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隻魅魔,媽媽從小就告誡我要守好這個秘密。
年幼的我撲閃著大眼睛:「就連鄰居阿姨家的漂亮弟弟都不可以告訴嗎?」
媽媽鄭重其事:「就連鄰居阿姨家的漂亮弟弟都不可以告訴哦。」
多年後,看著橫亙在腰間的手臂和身邊露出一截的優哉遊哉的尾巴,我開始反思當初為什麼沒有聽媽媽的話。
1
「寶寶,你是一隻遵紀守法的好魅魔~」小時候媽咪總是揉著我的臉碎碎念,「所以出門要記得收好自己的小犄角和尾巴,知道嗎?」
「不可以讓別人知道寶寶是隻小魅魔哦!」
我不明白為什麼,便宜老爹在一旁配合媽媽嚇唬我:「因為大惡魔會把未成年的小魅魔抓走當成小蛋糕吃掉呢。」
順便還給我展示了青面獠牙的所謂「惡魔」畫像。
畫像奇醜無比,給幼小的我留下了濃墨重彩的心理陰影。
從此我謹遵叮囑,每天扮成人類小孩乖乖上學放學。
直到某天在學校後面的小巷子裡碰到鄰居家的漂亮弟弟暈倒在草叢邊,頭上頂著兩個眼熟的小犄角。
難道漂亮弟弟也是魅魔嗎?
想到鄰居阿姨上次送來小甜餅非常好吃,我覺得自己該幫幫他。
把對方的腦袋費力地塞進媽媽為我編織的聖誕帽裡,看到犄角剛好能被帽子上的鹿角掩蓋,我松了口氣:「還好今天你遇到了我,要是碰到惡魔,就該被抓走啦。」
悄悄動用了一點魅魔的小法術把漂亮弟弟架在肩上,我忍不住戳了戳對方肉嘟嘟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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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你的爸爸媽媽不負責哦,怎麼都不告訴你要藏好犄角和尾巴,還讓你一個人暈在路邊。」
來到鄰居家門口,迎接我的是阿姨感激的目光和熱烈的擁抱,還有一份小蛋糕作為謝禮,抹茶巧克力,是我最喜歡的口味。
我在鄰居阿姨家翹著腳吃得美滋滋,然後成功把聖誕帽落在了漂亮弟弟頭上。
「哥哥?哥哥?怎麼趴桌上睡著了?」
睜開眼,面前是一張放大的俊臉,夢裡的漂亮弟弟不僅長成了 pro max 版本,還跳了一級跟我考進了同一所大學。
我慢吞吞直起身,開始習慣性扒拉顧緬帶回來的早餐。
「唔,小籠包、燒麥……今天沒有小餛飩嗎?」我吸溜著一袋豆漿,出口的聲音嘟嘟囔囔。
「喲,老四,又給你哥帶早飯呢?」寢室長從門外探出個腦袋,「我說老三,都一學期了,我們瞧著分明老四更像是哥哥,天天風雨無阻給你買一日三餐,嘖嘖嘖……」
我們一個四人寢,寢室長跟老二都是尊貴的走讀生,隻偶爾回來午睡或是拿東西,於是宿舍被我跟顧緬住成了豪華二人間。
聞言我撇了撇嘴腹誹:那你們是不知道他私下有多粘人,一米九快兩米的人,啊不,快兩米的魔,竟然怕鬼,還硬要跟我擠一張床上看恐怖片。
但該說不說,電影還是挺精彩的,夠嚇魔。
想起昨晚的影片片段,我不禁打了個寒顫,默默往顧緬身邊挪了挪。
2
今天也是平平無奇扮演人類的一天,如果不是在去教學樓的路上被人塞了一封表白信的話。
送信的女生著實害羞,把信封塞進我手裡拔腿就跑,我連一句「抱歉」都來不及說出口。
「喲——情書呢。」肩上一重,熟悉的嗓音開始陰陽怪氣,「這是哥哥收到的第幾封情書了?哥哥拿著信這麼久是打算答應嗎?」
我無奈:「沒有,我連人家長什麼樣都沒看清……」
「哦——那要是看清了就會同意咯?」
這都哪兒跟哪兒,我把信封塞進書包就要往教室走——
被拽住了。
過了會兒幹脆箍著我的頭湊近我耳邊,咬牙切齒:「哥哥打算怎麼答應她呢?是向她展示你可愛的犄角,還是愛心小尾巴?」
話題逐漸離譜,我隻能捏住對方的嘴手動閉麥:「沒打算收下,但亂扔女孩子的心意也不好,我回頭就把信還給人家,行了吧。」
嗯,眼尾已經開始上揚,看樣子是滿意了。
我對顧緬的順毛技能也不是與生俱來,但經過十多年的相處,不說出神入化吧,至少也已經爐火純青,屬於對方一眨眼我就知道他心裡準沒憋什麼好屁。
「哥哥,今天晚上也要摸摸犄角哦~」
走進教室的瞬間,我聽到顧緬在我耳邊小聲說。
魅魔嘛,總會時不時碰上一些特殊時期,比如犄角癢啦,比如尾巴一下子收不回去啦之類的。
雖然我總覺得其中一些忙不該是我來幫,但顧緬說得沒錯,作為或許是這個世界上唯二的同輩魅魔,我們更加要互幫互助、相親相愛。
魔帥心善的我,自然也不吝嗇幫這麼一點點小忙。
隻是經年累月下來,我覺著或許我比顧緬還要熟悉他自己的犄角。
感覺哪裡怪怪的,又說不出具體是哪裡奇怪。
「還沒好嗎?」我耷拉著眼皮,感覺自己撫摸顧緬犄角的手都快要磨出火星子了。
真奇怪,最近這段時間對方犄角發癢的頻率越來越高,時間也越來越長,我都快要懷疑他是不是背著我變異了。
「唔——」顧緬面對著我把頭擱在我的肩膀,雙手環成一圈虛攬著我的背,出口的聲音有些發悶,「還有點癢,哥哥再幫忙撓一撓,幫幫忙啦~」
無法拒絕帥魔請求的後果就是,我完全忘了自己當晚是怎麼入睡的,隻是醒來的時候發現顧緬還跟我擠在一張床上,頭上的犄角還大喇喇地露著沒有縮回去。
我正要伸手推醒他,驀然發現自己手腕上正綁著一根尾巴。
一根我從未見過的尾巴。
修長堅韌,尾部毛色濃密,像是個巨大的毛筆尖,跟魅魔的尾巴大相徑庭。
這是誰的尾巴?顯然不是我的。
看著顧緬熟睡的側臉,我後知後覺對方的犄角除了形狀,跟我的簡直就是兩模兩樣,手感也異常粗糙,虧我還一直信了對方那番「小時候營養不良留下後遺癥」的說辭。
這尾巴,這犄角,還有突然躥起的身高,腦海中緊急搜尋一番,得出結論:是隻惡魔。
「不聽話的小魅魔是會被惡魔抓去當小蛋糕吃掉的哦~」
便宜老爹的聲音在耳邊回蕩,我條件反射想要逃跑,手腕上的尾巴驟然纏緊。
「哎呀,被發現了呢,哥哥。」
3
「哥哥生氣了嗎?」
顧緬攥著我的手腕強迫我轉身,又眨巴著大眼睛湊近我的臉,試圖從我的表情中讀出些許蛛絲馬跡。
老實說,我現在大腦一片空白。
任誰碰上朝夕相處十來年的同類突然搖身一變成了天敵,都會懵逼的吧。
我張了張嘴:「你,你先放開。」
「不放,」顧緬用手抓著我的腕間,尾巴卻是悄咪咪松開又偷偷纏上了我的腰,是個很危險的姿勢,「放開哥哥就要逃跑了。」
晨起的聲音本就低啞,聽得我心下莫名發慌。
「我,我不跑。」頓了頓,感覺有些底氣不足,「你先放開,好好說話,好好說我就不跑。」
「真的?」
「真的。」
顧緬把臉挪開了,壓迫感頓時減輕不少。
為了打破當下莫名的氛圍,我試圖轉移話題:「那個,今天早上,可以吃小餛飩嗎?」
顧緬笑了,笑得很……蕩漾。
「可以哦,哥哥。今天食堂還有哥哥最喜歡的紅豆牛奶西米露,要來一杯嗎?」
腰上的尾巴尖開始在脊骨上虛虛實實地打圈,癢得讓魔喉頭發緊。
「隨,咳、隨便。」我別過頭,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顧緬,「出門的時候,記得把犄角和尾巴收起來。」
「那我去給哥哥買早飯,哥哥不會跑的,對吧?」顧緬蹲在我身前,一雙大眼執拗地盯著我,眼裡湧動著我看不懂的情緒,「哥哥會在這裡乖乖等我,對不對?」
一米九幾的魔,即使蹲下來也還是壓迫感十足。
我不自在地點點了點,終於目送著顧緬人模人樣地出了寢室門。
但魅魔是什麼很守信用的魔嗎?
至少便宜老爹曾不止一次身體力行地告訴過我——不是。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緊急在導師的野外寫生團中報了名,連行李都來不及收拾就屁顛屁顛跟著同學們一起上了車。
出來得實在匆忙,隻拿了野外寫生必備的畫具帳篷之類,別的一概沒有。
啃著師姐好心接濟的巧克力棒,我終於想起自己還沒給顧緬留個消息。
遲疑著點開聊天框:【臨時有事要出去寫生,出門匆忙沒來得及等你回來。】
想了想,又欲蓋彌彰加上一句:【不是逃跑,不要多想。】
嗯,完美,我覺得自己此刻簡直是個天才。
但這一天才的想法隻持續到我鉆進帳篷。
「哥哥,你不乖哦~」
漆黑一片的帳篷裡,一具高大溫熱的身軀貼上了我的後背。
4
我真傻,真的。
我單知道逃跑的時候不要告訴對方地址,卻不曉得惡魔的鼻子簡直比狗還靈。
腰上的尾巴又開始作亂,我一把握住:「那個,我說,如果我說這真的隻是一次事發突然的野外寫生,你信不信?」
「哥哥覺得呢?」
語氣更加危險了,我硬著頭皮:「我覺得你信。」
「嗤。」顧緬短促地笑了一聲,「哥哥說信,那我就信吧。」
?
今天這麼好說話?
我狐疑著轉身看他,惡魔的眼睛在黑暗中散發出幽微的紅光,他在生氣。
在一些並不美妙的記憶快要把我淹沒之前,雙眼被捂住了,迎面而來是毛茸茸的觸感。
「哥哥別看,也別害怕。」還在生氣的惡魔用尾巴尖尖蓋住我的雙眼,又把我虛虛攬進懷裡,安慰地拍了拍我的後背,「我不會傷害哥哥的,嗯?」
說實話還是有些害怕的,但眼前的惡魔好歹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漂亮弟弟,在對方的安撫下我甚至是本能地往顧緬懷裡窩了窩。
真奇怪,明明是天敵,此刻卻給了我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顧緬。」我吸了吸鼻子,出口的聲音甕聲甕氣。
「嗯?」
「你不準嚇我。」
「好,不嚇哥哥。」
「還有,」我咬了咬嘴唇,還是決定坦白,「我,我也不是故意要跑的。我就是害怕……」
「嗯,我知道不是故意的,」溫熱的手掌依舊有節奏地安撫著我的後背,「哥哥別怕。」
「說話算話哦。」
「嗯,算話。」
「那你不可以秋後算賬哦。」
話一出口,後背正在拍拍的手掌停住了。
「?」
我急了,一把撩開眼前的大尾巴尖兒:「你答應我的——你這樣看著我幹嘛?」
不知何時顧緬已經點亮了帳篷內的小燈,看著我的眼神就像,唔,怎麼說,就像我看著最愛的抹茶巧克力小蛋糕?
對面傳來一聲輕嘆,眼睛被再次捂住。
「哥哥,我的忍耐力也是有限的啊。」
聲音怪令魔臉紅的。
總算安頓下來後,我終於吃上了顧緬從食堂帶回來的小餛飩。
還真別說,惡魔的翅膀除了趕路,保溫性能也是一絕。
至少過了大半天,這份小餛飩和西米露還是熱乎的。
原本也算溫馨的用餐時間,如果不是隔壁帳篷的學姐打開了語音聽小說。
「她逃,他追,她插翅難飛……」
我面色爆紅:夠了,別再放了!再這麼應景就不禮貌了!
5
人類有句俗話說得好:來都來了。
來都來了,寫生自然還是要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