床上,打算叫下人去煮醒酒湯。轉身之際,他感覺自己的袖擺被扯了一下,低頭看去,對上林清羽的盈盈雙眸。
林清羽氣息裡都是酒燒的燙:“……未必。”
第74章
顧扶洲反復琢磨著“未必”兩個字。林清羽是“未必”不想他,“未必”隻喜歡女孩子。
這究竟算什麼啊。林清羽為什麼不正面回答他?莫非林清羽對他是……說不上愛別說謊,就一點喜歡?
他想多問幾句,但微醺的大美人已經閉上了眼睛,指尖還抓著他的衣角。
顧扶洲便安慰自己:不急不急,慢慢來,也是一種誠意,直男斷袖需要時間。他和林清羽認識兩年就抱了,進度如此之快,再過個十年八年說不定就能親個額頭。
媽的。
醒酒湯是用不著了。顧扶洲脫了衣服,在林清羽身旁躺下。又一次和林清羽同睡一張床,他身上的反應毫無消退之勢。一個三十多歲的身體,喝了酒之後還能這麼精神也是他沒想到的,精神到他有些難受。
不過這具身體確實太久沒發泄,再忍下去也對身體不好。
顧扶洲看了會兒林清羽的睡顏,看得他心火燎原。接著,他環顧屋內:可以用來擦拭清理的帕子放在離床幾步之外的架子上;屋裡沒有熱水,他要是真做了什麼還得去叫下人打水進來洗手。外面那麼冷,他的被窩這麼暖和。
顧扶洲遲疑,遲疑,再遲疑,最後選擇認命躺平。
算了算了,睡覺吧,睡著就不想了,說不定還能在夢裡玩點刺激的。
大年初一,林清羽比平時晚起了半個時辰。偶爾喝點酒有助睡眠,他昨夜睡得極好,一覺醒來通體舒暢,就是有些口渴。
林清羽稍微動了動,後背便撞上了一個溫熱結實的胸膛。昨夜他隻是微醉,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記得很清楚,顧扶洲上床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完全睡著。
顧扶洲問他是不是還是隻喜歡女子。這個問題,陸晚丞臨死之前也問過他一次。
兩次他給的答案截然不同。那麼,顧扶洲又是如何想的。他還記得他嫁給陸晚丞第二日,陸晚丞就口口聲聲說他不好男風,後來還纏著他義結金蘭,和他稱兄道弟。斷袖這種事,要斷就知己二人一起斷。一人斷,一個人不斷,隻會徒增煩惱。
林清羽躺了一會兒便想起身。他躺在床的內側,出路被睡在外側的顧扶洲完全堵死。他若要下床,隻能從顧扶洲身上跨過去。
顧扶洲睡得很熟。一般這種時候,地動山搖都晃不醒他。林清羽自覺不用顧忌,但還是放輕了動作。怎料他剛跨過一半,顧扶洲忽然一個翻身,他就順勢跌坐在顧扶洲腰間。
林清羽雖然清瘦,到底是個成年男子,冷不丁壓下來,壓得顧扶洲皺起了眉,勉強將眼簾撐開。
對上他的視線,林清羽平生第一次嘗到了手足無措的滋味。他現下的姿勢,似乎不太妥當。
林清羽的頭發很長,坐在男人腰上的時候,青絲散落在他肩背上,還有兩縷垂於胸前。顧扶洲看了片刻,因為太困,又重新閉上了眼。
林清羽松了口氣,正要繼續下床,一雙手扶住了他左右腰側。
顧扶洲依舊閉著眼,嗓音低沉帶笑:“想跑啊。”
林清羽鎮定道:“我要起床喝水。”
顧扶洲嚇唬他:“大年初一要是早起,那一整年都會被迫早起的。”
林清羽好笑:“早起對我來說又不算什麼——放手,我真的很渴。”
顧扶洲不讓他起,反手一抱,又把他塞回了錦被中。林清羽見他嘴裡念念有詞,湊近一聽,發現他竟是在倒數:“五、四、三……”
數到“一”的時候,顧扶洲猛然睜開眼,掀開被子下了床。他大步走到炭爐旁,迅速倒了杯茶,端至床前遞給林清羽。林清羽一接過茶盞,他就翻身上了床:“好冷好冷,我要凍僵了。”
茶水一直在炭爐上溫著,稍微有些燙。林清羽坐在床上,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喉間因飲酒帶來的幹渴很快得到了緩解。
顧扶洲裹著被子看晨起的美人飲茶。昨夜他想自己解決,都因為夜裡太冷被勸退。清早比夜裡暖和不到哪去,他居然能為了林清羽在十秒之內起床,走到外室給他端茶倒水。
顧扶洲不由心生感慨:操,我真的好喜歡他。
林清羽慢悠悠地喝完了一盞茶。顧扶洲接過空了的杯子,隨手放到床邊。“現在不渴了,可以陪我賴床嗎。”
林清羽道:“今日休沐,你賴床自不會有人攔你。你為何要拉著我一起賴。”
顧扶洲笑道:“一個人賴沒意思,兩個人還能說說話。”
“你想說什麼。”
顧扶洲想了想,道:“不如我們來玩成語接龍?”
林清羽瞥他一眼:“清鶴五歲時就不玩了的遊戲,你確定你要玩?”
“林大夫是嫌我的遊戲幼稚?行,那我和你講講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野王吧。”
林清羽奇道:“你為何要成為合格的野王八。”
……
兩人窩在被子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毫無意義的話,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已是日曬三竿。除非是生病,林清羽還從未這麼晚起過。近朱者赤,和懶鬼在一起待久了,即便是他也忍不住偶爾犯犯懶。
但不得不說,和顧扶洲在大冬天一起賴床的感覺,確實不錯。
顧扶洲無高堂,大年初一府上也不會來客人,他們多晚起都無人置喙。梳洗過後,兩人一道用了午膳。留在府中過年的下人相繼來給主子拜年,嘴裡說著吉祥話。林清羽讓袁寅拿出事先備好的賞,逐一發給下人,其中歡瞳和花露的賞無疑是最多的,足足比旁人高了幾倍。
歡瞳得了賞錢,喜氣洋洋道:“多謝少爺,多謝將軍。祝少爺萬事如意,心想事成;將軍越活越年輕——阿嚏。”
林清羽問了句:“可是著涼了?”
歡瞳指腹在鼻下擦了擦,抱怨道:“這兩日太冷了,睡覺的時候被子裡和冰窖似的。”
顧扶洲語氣懶散:“不會吧不會吧,不會還有人大冬天沒夫人暖被窩吧?”
歡瞳:“……”
林清羽用眼神示意顧扶洲閉嘴。他招來袁寅,道:“安排下去,以後過冬時每個屋子的炭火份例都加倍。”
待眾人散去,顧扶洲拿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新年快樂啊清羽,這是給你的壓歲錢。”
林清羽不解:“你比我小,為何要給我壓歲錢?”
顧扶洲道:“論身體年齡,我比你大十二歲。而且在我的家鄉,老公就是要給老婆準備壓歲錢的。”
林清羽莞爾:“謝謝。”
顧扶洲也笑了:“我已經給你拜年了,你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
“可以。”林清羽拂了拂袖,雙手置前,擋住自己的眼睛,朝顧扶洲微微躬身:“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①”
林清羽姿態端莊大方,正是文人學子才會有風採。與之相比,顧扶洲登時覺得自己方才的拜年是小孩子過家家。
這首詞他知道,說的是春日開宴時夫婦祝酒陳願——林清羽是在同他的夫君拜年。
顧扶洲學著林清羽的動作,俯身回禮:“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蕭玠於除夕封王的消息下午才傳到將軍府。聽聞蕭玠是被封的寧王,顧扶洲煞有其事道:“寧王?寧王好啊。古往今來,寧王都是要造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