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通話的第一項,不再是一串未知號碼,昨晚回宿舍後白璐保存了起來。
半夜拿著手機,白璐怕節外生枝,沒有直接將許輝的名字寫上去。
電閃雷鳴中,夜卻好似比平常更靜,她躺在床上好一會,腦海中浮現了蔣茹將花戴到她們兩人頭上的景象。
於是她將他的名字存成忍冬。
一天昏昏噩噩,撐到晚上,用了整一卷手紙擦鼻涕。
吳瀚文皺眉,“行不行啊你?”
白璐擺手,“沒事。”
她堅持著做完一套理綜試卷,然後抬頭,剛好看見牆上的日歷板。
八月十七,二十號剛好是周六。
“用不用吃點藥?”晚上放學,周雨欣幾個女生過來,關切地問。
白璐耷拉著眼皮搖頭。
“離我遠點吧,別傳染了,現在這麼關鍵。”
“好吧,那你好好養一養。”
身後的李思毅安慰她,“白璐,你知不知道生病的時候其實是學習狀態最好的時候?”
白璐:“……”
李思毅一臉認真,“因為這個時候容易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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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瀚文:“你看你的書吧。”
“哎學委你還不相信。”李思毅對吳瀚文說,“中考的時候我就感冒發燒,迷迷糊糊就考上六中了。”
吳瀚文:“那你現在壯碩如牛,高考豈不是毫無指望了。”
李思毅高度近視的小眼睛在鏡片後面瞪起:“我正減肥呢啊。”
白璐在身邊此起彼伏的貶損中伏案睡著了。
睡前她想的是,這場感冒能撐過兩天麼。
章節目錄 第六章
事實證明,白璐完全低估的風寒病毒的實力,別說兩天,堅持十天也是小菜一碟。
十九號晚上,白璐去找包建勳請假。
周六本來也是自習,沒有課,包老師給假給得很痛快,甚至要她周日也不用來,在家徹底把病養好。
白璐明白他這麼豪爽地給假完全是擔心她會傳染其他人。
包建勳是數學老師,從高一開始就一直帶他們,今年三十歲,帶過兩屆畢業班,屬於謹慎嚴肅的類型,平日不苟言笑。
白璐拿著包建勳給的假條,沒有上晚自習,提前回到宿舍。
屋裡現在隻有她一個人。上周三放學回來,白璐發現蔣茹的被褥和日用品全部被拿走,去宿管阿姨那問,才知道是蔣茹家長來拿的。
她沒碰到人,不然很想問一問蔣茹現在怎麼樣了。
桌子旁立著一把傘,疊得規整細長。
白璐用手機查了一下醫大二院的交通,記好後洗澡做題,上床睡覺。
周六也是個晴天,天氣預報說是二十二到二十八度,白璐把校服收好,換了一件白色亞麻八分袖,一條淺棕色長褲,背著雙肩包,戴著口罩,慢騰騰地去坐公交車。
前兩天熬夜做題,又沒有吃藥,白璐身體狀態奇差無比,在燥熱擁堵的公交車上被擠得七暈八素,下車的時候險些一頭栽倒。
二院門口的交通堵塞得厲害,白璐在塞得便秘的馬路上穿來穿去,擠到醫院大門。
周末醫院人滿為患,白璐站在烈日下,給自己扇風。
她找到住院部,是一幢單獨出來的大樓,足有四十層高,站在樓下仰頭一望,簡直嘆為觀止。後院在施工,被圍了起來,裡面正在打地基。根據這個地基的深度,另外一幢四十層高的住院樓明年應該成型了。
白璐是本地人,小時候也來過二院,她記得那時候醫院規模也就是現在的五分之一。沒想到短短十年過去,人的身體都變得如此脆弱。
白璐進了樓,裡面的空調激得她微微打了個顫。
不少病患坐在一樓大廳裡休息,來往的醫生神色嚴謹大步流星,白大褂在身後虎虎生風。
白璐搓搓手,從單肩包裡取出一件薄衫,披在身上。
找到服務臺,白璐剛要詢問,一張嘴先打了個噴嚏。
“……對不起。”白璐手忙腳亂地從包裡掏面巾紙,捂著嘴巴說。
護士面不改色,“你要問什麼?”
白璐:“我來看望我的朋友,不過不知道他住在哪間病房。”
護士:“叫什麼名字?”
白璐:“許易恆。許諾的許,容易的易,恆心的恆。”
“稍等一下……”護士在電腦上很快查到,“許易恆,在七區,a710。”
“謝謝。”
白璐到電梯處等著,抬頭看電梯旁邊的住院部索引牌。
七區下面是兩個科——神經內科病區、康復科病區。
叮咚一聲響,電梯到了,白璐隨著人流擠上去。
醫院的藥水味讓她頭疼,電梯裡的每個人身上好像都有消毒酒精的味道。
出了電梯,樓道裡沒有多少人,白璐順著指示牌,找到了a710。
這間病房沒有開門,不過隔壁的門敞開著,三人間的普通病房。
白璐看了一眼時間,不到十點。
她在病房門口轉了轉。a710旁邊的一個病房剛好臨著轉角,那邊有四間病房,並沒有樓梯和電梯。
白璐就在轉角後面的凳子上坐下休息。
等了十幾分鍾,有點無聊,白璐從包裡翻出單詞本背單詞玩。
十點二十的時候,白璐收起了所有東西,注意力放在病房門口處。
十點半過了。
十點四十……五十……
十一點。
她還是沒有等到人。
是不是不來了?
白璐努著嘴,長嘆一口氣,收起單詞本準備回去。
電梯太火爆,半天不來,門口已經擠了很多人。白璐看這架勢就算等下電梯來了人也不能全部運走,幹脆去走樓梯。
進樓梯口,白璐瞬間像踩了電門一樣,腳尖倏地一下縮了回來,翻身靠在樓道外側的牆壁上。
心撲通撲通地震跳著。
白璐張張嘴,還沒有緩過神來。
搞什麼,這麼嚇人。
半分鍾過後,白璐微微側身,保證自己的身體沒有露出去,眼睛往外瞄。
他還站在原處。
許輝穿著那天在外淋雨的衣服——黑襯衫,牛仔褲,白色休闲鞋。他站在樓梯下方,看著窗外抽煙,臉色說不上輕松。
窗臺上有一個塑料袋,裡面隱約能看出是水果。
人來了,沒去病房?
白璐思忖著,樓梯口的煙味已經比較重了,他應該不止抽了一支煙。
白璐耐心地等著,過了幾分鍾,許輝狠狠地把煙掐滅,轉身下樓。
白璐跟了上去。
白璐本來想著保持一點距離,後來發現完全是想多了。許輝速度很快,白璐別說控制,她得盡全力飛奔才不至於被他甩開太遠。
許輝從住院部出來,直接往門口走,白璐在他出樓的前一刻拍了他的後背。
許輝回頭,白璐慣性趨勢差點撞上去。還好許輝反應快,在撞上前拉住她的胳膊,給她扯到一邊。
動作略粗,手臂略疼。
許輝皺眉,臉色奇差,盯著她看。
“幹什麼?”
白璐上氣不接下氣,嘴巴在口罩後面大口大口呼吸。
許輝轉身就走。
“哎……”
白璐叫住他,許輝再次轉頭,表情更不耐煩了。
“到底——”
白璐一把扯下口罩,臉被室外的熱氣燻得發紅。
她指著自己,深吸一口氣。
“記、記得我麼?”
許輝頓住,眉毛松開一些,顯然是認出了白璐。
“是你。”
白璐點頭,“還記得我呀。”
許輝上下打量白璐。
“嗯。”
白璐抽了抽鼻子,胸口因為劇烈運動一陣發痒,開口說話前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許輝:“感冒了?”
白璐蹭蹭鼻子:“上次淋雨淋的。”
許輝:“來看病?”
白璐:“順便來看望朋友,他在這住院,下樓的時候剛好看到你。”她看著許輝,小聲說:“你走得好快,我差點就追不上了。”
許輝淡淡地笑,“是麼。”
白璐:“本來想叫你,又不知道你叫什麼。你也是來看朋友的?”
許輝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兩手插著褲兜,頭微低。
“……嗯。”
白璐手握著背包帶,問道:“你吃中飯了嗎?”
許輝抬眼。
他在她面前顯得很高,白璐頷首,聲音低了一些。
“要是沒吃,要不要一起吃,正好答謝你上次幫忙。”
許輝目光微動,打量白璐,好似在冷靜地審視著什麼,最後搖搖頭,“不用,我先走了。”
人轉身,又被拉住。
許輝皺著眉回頭,“我說了——”
話語被遞過來的東西打斷。
一個塑料袋,裡面是打包好的小金橘,提子和蘋果。
許輝看著塑料袋,白璐說:“剛剛看到的,你忘記拿了吧。”
許輝怔然半晌,目光停在袋子上,卻並沒有接過。白璐動了動,許輝從水果袋上抬眼。
白璐目光清澈,細小的汗珠凝在額頭上,小嘴輕輕張著。
“就是看到這個才想叫住你的,結果你走得太快了,差點沒追著。”白璐輕聲說。
許輝抿嘴,不知為何,將目光移開了。
白璐把袋子往前送了送,露出微微疑惑的表情,說:“拿著呀……”
許輝看著旁邊的花壇,隨手把袋子接過來。
白璐低著頭,兩人一時無話。
過了一會,白璐往上提了提背包,說:“那我走了……再見。”邁步與許輝錯身。
“喂。”
夏日難得吹風,地上滾過來一小張碎紙片,白璐淡淡轉頭。
“怎麼了?”
許輝站在後面。他頭發微長,烏黑發亮,被風吹得擋住了眉角。瘦高的身體被陽光下剪裁成幹脆簡潔的線條。
“吃個飯吧。”他漫不經心地說。
白璐低頭,“好的呀。”
兩人並排往醫院外面走。
白璐問道:“你想吃什麼?”
許輝:“隨便。”
白璐走路習慣不太好,總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碰到小碎石頭就輕輕踢開。
走在人行道上,白璐忽然淡淡地說:“咱們吃餛飩吧。”
許輝心思並不全在吃飯上,看得出在思索著別的事情,聽了白璐的話,不作他想,點頭。
“行。”
白璐把手機拿出來,“我找找看附近有沒有餛飩店。”
許輝站在旁邊等著,看著外面車水馬龍的街道。
地圖上顯示周圍兩公裡內有三家餛飩店,白璐看著屏幕,低聲說:“……沒有呢。”
許輝轉頭,“你想吃餛飩?”
白璐合上手機,“也不是很想,周圍都搜不到……”
許輝:“哦,我學校附近倒是有一家,不過得坐車過去,就近找個店隨便吃一頓吧。”
白璐看著他,“你學校在哪?”
許輝一頓,說:“服藝職業高中,在我家旁邊。”說著,瞥了白璐一眼,“你還記得我家吧。”
“當然記得。”白璐說,她仰著頭,微怯地看著許輝,又緊跟著說了一句。
“其實我也要去那附近的……”
許輝驀然笑了,看著一旁,嘴角勾著,一種了然於胸的意味。
“行啊。”他清淡地說,“那就去吧。”
兩人去坐公交車,是白璐來時的那一趟。
車上還是下餃子一樣,人擠人。
許輝站在白璐身後。
人太多,兩人難免會碰到。
車轉彎,白璐身體一晃,頭微微後仰,馬尾辮在襯衫領口處輕輕一貼,一蹭。
鎖骨有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