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音的贊同還在叮叮當當一直往上漲,我趕緊把視頻設為私密。
網絡世界太復雜,我把握不住。
從今天起洗心革面,退網!我含淚發誓。
不過退網之前我沒忍住,向老二發出疑問:你怎麼把我帶回來的?
老二:你打電話騷擾張月白,他接你回來的。
我的心理防線徹底被擊潰,「這麼重要的事你現在才說!」
老二支支吾吾,「你沒問我。」
我絕望關掉手機,癱在床上。
別問現在的心情,問就是生不如死。
15
我不敢去問張月白具體是什麼情況,因為喝醉的我,毫無人性可言。
高二那年在鄉下過中秋節,那時酒量還沒有精進的我,賞月時喝了兩大杯甜滋滋的雪碧兌葡萄酒,暈暈乎乎出門。
據我媽說,那天我一個人挖了姥爺家方圓三裡地的紅薯,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姥爺家周圍七八個老頭子都攔不住我。
果然,隔天我在社團做苦力,就巧遇了在隔壁辦公室交材料的張月白。
怕什麼來什麼,還是負傷的張月白。
他手腕的脫臼還沒好透,漂亮流暢的下巴又紫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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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緒緒!」張月白舉著文件袋朝我揮了揮手,「你過來下。」
我羞憤欲絕,不敢抬頭看他。
他招手讓我過去,我立刻像個驚弓之鳥,飛快躥出門,一刻不敢停留,直奔寢室。
社長在背後叫我,我也隻當聽不見。
我活到將近二十歲,丟過許多臉,但加起來都沒有這幾個月在張月白面前丟得多,實在羞於面對他。
看張月白可憐巴巴的樣子,說不定我前天晚上怎麼折磨他了。
我臉皮厚歸厚,面對張月白還是心虛。
「呀,你在宿舍啊。」我的三個室友從外面回來,「你不是去社團打掃衛生了嗎?」
我握著掃把,含淚搖搖頭,說不出話。
老二嘖嘖稱奇,「元緒緒你不知道,她們說綜合樓有個女的偷掃把,被發現了,跑得比劉翔還快,一眨眼人就沒了。」
老大點頭附和,「我進宿舍她們還在討論呢,橫穿操場的時候,跟個炸彈一樣,田徑隊訓練都沒攆上她。」
說完她們三個笑作一團。
我面色鐵青。
剛剛,女的,掃把,飛速奔跑。
哦,多麼熟悉的場景,多麼熟悉的關鍵詞啊。
「你咋不笑呀?」老三戳戳我的肩膀。
我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們猜呢?」
她們三個看了一眼我手裡的掃把,立刻噤聲,面面相覷。
我拉拉著臉,要哭不哭,「我說我都不知道自己揣著掃把,你們信不信。」
最後老二嘆了口氣,安慰道,「緒緒,一輩子很短的,一眨眼過去了。」
16
我好像被那倒霉buff加身了,掃把還回去好幾天我都沒敢去食堂,唯恐被別人認出來就是那個「偷掃把的人」。
之前天天想方設法巧遇張月白,還會落空,現在出門丟個垃圾,都能碰見張月白在外面散步。
我立刻把垃圾拋進垃圾桶,轉頭就跑。
「元緒緒!」張月白在後面追我,「你別跑啊!」
我和張月白在校園裡上演鐵道遊擊隊,我逃,他追,我插翅難飛。
「張月白,別追了,別追了。」我穿著拖鞋,沿著女生宿舍外的大路狂奔了兩千米。
張月白最後還是沒能追上我。
倒不是我跑得有多快,而是遇上了見義勇為的熱心群眾在這邊約會。
熱心群眾大概把張月白當成了變態,我倆跑得難舍難分之際,像一道閃電一樣,「嗖」
地沖出來,把張月白撞出去五米多遠。
柔弱的張月白躺在地上要死不活。
熱心群眾一邊壓著張月白,一邊嗷嗷叫,「你別怕,我制服他了,這個男人的敗類!渣宰!」
「大哥都是誤會!」我急忙折返,跑得鞋都掉了,「我和他鬧著玩的!」
熱心大哥還在愣神,估計在思考「鬧著玩」的意思,我趕緊沖上去把他從張月白身上拎起來,「我倆追逐打鬧呢。」
救命,這個老哥一身腱子肉,萬一把張月白壓死了怎麼辦?
「張月白你沒事吧?」我不敢碰他,手抖啊抖個不停。
張月白氣若遊絲,「來扶我一把。」
熱心的大哥和他女朋友一臉尷尬在旁邊搓手,「你倆打鬧方式挺激烈。」
我哭喪著臉,扯出來一個笑容,「我們比較活潑。」
17
見義勇為的大哥不僅為人熱心,還相當負責,張月白好說歹說他才放棄了送張月白進醫院的念頭,帶著他女朋友離開。
我扶著張月白坐在大哥坐的長凳上,悻悻問,「張月白,你真沒事啊?」
張月白不回答我的問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看著我,「為什麼躲著我?」
「我沒有。」我嘴硬,撅著嘴把頭扭到一邊。
他皺著眉,把我頭掰過來,語氣帶著一絲委屈,「看見我,你就跑,還說沒躲我。」
我的臉被他捏得變形了,含糊不清地嘟嘟囔囔,「那你也沒說給我發個微信,你手不是好好的嗎?」
他一臉不敢置信,加大捏我臉的力度,「我沒給你發微信,你不知道為什麼?」
我怎麼可能知道,這兩天我根本不敢仔細看微信,甚至自欺欺人,閉著眼睛把微信頁面上所有的對話框都刪掉了。
他咬牙切齒,把手機丟給我。
我剛摸到他的手機,一眼捕捉到我的頭像,驚喜極了,「我是你的置頂啊,備注190814啥意思啊?」
他幹咳一聲,點開我的頭像,「隨便輸的,沒意思。」
什麼隨便輸的,我才不信。
我輕輕錘了一拳他的後背,他從幹咳變成了暴風咳。
「你沒事吧?」我嚇了一跳。
「我當然有事——你把我電話、微信全拉黑了,我給你發了八百條消息,還讓我室友給你打了電話,你倒好,全沒接。」他越說越氣,抬手給了我一個腦瓜崩。
密密麻麻是我的自尊。
我看他發出的大段大段話,腦子裡不合時宜蹦出來這句話。
「我怎麼會拉黑你,我不記得了。」我弱弱開口。
張月白深吸了一口氣,翻了個長長的白眼。
我趕緊給他順氣,舉手發誓,「我真一點不記得了,你室友用的新疆號碼,太陌生了,我有防備心。知道是你我肯定馬上接!」
很突然的,他湊近我的臉,在我嘴唇上「吧唧」親了一口,「想起來了嗎?」
我頭腦一片空白。
張月白,和我親嘴了?
這是什麼發展,我捂住嘴,瞪大眼睛,聲音不受控制往上飄,「想起來什麼?」
「吧唧。」
他又親了我一口,不帶一點曖昧成分,相當正義凌然的一個吻,「一點不記得了?」
我舔了舔嘴唇,神遊天外,「你嘴真軟。」
說完我自己都愣住了,這究竟是什麼猥瑣發言?
「前天晚上——」他拉長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冒,「你讓我接你回宿舍,我們剛出門你就給我按在樹上,親我,要和我談戀愛,結果你一點不記得了,你真是好樣的。」
我瞪圓了眼睛,「那你怎麼還受傷了?」
我指指他的下巴,不解問道。
他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下去,「我不讓你親,你一拳給我頭打歪了,非要親。」
哦,這樣嗎?
這下我的氣勢也弱下去了。
「你答應了嗎?」我們並排坐著,冷場了好幾分鐘,我湊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問。
他抬手彈了下我的下巴,真正做到了面色鐵青,「我給你發那麼多信息,你猜我答應了沒?」
答應了?應該是答應了吧!
我驚喜地捂住嘴,拼命把喉嚨裡呼之欲出的尖叫咽回去。
「兩天前你就是我男朋友了?」我聲音都在抖。
他冷哼一聲,「你怎麼好意思問的?」
後悔,當事人真的後悔,我頭都要後悔掉了,「我真不是東西,你是我男朋友,我還拉黑你。」
「你確實不是東西。」他使勁揉捏我的臉,「親完我,你還說隻愛我一個人,要和外面的野男人劃清界限——」
他又長長吸了口氣,「結果你就和我一個人劃清了界限。」
所以,我就這樣誤把他微信,手機號碼全拉黑了?
這麼戀愛腦的下頭操作,可真像我能做出來的事情。
「這說明,除了你,我眼睛裡沒有別的男人。」我扣著手指頭尷尬地替自己辯解。
「寶寶原諒我。」我從善如流,相當自然地改了稱呼,「你現在就算讓我當牛作馬,立馬答應絕不二話。」
撒嬌女人最好命,我牽住他的手晃啊晃啊晃。
張月白耳尖通紅,「送我去醫院吧,我的手好像被見義勇為的好心人打斷了。」
18
我們又掛了急診,出診的還是上次那個醫生。
張月白還沒長好的手腕在大哥粗暴的制服手段之下,再次脫臼了。
醫生捏著張月白手腕的片子嘖嘖稱奇,拍案叫絕,「嘖嘖嘖,這脫臼方式真是刁鉆啊。」
張月白和上次一樣冷靜,輕輕點了點頭。
我縮在邊上不敢吱聲。
醫生再次熟練給他固定好手腕,「下次注意一點,別搞成習慣性脫臼了。」
「有什麼注意事項嗎」我像個小太監,狗腿地上去摻住張月白的手,「有忌口沒?」
醫生若有所思,「忌口倒是沒有什麼,不過——」
我緊張地豎起耳朵,「什麼?」
他拉長聲音,「你們真的不考慮離遠一點嗎?雖然我信仰馬克思主義,但是我明顯感覺你們倆氣場不合,相聚不如相隔。」
氣抖冷!庸醫!
我拉著張月白的手,頭也不回,飛速離開離開診室,「一派胡言!」
「我倆和明明合得很,原配絕配頂配天仙配!」已經走出去二十多米,我想想還是氣不過,折返回去,拉開一條門縫,朝醫生喊道。
他在裡面發出一陣爆笑。
19
我官宣了我和張月白戀愛的消息,我的三個室友興致缺缺。
我繪聲繪色描述我們戀愛過程,老大掏了掏耳朵,一副了然的表情,「我就知道——沒有懸念。」
老二接她的話,「就她這樣的,張月白放任她追這麼久沒報警,我就知道。」
老三嘖嘴,「當局者迷啊當局者迷。」
哼,這幫人徹底打消了我的分享欲。
20
和張月白談戀愛的第一周。
我趁周末收拾東西回了趟家,抓住一個男人的心,最重要的是抓住他的胃。
我宣布要給張月白準備大餐,他表情凝重,「元緒緒,我其實不太喜歡香菇味。」
我歪歪頭。
他深吸一口氣,「如果一定要準備,我想要香辣牛肉面。」
尷尬的回憶被勾起,我趕緊上去捂住他的嘴。
「上次那是條件不允許,這次我回家,讓我媽親自指導我,保證豐盛到不行,你就期待著吧!」
我把胸脯拍得啪啪響,保證道。
當天下午。
我帶著三層加大版大象飯盒在食堂和張月白約會,想一展我高超的廚藝。
「準備了什麼?」張月白笑得勉強。
「鐺鐺鐺——」我拉開蓋子,「西紅柿炒雞蛋,辣椒土豆絲,還有——」
我特地賣了個關子,「今天的重頭菜,芬達雞翅。」
看著藍色的雞翅,張月白笑容更加勉強,「好有創意啊。」
「也不是啦,我在冰箱沒找到可樂,但是我覺得芬達可樂味道差不多。」我相當謙虛。
張月白掀開第三層蓋子,吶吶開口,「米飯怎麼是這種狀態。」
「我精心烹制的糯米飯。」我把筷子遞給他,「好好嘗嘗。」
在我期待的眼神中,張月白撅起一小坨米飯,沒掘動。
他抿了抿嘴唇,手上帶了點勁兒。
「吧嗒。」
我倆尷尬對視。
筷子斷了。
我面部扭曲,「一定是糯米的問題,他太粘了,和我的烹飪手法無關。」
張月白摞起飯盒,嘆了口氣,溫柔地摸摸我的頭,「以後還是我做飯吧。」
食堂下午陽光正好,橘黃的陽光落在張月白臉上,襯得他像海妖一樣迷人。
我受到了蠱惑,情不自禁點了點頭。
隻要是張月白,哪還管得上以後是誰做飯啊,就是讓我一輩子不吃飯也完全沒問題。
我摸著律動快到不正常的心臟。
完啦,我真的墜入愛河了。
21.張月白視角
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32天就考出駕駛執照的張月白同志,在教練默許之下,開著教練車在駕校門口小兜了一圈,結果樂極生悲追尾豪車,一個有志青年,瞬間負債累累。
於是那個漫長的暑假,他加盟了他二大爺的豬肉攤,開始沒日沒夜賣豬肉賠錢。
2019年8月14號那天下午,他的豬肉攤前面來了一輛本市內旅行團的車,車上下來一群穿著紅色馬甲拿小旗的老頭老太太和一個年輕女孩,女孩眼睛裡好像有星星一樣閃閃發光。
「老板,給我半隻豬,不用切,我們自己帶走。」女孩語氣雀躍。
他愣愣搬出來半隻豬,手足無措。
然後——
那個看著瘦弱的姑娘,在肩頭墊了個塑料袋,相當輕松扛起半扇豬。
張月白心口一動。
當天晚上,他認真在手機備忘錄裡,虔誠地記下了一個日期:190814。
他一見鐘情的日子。
後來大學開學,他再次遇到那個女生,她的名字很好聽——元緒緒。
元緒緒,元緒緒。
隻要這樣念她的名字,他的胸腔就像水一樣柔軟。
他們倆在社團群互相加了微信,他認真地備注上「190814」,打招呼之前他甚至在心裡彩排了無數次,但是始終沒敢把「你好」兩個字發出去。
思考了很久,他點開元緒緒的朋友圈。
入眼第一條,是一張吳彥祖的照片,配文是:「就喜歡這種矜持的男人,被我苦戀三年卻不為所動。」
他愣了一下,快速且堅定地關掉了元緒緒的對話框。
後來元緒緒死纏爛打三個多月,幾乎每天他都想要繳械投降,但隻要一想到那個礙眼的文案,都咬著牙挺過來了。
畢竟,他是個相當矜持的男人。
第一次約會失敗,元緒緒在警察局打王者,發出去的每一句話都含媽量極高。
張月白從小就是相當文明的三好學生,文明到看到別人說臟話就要皺眉頭,但是這些話由元緒緒的手打出來,就莫名讓他覺得對面的那些人罪有應得,該罵得很。
她抬頭和他說話,說的什麼張月白幾乎完全聽不見了,滿腦子隻剩下:「哦,她真的可愛到爆炸。」
他倆第二次約會。
那天晚上燈光昏黃,她紅潤的嘴唇在燈光下飽滿漂亮。
他幾乎有種立刻親吻她的沖動。
「你這個人真是——」他實在沒忍住,輕輕開口,「好讓我喜歡啊。」
後半句輕的幾乎消散在風裡。
元緒緒在做飯難吃方面天賦異稟,連煮出來的方便面都自帶一種神奇的味道。
張月白向來討厭香菇的氣味,但最後還是懷著如同朝聖者一般的心情認真吃完了每一根面條。
那以後就由他來做飯好啦,他這樣想,
隻要一起吃飯的人是她就行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