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此熱情的老阿姨店裡離開,走進小區,上了樓。
走出電梯。
左邊,是初見的家,右邊,是檢邊林的家。
初見開口:“我們去哪個家——”
同一時間,檢邊林也說:“我一直覺得這裡不安全——”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
初見:“什麼不安全?”
檢邊林:“去你家?”
……又是同時。
檢邊林心情很不錯,出乎意料地又笑了,輕抬下巴颏:“你先說。”
“我說完了……你說吧。”
“這裡隻有兩戶,我平時又不在,如果這裡藏了什麼人上來,你想要呼救都很難。”
應該沒這麼嚇人吧?初見看看四周。
“等我從香港回來重新看房,要找那種刷卡能住的一層一戶。”
“哦,”她點點頭,又立刻“啊?”了聲。
不對,為什麼是一層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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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種草木皆兵的表情,檢邊林早就習慣了:“我們可以租樓上樓下兩戶。”
就這麼一驚一乍地,進了初見家門,大冷天的她生生憋出了一額頭的汗,劉海軟趴趴地分開來,露出眉尾的一個小傷疤,淡淡的,不仔細看都辨不出。
檢邊林垂眼,盯著那個小傷疤。
這是她大學時上體育課被同學不小心撞傷的,大一的時候,他不知道。她人生那麼多年裡,唯獨大一到大二上半年對檢邊林來說是空白期。什麼都不知道,開心還是傷心,考那麼遠會不會想家,零花錢夠不夠花,會不會有……暗戀的人。
這些他全不知道。
尤其是受了傷,留了疤,一看就是處理的不好。她小時候就喜歡爬樹跳坑,摔跤是常事,都是他學著給她處理,才讓她皮膚完好。如果當時,自己在她身邊,眉角的疤根本不可能留下來。
如果,自己能不那麼衝動……
或許早就在一起了。
初見被他剛才唬得有些心裡毛毛的,正趴在貓眼上看走廊角落裡有沒有人影,察覺他沒動,一抬頭。
檢邊林微微偏移了視線,手放上她的毛衣衣領,拇指指腹碰了碰她後脖頸。若有似無,好像還輕輕擦了一下。
初見幾乎是屏了息,手扶在門上,身子半靠半懸著,半分不敢動。
“怎麼出了這麼多汗?”他聲調莫名有些低。
“穿得多……”她被這種氣氛搞得,也不敢大聲說話,“熱。”
他的手指微微離開她的皮膚:“去換衣服。”
初見倏地清醒,慌亂地拉開鞋櫃,指了指拖鞋:“你很熟的,自己換。”
說完就跑進了臥室。
等她反手關上門,腿都軟了,背靠在門上有些懵。
簡直是無處不在的尷尬,這裡倒像個避難所,暫時隔開了兩個人。要是能突然有個電話叫走他就好了,她剛才想好,還沒做好準備,就這麼面對面,像男女朋友一樣面對面……
光是想著“男女朋友”這個詞,就夠她輾轉反側十幾天了。
門被從外側叩響,聲音從門板直接衝入耳內。
“我還沒換好,等……”
“別開門,”檢邊林的聲音先一步出現,“我想和你這麼說話。”
初見嗯了聲,也不清楚隔著個門,外邊能不能聽到。
門那邊長久的沉默後,檢邊林也背靠上門:“剛才開車一路過來,控制不住,就想在去香港前看看你。”
她手指無意識地在門板上滑動著,又嗯了聲。
“我哪裡做的你不喜歡,都直接告訴我,”他聲音有些發澀,“我……性格不太好,沒交過女朋友,沒經驗,這些你比誰都清楚。”
初見手指微微曲起,輕摳門。
從四歲就認識的人——
從幼兒園開始,到小學,初中,高中,看著他穿過各種尺寸校服,熟悉他眼鏡度數遞進的過程,還知道他什麼時候做的近視手術。這麼熟悉的一個男人,隔著門對自己說:我沒交過女朋友,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告訴我……
“初見?”
她嗓子有些發幹,含糊著,隻會“嗯”。
“我該走了。”
第十二章 每一秒的等待(1)
走了?這麼快?
初見深呼吸,覺得自己應該開門了。對,開門。
於是阻擋兩個人視線的障礙物就如此突然消失。檢邊林單臂撐在門邊上,目光焦點一下子從木門上掛著的小懶熊換成了她,有點發怔。
“我……想起來還有包方便面,給你下碗面吃吧。”她憋了半天硬是憋出這麼一句。
檢邊林單臂撐在門邊上,想了想,點點頭。在初見跑進廚房後給在樓道裡的助理發了個短信,讓他過來拿家門鑰匙,先去對門蹲會兒。
於是初見在到處摸雞蛋的時候,聽到家門被打開,隨口問:“誰來了嗎?”檢邊林到廚房門外,從眼神到表情都平淡無奇:“沒人。”
初見哦了聲,繼續手忙腳亂想要多找點東西能丟到鍋裡,結果是切了大半碗的香菜充當青菜。檢邊林趁著她做飯,溜達了一圈,把陽臺上養著的盆栽都澆了點水,給初見爸爸養的一小缸子魚喂了食,再繞回到廚房時,正看到她在一豆暖黃的光下,歪著頭,努力把湯面從不鏽鋼小鍋裡倒出來,一滴汁水都不剩。
小時候,他還不會做菜,兩家大人不在時候就給給她煮方便面。她總會在旁邊不停提出要求,加點兒午餐肉吧,再來點青菜,我把西紅柿也給你洗了,哦,對,冰箱裡還有雞湯,最後一碗方便面能煮成路邊攤上的麻辣燙。最後,臨出鍋了,她還會一個勁兒提醒,別倒在臺子上,诶,你慢點,慢點,倒出來了……
面端出去,初見眼看著他把香菜葉都撈得一片不剩,都開始後悔怎麼沒剩小半碗自己嘗嘗,有這麼好吃嗎?
人走的時候,關於送還是不送,要送到門外,還是電梯口,還是樓下她都仔細思考了下。
最後還是拿上外套,送到樓下。
看著他走下兩級臺階,她叫了聲檢邊林,邁了兩小步,站在最高一級臺階上和他平視:“你注意……注意安全啊。”
夜風……都靜止了。
不遠處小區保安還在到處跑著幫人調度車位,檢邊林助理早就開車繞過來,也不敢按喇叭催,隔著玻璃窗遠遠看著這裡也不知道兩人在耽誤什麼呢,晚上可就這最後一班,再不走飛機都沒了。
“你不走啊……”她兩手揣在毛衣兩側口袋裡,溜了視線,越過他去瞄謝斌那輛車。
檢邊林就這麼一瞬不瞬看著她,約莫半分鍾後隔著口罩含糊不清地低聲交待了句:走了。
於是那天夜裡,初見在床上第二次徹夜難眠,翻來覆去覆去翻來,天蒙蒙亮困得眼皮都發酸了,也沒緩過來。兩個人這就算在一起了,而初次約會的內容就是各自為彼此溫習了快餐廚藝……
沒睡多久呢又朦朧著從床上滾下來。
她想起來,他馬上就要手術了,卻還是這麼忙,似乎很不妥。靠著床,徒手把身子下的長毛地毯快揪出一個窟窿了,估摸著檢邊林不一定方便,還是撥了謝斌的電話。那邊拿起來第一句就是:檢邊林他女朋友你好,有事?
……
對著他以外的人,她還是能應對自如的,打了個愣就和沒事人似的和謝斌確認檢邊林接下來的行程,還有病情。這次謝斌再沒有什麼故作玄虛,也沒誇大或是隱瞞了,大概交待最近的工作行程,原來並沒有檢邊林自己說得那麼輕松,眼下已經離開香港,在澳門了。
要給上次電影補拍至少二十四天,再回來安排手術,開刀怎麼也要一個月後了。謝斌順便感慨下做藝人不容易,吃止痛片和吃VC似的:“也不對,VC也就一天兩片……”等掛了電話,謝斌也覺得自己這經紀人做得也不容易,簡直是檢邊林半個媽。
檢邊林下午補拍,行程很緊,在機場就和要採訪的記者匯合,直接上了黑色保姆車就是採訪。全程,他都忍著腹痛,耐心翻著採訪提綱一個個盡量詳細地回答問題,以便記者回去有足夠的東西寫稿。
保姆車繞過賣手信的步行街道,開到大三巴牌坊下。
檢邊林把採訪提綱合上:“辛苦你,如果還有什麼問題需要補充,發給我的經紀人,我會讓他整理文字版本給你。”
記者把錄音筆收起來,笑著寒暄:“多謝,多謝,真是理解我們工作。你可真是辛苦啊,從機場到這裡這麼短時間還要接受採訪。工作真是排得滿,私生活的時間都擠沒了。”
檢邊林點點頭,示意告別後,戴上帽子直接跳下保姆車,帶著兩個助理和一個化妝師,直接上了炮臺。
這一場本來就是夜戲,導演又是出了名的磨人要求高。
一場戲從天剛黑拍到了凌晨三點多。
最後,檢邊林連穿上外衣的動作都開始發虛……從腹部輻射出來的疼痛,連右手幾根手指都開始微微發顫。謝斌覺得不對,在劇組收工時,讓他倚著炮臺的灰色磚牆旁休息。
導演察覺了,離開前特地問了問情況,檢邊林擺手,草草解釋是吃壞了肚子。讓劇組人趕緊收拾完,去休息,他過會兒就好。
是腹痛,不能坐著,咬了止痛片也不能立刻見效。
就這麼倚著牆站了半個多小時,劇組人都走光了,止痛藥也起了作用,他腿都有些軟了,慢慢在助理的攙扶下,從陡高的石階爬下來。
“檢邊林。”遠處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幾乎是打了個激靈,猛回頭,不敢相信地看著遠處。
初見從樹下長椅上跳起來,跑向他。
因為太強烈的痛感,他身上都是被逼出來的冷汗,此時夜風吹著,額頭不免一陣陣發緊,看到她跑近了,幾乎是反射性地把帽子戴上,遮住了滿額頭的汗和浸湿的黑色短發。
“我一直不敢上去,怕你們還在拍戲。可剛才看見好多人都搬著東西下來了,你和謝斌都沒下來,還以為你早就回去了呢,”初見邊說著,邊龇牙咧嘴苦笑,輕聲補充,“腿麻了……讓我先緩緩。”
檢邊林借著月光,看著她臉上因為腿麻而微妙變幻的表情,一字字地問:“你來找我?”
“是啊……”要不然還能找誰,“我最近沒什麼事要做,就來照顧照顧你。”她不是個敷衍的人,既然答應了,該做的總要做到位。比如女朋友跟著照顧生病的男朋友,是應該的吧?
何況,她時間又比一般上班族自由:“不過,看你今晚工作的強度和時間,估計也照顧不到什麼。”
話音未落,她就被檢邊林拉起手腕。
初見微蹙眉:“別動,等等,還沒好……千萬別動……”
檢邊林聽她這麼說,也沒敢動,以一種詭異的僵硬姿勢,半抬著手臂,扶著她。
過了半分鍾,初見終於放松:“好了,”她輕呼出口氣,瞄瞄不遠處的謝斌,“你每次夜戲都要拍到這個時間嗎?普通人也受不了,何況你還是病人——”
他出聲打斷她:“什麼時候到的澳門?”
“大概,八點多吧?”她順嘴回,又接著問,“謝斌都不幫你和導演說嗎?有這麼摧殘病人的嗎?”
檢邊林充耳不聞,仍看著她反問:“等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