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陸晚丞轉回梁氏,笑道:“母親,你還沒回答我。”
梁氏神色驚慌扭曲,喉嚨裡發出模糊的聲音:“可……可以。”
陸晚丞彎唇一笑:“多謝母親。”
林清羽回到藍風閣沒多久,陸晚丞也回來了,一副累壞了的模樣,一連咳了好幾聲。
自從天氣轉暖,陸晚丞的咳疾分明好轉了不少,怎麼又咳了起來。陸晚丞本人倒不以為意:“可能是剛剛說話太裝了一點。”
林清羽問:“你同梁氏說了什麼。”
“沒什麼,讓她安分一點罷了。”
林清羽沒有多問:“手給我,我看看你的脈。”
陸晚伸出手,打著哈欠道:“林大夫……”
“怎麼。”
陸晚丞用另一隻手的手背揉了揉眼睛:“困困。”
林清羽一陣無語:“你多大了,還說疊詞。”
“那好吧。”陸晚丞改口悠悠道,“春風送暖,困意襲來,為夫想上床小憩片刻。”
作者有話要說:
大美人冷漠:你懶得動就滾。
小侯爺吐血:我動!我動還不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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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林清羽聽見陸晚丞低咳就知情況不妙。果不其然,一夜過後,陸晚丞發起了高熱。
藍風閣的下人對此已經習以為常。陸晚丞的病一向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勉強可以下床行走;不好的時候,能一連昏睡大半個月,偶爾醒一次也是昏昏沉沉,就像衝喜前的那一個月一般。
衝喜之後,陸晚丞的身子有了好轉。但他的底子在那,病來如山倒,次日一早就昏睡不醒,俊美白皙的臉上透著不正常的燒紅。
花露將浸了冷水的帕子放在陸晚丞額頭上,惴惴不安道:“少君,少爺不會有事吧?”
林清羽探完脈,把陸晚丞的手放進棉被中:“普通寒症而已。”
花露松了口氣:“那是不是退了熱少爺就沒事了?”
林清羽不置可否。對正常身體康健的人而言,受寒甚至不用吃藥,過兩天自己就好了。但陸晚丞的身子早被多年的病症掏空,一個不妥當,小小寒症便能要了他的命。
不多時,鳳芹帶著張大夫到了藍風閣。張大夫此行,還帶了一個弟子前來。該弟子不是別人,正是上回在林府見過的譚啟之。
譚啟之對林清羽拱手笑道:“許久不見,清羽兄別來無恙啊。”
林清羽看向張大夫。張大夫解釋道:“啟之近來剛拜入我門下,聽聞小侯爺病發,放心不下,非要來府中探望。”
“擔心不下。”林清羽一笑,“譚兄和小侯爺很熟麼。”
譚啟之厚著臉皮道:“那日在林府,我和小侯爺一見如故……”
林清羽出聲打斷:“小侯爺病體虛弱,一見如故的闲雜人等最好別給他添亂。花露,帶張大夫進去。至於譚兄,便站在此地候著罷。”
鳳芹猶豫道:“少君,您是說要讓客人……站著?”
林清羽反問:“哪來的客人。”
此刻是正午時分,站在門口,日頭曬在身上,被來來往往的下人瞧著,說是折辱都不為過。
張大夫無奈看了譚啟之一眼,跟著花露進了屋。譚啟之恨得咬牙切齒,壓著嗓子道:“林清羽,你欺人太甚!”
林清羽覺得好笑:“你不送上門,我又如何欺你。”
譚啟之瞪著林清羽,眼中似灌滿了毒汁。
林清羽自認從未主動招惹過譚啟之,也不知譚啟之對他的恨從何而來。或許世間大抵如此,有無端端的喜,自然也有無端端的惡。就像陸晚丞說的,和這種人認真,是降了自己的身份。
譚啟之走近一步,道:“離太醫署考試隻剩下百日,陸晚丞不死,你隻能留在侯府照料他,為他端茶遞水,喂藥擦身,做一個賢妻。”
捕捉到林清羽面色輕微的僵硬,譚啟之露出快意的笑容:“呵,天才又如何,事事壓我一頭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
林清羽恍然:“原來如此。”
譚啟之目光一沉:“你笑什麼!”
林清羽嘴角微微一牽,近乎是憐憫地說:“你真可憐。”說罷,不再多看譚啟之一眼。
陸晚丞在張大夫手下治了幾年,對陸晚丞的病情了如指掌。林清羽在一旁看著他診脈,得出的結論也是寒症。
張大夫開了方子,又叮囑了幾句便匆匆告辭了。
張大夫的藥,無非是治寒症的常用之藥,隻能說無功無過。可陸晚丞的身子不同旁人,尋常人用的方子若能針對他的病症加以改良,或許能事半功倍。
花露還等著林清羽手中的藥方去抓藥煎藥,問:“少君,這藥方是有什麼不妥嗎?”
林清羽遲疑片刻,將藥方遞給花露:“沒有,去罷。”
陸晚丞一病,整個藍風閣都變得忙碌起來。煎藥喂藥,侍奉病榻的事有下人去做,無須林清羽操心。他和往常一樣,在書房看書配藥,卻因院子裡太過安靜反而有些不習慣。畫眉鳥和八哥都閉上了嘴,莫非也是在為他們的主人擔憂麼。
可是擔憂有什麼用,陸晚丞就算這次挺過去了,總有一次挺不過去。對一個必死之人,若不做好心理準備,到時候不習慣的隻會是自己。
他的藥配得差不多,接下來就是熬藥,再將其制成方便攜帶儲存的丸類。頭一次制這種難度的的藥丸,他想要每一步都親力親為。
林清羽來到專門用來給陸晚丞熬藥的藥房,裡面有幾個小丫鬟正在煎藥。忙碌的同時,還不忘聊一聊府中的秘辛。
“以往大少爺一病,夫人鐵定第一個趕來,有時還會親自照料少爺的藥湯。這會是怎麼了,現在還不來。”
“我聽夫人院子裡的壽嫂說,大少爺和夫人大吵了一架,夫人被大少爺罵得站都站不穩。”
“你是不是聽岔了?站不穩的不該是大少爺嗎。況且夫人和大少爺母慈子孝的,為何會大吵?”
“那當然是為了少君啊。婆媳關系本來就是千古難題,我大嫂和我娘親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得我哥哥一個頭兩個大……”
林清羽推開藥房的門,裡面的聲音戛然而止,隻剩下湯藥煮沸冒泡的咕咚之聲。
林清羽無視幾個小丫鬟誠惶誠恐的表情,徑直走到灶臺前,仿佛什麼都沒聽見。
回去之後,林清羽叫來歡瞳,吩咐道:“你去一趟梁氏的院子,去把這個月的賬本要來。”
歡瞳不解:“少爺,你要賬本幹嘛?”
“替她分憂。”
陸晚丞發病的消息傳進梁氏耳中,梁氏鬱結了幾日的胸口總算舒坦了些。劉嬤嬤幸災樂禍道:“這是報應啊夫人。當日大少爺那麼對您,是老天爺都看不過去,要懲罰他那個不孝子!”
梁氏回想起當日種種,仍心有餘悸:“罷了,既然林氏救不了他,那便隨他去吧。”
這時,婢女來稟,說藍風閣的歡瞳來了。
“林氏的陪嫁小廝?”梁氏眉頭皺得死緊,“他來幹什麼。”
“他是來拿這個月賬本的,說少君要為夫人分憂。”
梁氏聞言,胸口起伏:“他真這麼說?”
“夫人您聽見了吧?”劉嬤嬤恨得牙痒痒,“現在不是您說罷了便能罷了的。少君明擺著要從您手裡奪權,您不能再坐以待斃了啊!”
梁氏煩躁道:“可我能怎麼辦!當初我確實說了要讓林氏掌家,誰曾想到林氏還真有幾分本事。”
劉嬤嬤眼珠轉了轉,揮退下人,湊到梁氏耳邊道:“不如這樣……”
“不成。”梁氏沉聲道,“陸晚丞已經警告了我,我擔心他知道了會……”
“小侯爺現下不是病著麼,能不能熬過去都不好說。再說了,您忘了二小姐的話了?隻要理在您這邊,侯爺就會向著您,您沒什麼可怕的。”
見梁氏依舊猶疑不決,劉嬤嬤又道:“您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二小姐和三少爺考慮啊。難不成,真的要讓一個寡夫掌侯府的家?”
“念桃,喬松……”梁氏默念著一雙兒女的名字,定下了神,“劉嬤嬤,你把賬本送去藍風閣罷。”
劉嬤嬤遂喜笑顏開:“奴婢這便去。”
林清羽拿到賬本後,叫來張世全,勞煩他仔細看看有無不妥。張世全看過之後,道:“單有兩個月的賬本,張某不敢妄下定論。若能有三四個月的賬,應該能看出一些端倪。”
林清羽便讓歡瞳把這個月的賬本送了回去,再把前幾月的賬本要過來。
陸晚丞昏睡的第三日,總算有了退熱的跡象,但人還沒有清醒,這段日子好不容易養回來的氣血也被耗了個幹淨。他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眸緊閉,病骨支離,宛若風中殘燭,著實讓人……讓在意他的人,揪心不已。
花露喂陸晚丞喝下湯藥。陸晚丞眉間緊了緊,似在夢中也不忘嫌棄藥苦,還吐了一些出來。花露手忙腳亂地想拿帕子去擦。林清羽從她手中拿過藥碗:“我來。”
林清羽舀起一匙,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吹,還未來得及湊到陸晚丞嘴邊,就聽見外頭傳來叫鳳芹的聲音:“少君,夫人請您去她那一趟。”
林清羽一頓,將藥碗還給花露:“你接著喂。”
林清羽來到前堂。梁氏依舊坐在她主母的位置上,劉嬤嬤守在一側,還有一個面生的中年男子站在堂中,滿面的愁容。
梁氏假惺惺問道:“晚丞的病可有好些?”
林清羽道:“夫人有事直說即可。”
梁氏臉上有些掛不住:“這位是侯府的賬房先生,王管事。”
王管事躬身行禮:“見過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