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幼時救了個乞兒,
後來他成了我家暗衛,負責保護我。
可他卻事事以阿姊為先。
我和阿姊遭遇流寇,他也選擇先救阿姊。
「你阿姊身子嬌弱,等把她送到安全地方,我便回來尋你。」
我等啊等,沒等到他,
等來流寇把我姦汙,把屍首掛上寨頭。
再次睜眼,我重回到父親讓我選暗衛的時候,我指向他旁邊的少年:「我選他。」
1
在我笄禮那天,阿姊找我出去玩,不料遇到流寇。
阿姊的暗衛不在,隻有一個我的貼身暗衛。
可他把我丟在一個偏僻的角落,和我說:「宛宛,你在這裏躲一躲,你姐姐身體不好,我先把她帶到安全的地方,到時立馬來救你。」
我拽住他的胳膊:「算我求你,帶我走吧,阿姊不會有事的,你把我扔下,我會死的!」
他毫不留情地甩開我,目光厭惡:「你怎麼能說出這麼惡毒的話?在此處等著,我會來尋你。」
我看他為阿姊殺出一條血路,抱著阿姊,漸行漸遠。
可我那應該昏迷的阿姊,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朝我勾了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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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說:「我又贏了。」
薑銘不知道,這些流寇就是阿姊安排的。
她想我死。
我縮在一個破筐裏瑟瑟發抖,祈求薑銘能快些過來找我。
可是我等啊等,等到天黑。
沒等到他來救我,等來那群流寇。
他們看著我,將我圍在中間,不懷好意地笑了。
2
「不,不要!」
我從榻上驚醒,冷汗浸濕整個後背。
小桃快步走進來:「姑娘這是怎麼了,怎的又夢魘了?」
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看著自己的雙手。
是好的,完好的。
緊繃的弦一松,我又癱軟下來。
自打我重生後,上一世的那些事情,還一直化作噩夢纏繞著我,把我壓得喘不過氣來。
老天垂憐,讓我重新得到了一次活著的機會。
我讓她退下,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不再入夢。
3
第二天一早,父親差小廝過來叫我。
走到堂前,我這才發現阿姊也在,她掃了我一眼,又不屑地移開目光。
是以,京城的人都知道,丞相家裏有兩個女兒。
說起大女兒時,都誇大女兒長得極美,一顰一笑都足以轟動京城。不僅美,更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不久前的春日圍獵上,她更是憑著一支水袖舞,讓上座者毫不猶豫就給她和太子賜了婚,羨煞京城不少人。
可若是說到小女兒,他們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個所以然,隻說有福氣,生在丞相這個好人家。
我就是那個所謂有福氣的小女兒。
從小我便深知,我不如阿姊。從名字就能看得出。
阿姊叫沈嬌,我叫沈宛。
她是千嬌萬愛,我是宛宛類卿。
母親生阿姊的時候受盡了苦楚,父親原不打算再要孩子,沒想到後來卻意外有了我。
也是因為生了我,母親難產離世。
父親傷心不已,覺得是因為我,母親才死的,再加上我不事事不如阿姊,從小便對我沒什麼好臉色。
而阿姊在其他人面前總是對我很好的樣子。
可隻有我知道,她會在沒人的時候偷偷用銀針紮我隱秘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會找各種方法來折磨我。
她說,我不該出生。
如果沒有我,她便是丞相府裏唯一的孩子,受盡各種寵愛。如果沒有我,母親也不會死。
她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可母親身邊的嬤嬤卻心疼地把我摟在懷裏:「夫人從來沒怪過姑娘,姑娘也不必自責,姑娘是夫人竭力想要保護的明珠。」
我那時雖然什麼都不懂,卻第一次依偎在嬤嬤懷裏號啕大哭。
後來我便經常去找嬤嬤,聽她和我說母親的事,聽她給我講詩詞,教我認字。
那天我又欣喜地去找她,卻看到她身上蓋著白布。
聽說她因為過於思念母親,所以掛著一條白綾結束了性命。
阿姊走到我身側,附在我耳邊輕聲說:「她對你好,所以她該死。」
我置身冰窟,渾身戰慄。
4
「宛宛。」
沈嬌的聲音拉回我的思緒。
我下意識地看向她,她唇角噙著一抹笑,柔聲說道:「父親說要選暗衛保護我們呢,你比我小,你先選吧。」
我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面前跪了黑壓壓的一排人。
我一眼就看到了薑銘。
他似乎有所感,抬頭與我的目光相撞。
沈嬌察覺到,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妹妹喜歡那個暗衛?」
我立馬移開眼,使勁兒搖了搖頭:「不。」
在薑銘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我抬起手指,指向他旁邊的那個少年:「我要他吧。」
說完,我又對父親說道:「父親,我要這個一個暗衛就夠了,其餘的,都去保護阿姊吧。」
我解釋道:「畢竟阿姊已是聖上欽定的太子妃,為了防止其他家眼紅陷害,還是多些人保護阿姊比較好。」
這次,我滿足薑銘,讓他去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他應該不會再記恨我了吧?
父親沒想到我會這麼說,先是一愣,隨後點點頭:「就照你說的做吧。
你有心了。」
想了下,他又說:「過兩日的宴請,嬌嬌要和太子坐在一起,你便同我一起去,坐在我身側吧。」
我怔住,上一世的時候,明明沒有這件事。
沈嬌直直地看著我,倏地笑了:「宛宛不愧是我的好妹妹,當真為我著想,謝過妹妹了。」
我不想再待下去,尋了個理由,又回到我住的院子,才終於覺得緩過一口氣來。
我輕聲為自己打氣:「宛宛,做得好。」
「呵。」
一聲輕笑,嚇了我一跳。
我回頭看過去,看到我剛才選的暗衛正站在我身後的不遠處,笑盈盈看著我。
我有點羞惱,瞪著他:「你這個人,走路怎麼沒有聲音呀!」
他聳聳肩膀:「走路不出聲,是暗衛的基本素養。」
我說不上話來。
他看著我:「二小姐似乎不喜歡大小姐。」
我心裏咯噔一下,移開目光怒斥:「諢說什麼!我阿姊很喜歡我,我有何理由不喜歡阿姊?」
他還是那副散漫模樣:「二小姐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我在袖子裏捏了捏手指,疑惑地問他:「你為什麼跟著我,不應該在樹上或者哪處我看不見的地方,暗中保護我嗎?」
他四下看了兩眼:「這裏又沒有人,我為何要躲?」
我咬了咬唇。
當初我選了薑銘,他卻總是不見蹤影。
隻有我和阿姊站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會主動現身,站到我身側來。
不過萬幸,這一世,我終於不再和他們有瓜葛了。
我不用死得那麼慘了。
這麼想想,我又有點小確幸。
我瞧著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道:「我們這一代暗衛,都是薑姓,單字一個離。」
薑離。
還挺好聽的。
5
到了宴請那天,沈嬌送來一條裙子,花花綠綠的,像是在各種染缸裏泡過。
我隻瞟了一眼,轉身從櫃子裏挑了一身較為素氣的藕荷粉的襦裙。
沈嬌看到我,眼底滑過一抹陰鷙,故作傷心:「妹妹,聖上宴請是喜事,你怎麼穿的這麼素凈?姐姐明明幫你準備衣服了,難不成是你不喜歡?」
父親也皺了皺眉:「你穿的這麼素,是要叫其他人說我們相府苛待你嗎?」
我福了下身子:「女兒不敢,隻是這次是阿姊成為欽定太子妃後,聖上第一次宴請。」
「阿姊穿得漂亮些無可厚非,倘若我再穿得鮮亮,恐怕被他人說我們相府在炫耀。故而女兒選了挑淺色裙子,不張揚,不惹眼。」
父親點點頭:「宛宛此話在理。」
我抿抿唇。這還是父親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6
宴會上,我和父親落座,沈嬌則是坐在太子身側。
他們喝酒聊天,話題從我聽不懂的朝堂事,談到沈嬌和太子,再後來不知怎麼,又聊到我身上。
「丞相嫡長女如此厲害,想必小女兒也定是頗有才藝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我身上。
我一口糕點噎住,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穿明黃色龍袍的上座者也頗有興致地看向我。
父親替我回絕:「臣這小女沒有什麼擅長的,還望陛下恕罪。」
那人鍥而不舍:「怎麼可能?總會有擅長的吧?」
我望過去,認出她是父親在朝堂上不對付的人的女兒。
我想了想,朝皇帝行禮:「臣女確實沒什麼擅長的,但是臣女吃糕特別厲害,不如給陛下表演一個吃糕吧。」
不等他說什麼,我拿起桌子上那盤糕點開始往嘴裏塞。
很快一盤就見了底,我的臉頰鼓成河豚。
父親的臉色不大好看,可能是覺得我丟人了。
但上座者被逗得哈哈大笑。
貴妃娘娘也掩面遮住笑容,對上座者說:「陛下,我倒是挺喜歡這小丫頭的,陛下可要好好獎勵獎勵如此賣力表演的小丫頭。」
上座者大手一揮:「沈丞相的小千金著實有趣,封為縣主吧。」
我看到阿姊那張精緻的笑臉險些崩壞。
7
糕點壓得我胃有些難受。
我謊稱果汁喝多了想去如廁,從大殿偷溜出來,打算去散散步。
御花園的晚風帶了些涼意。
我一時興起,叫了薑離的名字:「薑離,你在嗎?」
他不知道從哪跳出來:「二小姐找我?」
這次我沒被嚇到,我頗為好奇地問:「剛才的大殿晚宴,你也一直都在嗎?那你藏在哪裡呀?」
他一臉神秘地對我說:「這是暗衛的秘密,自然不能告訴二小姐。」
我還要說什麼,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叫我的名字:「宛宛。」
我抬眸看過去,是薑銘。
我眉頭緊蹙:「放肆,我的閨名,豈是你一個暗衛能叫的!」
他眸中情緒翻湧,聲音有些幹澀:「你應該選我的,你為何不選我?」
我瞳孔猛然一縮。
他如何知道?難不成他也回來了?
一想到他把我扔在那裏,我的身體就止不住地顫抖,手不自覺地拽住離我最近的薑離的衣袖。
薑離垂眸看了我一眼,把我護在身後:「薑銘,各為其主。你來找二小姐,大小姐知道嗎?更何況二小姐選的是我,你現在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做什麼?你再上前一步,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我低著頭,還是能感受到薑銘那炙熱的目光盯著我。
我輕輕扯了下薑離的袖子:「我不想再待在此處了,我們走吧。」
我拉著他往回走,沒回一次頭。
我拼命地想逃離,所以走得飛快。
沒成想身後的人突然停下腳步:「二小姐,已經走得很遠了。」
我沒拽動,一個踉蹌,倒進他的懷裏。
他的嗓音含笑,在我頭頂上方響起:「二小姐要注意看路。」
我的身子僵住,那些被欺負的畫面一股腦沖進腦海,眼淚不受控地往外掉。
口中低聲乞求:「不,別,求求你,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