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緊張,他越興奮。
腳步聲一點點靠近。
我因害怕抖成一團。
徐宴站在臺階下,面對這個意外的節目,微微挑起唇,「羨羨,你喜歡這樣?」
他經過家門,也往上走來。
繞過段衍,挑起我的下巴和我接吻。
段衍不滿地抱緊了些,「她想去天臺,你不去就回家等著。」
「去。」
天臺的鐵門被推開,冷風呼嘯灌入。
段衍把我抱在了天臺的外沿,身後是車水馬龍的街道。
一種懸浮於生與死之間的緊迫感,讓我渾身繃緊。
「刺激嗎?」徐宴點燃一根煙,將我的臉轉向旁邊的攝像頭,「可惜,是壞的。」
他一向很注意這些,因此,從未在外人面前留下把柄。
我迎著冷風,嗆了一口,突然笑了,「徐宴,你知道你姐姐為什麼拋下你嗎?」
徐宴的手一頓,火星子掉落在他手背上。
這一刻,連風聲都寂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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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乖順的囚徒,終於在今夜亮明瞭反骨。
以至於掌控命運的人有一瞬間的錯愕。
對不起,夢該結束了。
「你說什麼?」徐宴的大掌撫上我的臉頰,隨後到達細弱的脖頸處,輕輕一拉,我就像任人宰割的寵物一樣,撞到他腹部。
呼吸一下子困難起來。
「徐宴,你要把她勒死嗎?」段衍拖著的我前半部分身體,往上抬了抬,企圖松緩項圈對我的禁錮。
我抬眼,盯著徐宴,笑道,「因為你太讓人討厭了,今天是你的生日,那我真誠地祝你——」
在徐宴涼下來的視線裏,我一字一頓地說出了埋藏在心底的詛咒:「永遠被拋棄——」
下一瞬,徐宴猛地拉緊了我的脖子,強大的窒息感襲來。
我沒站穩,狠狠跪在他身前。
徐宴用另一隻手緊緊攥住我的頭髮,骨節都泛了白。
「是你說的,會永遠愛我。」
我眼前發黑,攥住了他的手,因為反抗,身體在隱隱顫抖,「愛你?徐宴,你做夢。」
他眼底壓著怒意,掏出了遙控器,卻遲遲沒有摁下去。
「殺了我啊,徐宴,不論是我活著,還是死了,你都是被拋下的那個。」
「這是你的真話?」他的拇指挪到開關上,聲音很輕,「你真的想死嗎?」
隻要摁下去,致死量的肌松藥就會注入我的身體,我會被活活憋死。
「夠了!」段衍一把打飛了遙控器,「做錯了可以教,沒必要用這種方式。」
我回頭,用通紅的眼睛盯著段衍,聲音嘶啞,「段衍,你不是想要孩子嗎?讓他消失,我給你生。」
段衍突然沉入了沉默。
徐宴嘴唇一勾,清冷撩人的笑聲回蕩在夜色之中。
他慢慢收緊了虎口,掐住我的下頜,「於羨,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麼資格做決定——」
咚!
一聲悶響。
段衍踢在徐宴的膝蓋上。
徐宴悶哼一聲,下一秒,被段衍撞倒在地。
慣性之下,我也跟著摔下去。
徐宴臉色一沉,「段衍,你在幹什麼?」
段衍冷冷勾出一抹笑,「不好意思,她給的條件太過誘人,所以,隻好讓你消失了。」
轉眼間,兩人扭打在一起。
徐宴仍是不死心地掐著我的項圈。
我因為窒息眼前發黑,蹬著凸起的石頭,屈膝一頂,吃了個寸勁,捂著項圈從徐宴手裏滾出來。
還沒緩口氣,第一時間撲向那個遙控器。
段衍的遙控器已經被我偷偷找到拆毀了,隻要拿到這個——
腳腕一沉。
被徐宴拽住了。
他怒喝:「段衍,你看清楚,別被她挑唆。」
身體在亂石嶙峋的地面劃出道道血痕,我哭出聲,
「段衍,我活不下去了,我救過你很多次,你能不能救我一次。我再也不想看到徐宴了。」
段衍咬著牙,眉眼充斥著狠厲,舉起板磚拍在徐宴的胳膊上。
腳腕一松,我將威脅我性命的東西,緊緊握在了掌心裏。
那一刻,員警破門而入。
天上下雪了,我仰面躺在蒼穹之下。
哭著笑出來。
在長達兩年的監禁後,我終於拿到了想要的自由。
24
他們進去後,我沒了導師。
因此被轉到了別的導師名下,以免影響畢業。
等待宣判的日子,我接受了心理治療。
快出院的那天下午,白璐來看我,她提著牛奶,在門口猶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走進來。
「對不起。」
兩年前的那張字條上,寫滿了我的遭遇。
我讓白璐考慮清楚,是努力贖罪,還是將來有一天東窗事發,等我把她送進去。
很慶倖,我有了一個幫手。
這件事徐宴和段衍一直沒有懷疑。
因為即便我回到課堂,也始終活在徐宴的監視下,他不允許我有朋友,更不會想到,白璐成了我的朋友。
「那段天臺上的錄影,隻是一部分證據,你……是不是還有其他的?」
天臺的攝像頭,是白璐替我偷偷修好的。
剛好記下了他們的罪證。
「沒有。」
白璐擰眉,「可是光憑這些,判定強姦和非法拘禁,證據不足……」
「沒關係,我不在乎他們能判多少年,隻要有罪就行。」
白璐更疑惑了,「你不怕他們出來報復嗎?」
窗外的光落在我的睫毛上,我笑出聲,轉移了話題,「謝謝你幫我給教授們發郵件。」
白璐臉一紅,「沒關係,這是我應該做的,可是……精神分裂是你的研究方向嗎?我怎麼記得你的課題不是這個。」
我沒有回答。
不過按照目前來看,經過兩年的時間,段衍被判定為精神分裂,足夠了。
案件需要調查的地方太多,進展緩慢。
等我最後一次從警察局出來時,已經是半年後了,我通過了畢業論文的答辯,也找到了一份滿意的工作。
負責這個案子的員警叫住我,眉間填滿愁緒,
「於羨,以後……保護好個人資訊。徐宴和段衍,都有精神疾病,你知道吧?」
「我知道。」
精神病判不了太久,極有可能被轉到當地的精神病院。
若是病好了,離開也不是不可能。
對於一個遭受過巨大創傷的受害人來說,無意識毀滅性的打擊。
我能猜到徐宴的選擇。
他是心理學家,已經為自己規劃好了最佳的路線,將來某一天,隻要他出來,我會迎來他猛烈的報復。
走出警察局大門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個電話:
「喂,請問是於醫生嗎?明早八點,請務必準時來我院報導。」
25
三個月後,虞城市精神病院。
天氣漸漸轉暖,一場流感席捲了大部分病號。
大清早,護士推著小車,一路從走廊盡頭走來,挨個敲開屋門發藥。
噠……噠……噠……
伴隨著悅耳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節奏,一道窈窕的身影出現在拐角。
於羨醫生。
幾個月前剛剛入職。
據說在學期間,曾發表大量的高分論文,科研能力極強。
因此剛來,就被科主任視作香餑餑。
年紀輕輕,就在科裏掌握了一定的話語權,追求者也不在少數。
可是,她的心思好像全在學術上,對走廊盡頭的01、02號房間極其感興趣。
「於醫生早!」
眾人熱情地打招呼。
於羨禮貌又疏離地笑了笑,「早。」
陽光照在她身上。
白大衣,金褐色的長髮。
鏡子裏倒映著她漂亮精緻的臉,若是有熟悉徐宴的人在場,一定會驚異於她和他的相似。
於羨,像極了當年的徐宴。
主任走過來,拍拍於羨的肩膀,「小於,聽說你昨天又有英文論著見刊了,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以後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自從她來後,科裏的科研水準直線拔高,名聲在全國也排得上號了。
於羨笑著說:「都是主任栽培得好。」
「哎,我可不敢當,你能走到今天,該謝謝你的老師!」
謝謝……徐宴嗎?
於羨的目光看向走廊盡頭,笑容一收,「主任,我去看看患者。」
虞城市精神病院靠海,01、02號房間都能看到一片廣闊的海岸線。
於羨推開門,走進去。
段衍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神態安詳。
隻是當於羨的影子落在睫毛的那一刻,他睜開眼,盯著她漂亮的面孔,沒有說話。
「今天為什麼不吃藥?」
「因為我想見你。」
於羨把藥遞到他唇邊,段衍張開嘴,含進去,繼而用牙齒,咬住了於羨的指尖。
慢慢用力,似乎要把她的手指咬斷。
於羨沒有吭聲,隻是望著他,在疼痛到達頂點的時刻,說了句:「見了血,我就再也不來了。」
話落,指尖的力道一松,段衍的喉結圓潤的一滾,把藥咽下去。
「羨羨……明天還來看我,好嗎?」
時至今日,被段衍用一雙眼睛盯著,於羨仍然有後背發涼的感覺。
她已經習慣了,彎唇笑著,「看你表現。」
說完轉身走出去。
隔壁就是1號房,於羨推門而入。
男人穿著病號服,背對著門口,坐在窗邊的籐椅裏,蹺著二郎腿,跟當年在診室裏一樣。
似乎每次見他,都是體面從容的。
哪怕成了她的手下敗將。
「在看什麼?」於羨語氣溫柔。
徐宴側頭,清雋的側臉沐浴在晨光裏,笑了,「羨羨,我在想你。」
於羨並沒有看他,反而眺望著大海,展顏一笑,「剛才,主任讓我謝謝你。」
「是嗎。」徐宴的指尖輕輕敲著椅子背,「羨羨,你在我身邊待了兩年。如果不喜歡,為什麼要忍耐兩年?」
於羨認真地盯著他,突然覺得好笑。
「因為,我需要兩年時間,來換自己後半生安然無恙。」
報警抓他們,太簡單了。
正如當初,她第一次跟學校求助。
徐宴三言兩語,就將她定義為精神病。
她關不住徐宴。
絕望之餘,於羨還看到了希望。
徐宴是心理學家,站在他的肩膀上,能接觸到更廣闊的世界,甚至還能拿到此生無法觸及的榮耀。
她為什麼不能成為他呢?
徐宴她並不擔心,隻要被抓,他會想盡辦法給自己脫罪,轉入虞城最大的精神病院。
可是段衍呢?
他是個正常人,得想盡辦法,將他置於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於羨用兩年的時間,塑造了一個令自己滿意的作品。
也許段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早已走入於羨親手布下的陷阱。
同時,她用兩年的時間,撰寫了大量論文,為自己營造了豐富的履歷。
畢業前夕,於羨選擇結束這一切。
徐宴和段衍被轉入精神病院是六月末。
於羨在同一天入職,以一篇高分SCI為籌碼,向主任換取了01、02號房間的主管權。
「很抱歉,你的診斷書上,我維持了原診斷。並且直到你死,都不會改變這個決定。」
於羨語氣平靜,瞳孔裏倒映著廣闊的大海。
不出意外,這輩子,他是放不出來了。
徐宴搖頭輕笑,「羨羨,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和我很像。」
「那就像。」於羨眼睛微微一轉,終於將視線落在徐宴身上,「就算是親手澆灌出的玫瑰,也會有扎手的一天。徐老師,既得利益者,何必拘泥於過往?」
不論如何,她已經贏了。
海浪拍打著岸邊的巖石。
窗外海鷗長鳴。
徐宴沒再說話,也許,他已經認命。
也許,在暗自盤算,將來某天重新將於羨拖入深淵。
這些,於羨都不想考慮了。
她走出了01號房間,在門口的記錄冊上寫下了自己的診治意見:
病情無好轉,診斷同前,建議繼續治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