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他而言,林清羽似乎淡定多了:“師弟是何時到的京城?”
常泱心中百感交集,道:“去年年底,我拜別師父,回臨安陪父母過了年便馬不停蹄地趕來京城。我先是去了林府找你,你父親卻告訴我,你已經……”
林清羽問:“師父他老人家可還好。”
“師父仍是老當益壯,闲庭野鶴。隻是師兄你……”常泱壓低聲音,目光中難掩情愫,“師兄,我知道你是被強迫的。一道聖旨,讓你不得不委身下嫁。”
久別重逢,林清羽不想和師弟聊這些:“別說了。”
常泱置若罔聞,又道:“沒有人比我更懂師兄。我深知師兄志向,見師兄淪落至此,我幾天幾夜未曾合過眼。”
林清羽皺起眉:“師弟。”
“我已經想好辦法了,我要帶你離開侯府。我們和過去一樣,結伴同行,遊歷四方……”
林清羽正要打斷,一道男聲插進:“你們在說什麼,能帶我一個麼,我也想聽。”
兩人循聲看去,隻見陸晚丞衣冠楚楚,端的是華貴雅致的高門風範:“清羽,不介紹一下?”
林清羽有些奇怪:這個時辰,陸晚丞是怎麼從床上起來的。“師弟,這是小侯爺;小侯爺,這是我師弟。”
簡單明了的介紹,一個字未多說。
常泱拱手拜道:“小侯爺安好。”
陸晚丞一點不見外,笑道:“師弟好。”
常泱眼中閃過異色,笑道:“小侯爺千萬別誤會,”他看著林清羽的側顏,“昔日我和師兄一起長大,情同手足,情誼不同旁人。許久未見,一不留神話便多了。可是打擾到了小侯爺?”
情同手足?呵,你當老子話本看得少,不知道師兄是高危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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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千年的男狐狸,擱這兒玩什麼聊齋呢。
陸晚丞面上笑吟吟:“誤會?我有什麼可誤會的,師弟千萬別誤會我會誤會。”
陸晚丞一來,常泱自然不能繼續剛才的話題。他道:“對了師兄,師尊在南海遊歷之時,發現了一種對痨病有奇效的良藥。”
林清羽臉色稍緩:“說來聽聽。”
說到醫術,陸晚丞沒了插嘴的機會。他無所謂,反正和林清羽同坐主人位,捧茶慢品的人是他。越是這種時候,越要表現得寬容大度。
等兩人聊完,陸晚丞還熱情地邀請常泱留下用膳。常泱見自己的存在絲毫沒影響到陸晚丞,反而還讓自己拘謹不悅,再是不舍師兄,還是婉拒了陸晚丞的再三挽留。可惜他還未同師兄說明他的計劃,不過此事也急不得,他尋別的機會便是。
臨行前,常泱提及陸喬松的病情,確是腎虛不假,他已對症下藥。
林清羽淡道:“陸念桃已經知道你我師兄弟的關系。師弟的藥,怕是白開了。”
常泱告辭後,陸晚丞身上貴公子的氣場立刻收了個幹淨,打著哈欠道:“困死,我要去補眠了。”
林清羽問:“大中午你不睡覺,跑出來說一堆廢話是想幹嘛。”
陸晚丞笑道:“那我不是想熱情款待你師弟嘛。”
林清羽不明所以:“為何?”
陸晚丞笑得無賴:“這便是正宮的氣度啊清羽。是不是和外面的野花完全不一樣?”
林清羽道:“……並沒有。”
第19章
常泱成了南安侯府的常客。每隔三日,他都會去青黛閣替陸喬松診脈,然後再去藍風閣坐坐,偶爾還會給林清羽帶一些小禮物。
能經常見到師兄,常泱自是歡喜。隻是每次見面,師兄身邊都有一個陸小侯爺。陸小侯爺一副和他極是投緣的模樣,見到他比師兄見到他還高興,仿佛他才是當師兄的那個。別說和林清羽道出他的計劃,他連單獨和林清羽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這日,常泱來南安侯府之前,特意去京城最受歡迎的糕點鋪子排了半個時辰的隊,買了兩盒師兄喜愛的梅花糕。他拎著食盒剛踏入藍風閣的門,就聽見一片咯咯雞叫中夾雜著陸晚丞的爽朗笑聲:“小師弟又來了啊。你說你人來了就行,還帶什麼禮,快快請進。”
常泱還未看清院中景象,眼前便飛過一個五彩斑斓的虛影。等他回過神來,一根雞毛從空中飄下,正好落在他頭上。發間雞毛這麼一插,活像路邊賣身葬父的大孝子。
常泱又一次僵住:“小侯爺這是在……”
陸晚丞嘴角帶笑:“鬥雞。”
常泱這才看清剛才從自己眼前飛過的是一隻毛掉了一小半,焉兒吧唧的公雞。那一飛,應該是它最後的倔強,飛完之後它就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而始作俑者——另一隻公雞,趾舉而志揚,雄赳赳地站在陸晚丞腳邊,瀟灑地抖了抖雞頭。
看著這一地雞毛,常泱不免痛心疾首:蒼天無眼,他家師兄神仙一般的人物,如何嫁了這麼一個徒有其表的紈绔子弟。
陸晚丞的不靠譜越發堅定了他要拯救師兄於水火之中的決心:“小侯爺安好。我師兄呢?”
“他嫌我太吵,出去散心了。這時候也差不多該回了。”陸晚丞看著門口一笑,“嗯?說曹操曹操就到。”
林清羽帶著歡瞳去園子裡埋了幾壇藥材在樹底下,回來看到藍風閣的熱鬧景象,額角抽了一抽。
怪他給陸晚丞配的藥效果太好,天氣又一日比一日暖和,讓陸晚丞有了精力在家中“尋歡作樂”,搞得整個藍風閣烏煙瘴氣,雞飛狗跳。
陸晚丞頂著林清羽冰冷的目光迎了上去,笑道:“清羽回來得正好,我們家小師弟來了。”
常泱:“……師兄。”
林清羽朝常泱頭上看去:“你發間插根雞毛作甚。”
陸晚丞偏過臉,不是很給面子的:“噗。”
常泱異常窘迫,趕緊把頭上的雞毛取下,訕訕道:“師兄,我給你買了兩盒梅花糕,你待會嘗嘗。”
林清羽頷首:“多謝。”
“清羽,你回來晚了。”陸晚丞俯身抱起為自己贏得了多場勝利的大公雞,“你都沒欣賞到我大寶貝戰鬥的英姿。”
“我不想欣賞。”林清羽冷漠道,“你若是玩夠了,就叫人將院子收拾幹淨,這般狼藉不堪,也不怕被外人看見笑話。”林清羽餘光瞟到陸晚丞懷裡的公雞,話鋒又是一轉,“不過……這隻雞,有點眼熟。”
陸晚丞:“嗯?你認識它?”
“似乎是認識。”林清羽想了想,“好像是大婚那日,就是它代替你和我拜的堂。”
陸晚丞震驚道:“這你都記得?”
“我過目不忘。”
“……”陸晚丞低頭看著自己懷中的公雞,表情相當之復雜。常泱也跟著看了過去,眼神中竟有些……羨慕?
陸晚丞把公雞交予歡瞳,吩咐:“你去打聽一下,這是雞是不是和清羽拜堂的那隻。”
不出常泱所料,今日又是三人齊聚一堂的場面,他根本找不到和林清羽單獨說話的機會。對林清羽來說,他又是個外男,不便久留,聊了沒兩句就得告辭。
時間緊迫,他不能和師兄說他的計劃,退而求其次聊起了他們一同跟隨師父遊歷的趣事。比如在江南水鄉泛舟於江面;行走於蜀地鄉野之間,品嘗地道的農家小食。一年冬天,他們因臨時救了一個受傷的獵戶耽誤了趕路的時間,被迫在破廟過夜。寒冬臘月,北風凜冽,他們和師父,還有一個師兄和隨行的小廝圍在火堆旁報團取暖,師父心疼他們,脫了自己的外衣給他們蓋著。
常泱一邊說,一邊觀察著陸晚丞的表情。無論他說什麼,陸晚丞總是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很捧場地問:“然後呢?”
“真的假的?!”
“唉,人嘛。”
“唉,這就是生活啊。”
……
林清羽看不下去了,打斷常泱:“陸喬松的病情如何了。”
常泱道:“陸三少爺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陸二小姐說想給他好好調理一番身子,讓我和往常一樣,每隔三日來府上給三少爺請平安脈。”
林清羽和陸晚丞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道:“時候不早,師弟早些回去罷。”
常泱頗不甘心:“那我改日再來看師兄。”
常泱走後,林清羽道:“陸念桃知道我與常泱的關系,仍請他為陸喬松診治,其中必然有詐。”
陸晚丞打開常泱送來的食盒:“她應該是想利用你師弟做點什麼。”
林清羽思索著陸念桃可能採取的行動,見某人又自顧自地沏起了茶,不由眯起眼眸,道:“我師弟送我的糕點,你倒是吃的挺歡。”
“別這麼小氣嘛清羽,”陸晚丞配著清茶,捧起梅花糕咬了一小口,唇角悠悠漾出笑,“以前那些男男女女送給我吃的,我也會分享給哥們。好兄弟,就是要有福同享。”
林清羽問:“哪些男男女女?”
陸晚丞挑眉:“怎麼,就準你有同窗,不準我有?”
林清羽直言道:“你自幼養在深院,讀書寫字均是由先生上門教導,你哪來的同窗?即便有,又哪來的女同窗?”
陸晚丞笑意消斂,沉默半晌,緩聲道:“林大夫似乎有很多問題想問我啊。”
“我什麼都沒問。”林清羽平心靜氣道,“我也沒要求小侯爺告訴我什麼。”
陸晚丞託著腮,語氣難辨真假:“你可以問,說不定我就如實回答了你呢。”
林清羽頓了頓,道:“罷了,沒興趣。”
相比他咄咄逼問出答案,他更希望陸晚丞主動告知。否則就算他問了,陸晚丞也未必會說實話。
陸晚丞看了林清羽一會兒,笑著轉移了話題:“清羽,今晚一起吃飯吧?我讓小廚房把那隻公雞燉了。”
林清羽順著臺階下,隨口問道:“哪隻。”
“和你拜堂的那隻。”
林清羽奇怪:“人家怎麼得罪你了。”
陸晚丞眼簾一眨:“看它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