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白輕輕一哂:“這人啊,平時相處,人模狗樣的,挺是那麼回事的,結果一遇到大事,立刻就不行了。怪不得都說,不要試探人性,果然是經不起試探的。”
葉陽信手撥了一下吉他弦,一串清靈的音符蹦出來,她道:“你這也算因禍得福,不然結了婚才發現靠不住,那就麻煩了。”
李小白道:“誰說不是呢。”說著走開了。
第12章
張虔把車拐入一條小道上,熄了火。
路兩側種滿槐樹,槐樹在馬路中央交匯,在地上落滿了青白交錯的槐花。
馬路左右是老舊的居民區,通過鐵柵欄,能看到一層有幾家閃著劣質燈牌的商戶,打印店、美發店、小吃店等……
不時有跟他一樣,從主路上拐進來的車輛掠過,偶爾能聽到從居民區傳來的狗吠。
他降下車窗,點燃了煙,一支未完,又有電話進來,他簡單的同對方說了兩句,便掛了。
馬路上有對說笑的年輕情侶經過。
兩人走到他車前方不遠處,忽然停了下來,男生彎腰去給女生系鞋帶,路燈將他們照得昏黃,樸素的像電影的畫面。
張虔沒由來的覺得這樣的生活畫面動人,大約他太久不做這樣的事情,也太久沒有停下來觀察生活了。
男生正對著他,張虔幾乎能看清他的臉,很認真的樣子。
鞋帶系好後,他還扯了扯,發現很牢固,這才站起來,攬住女友往前走。
六月份已經很熱,可他們似乎不覺得。
夏天的戀人不怕熱,冬天的戀人不怕冷。
Advertisement
他的初戀始於冬天,他有段時間不怕冷。
現在想想,當時真是傻得冒泡。
其實嚴格來說,那次不算初戀,但算心理意義上的初戀。因為高中的戀愛太過稀裡糊塗,稀裡糊塗的就開始,還沒品到個中滋味,就稀裡糊塗的分了手。而大學那次,他有很明確的時間線,人家站在彌漫著咖啡香的收銀臺衝他一笑,問他需要什麼,他便知道自己要跟這個女孩談戀愛。
不過接觸久了發現,看著很老實很好勾搭的女生,其實很不好勾搭。或者說,開始好勾搭,但勾搭上後,深入發展會比較難。
不是難在她不喜歡他,是她明明對他有好感,她也沒掩飾過這種好感,但她又在時刻跟他保持距離。
比如他請她吃頓飯,她跟著會回請。
他請她看電影,她要回請。
他請她看話劇,她回請。
不是互有好感的男女禮尚往來式的回請,她是丁是丁卯是卯,跟你撇清關系式的。
當然,她會說得好聽點,但實質行為就是撇清關系……
朋友生日的時候,他知道她沒班,他想叫她一塊來,也借此多了解一下,她卻推說跟同事換班了來不了。
X京下雪時,請她去滑雪,她又找借口推……
不過年輕的男生,對世界的探知欲是非常強的。一馬平川,把什麼都攤在他面前,他會覺得沒意思。這樣的捉摸不透,忽冷忽熱,雖然有時候會讓他苦惱和煩悶,但還是一點點的把他的興致吊了起來。越發想和她在一塊,想跟她親近。
他老是十點多到Kelsey coffee買咖啡,一直坐到打烊,然後出去等她。
她通常會在打烊半個小時候從店裡出來。
那時已是冬天,他就在路邊枯掉的槐樹下抽煙。
有時候會沒耐心,覺得這麼著不是辦法,想等她出來了,直接吻她。她要是不願意,那就算了。
不過等她真出來了,看到那張臉,這種想法就沒有了。他覺得這人很容易受驚,萬一真嚇著了,就此完了,他這仨月不就白忙活了麼,還是慢慢來吧。
結果這人很神奇,他對她越好,她就越不把人當回事,後來甚至發展成了不回信息,不接電話。
人和人之間的關系變化是很容易被察覺的。他先前主動,皆是因為感覺到了她對他有好感。並且默認了他們可以往前發展。否則,他一開始就不會動。他從不做對牛彈琴的事,好沒意思。現在她冷淡下來,他自然也能察覺到,人跟著就冷淡了下來。兩次不接電話,他沒再打第三次。
沒聯系的一個多月裡,他有試著跟其他對他有好感的女生來往。
看電影,吃飯,說說笑笑,話題一直不會斷。但分開之後,對方發信息過來,想繼續聊,他卻一點繼續的欲望都沒有。
後來終究覺得這麼結束太令人煩悶,大年初一的凌晨,借著拜年的機會打電話給她。
她接起來,聲音含混,像被吵醒的。
她倒是真的沒放在心上,難為他還想著,話也不想說了,直接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回味那句新年快樂,不知道為什麼,有點難受。
他覺得她好像要哭了似的,但又疑心是自己多想了,她不大像是會為這種事哭的人。
大年初一,朋友來找他玩,他提不起興趣。開車晃悠到X大附近的那家Kelsey coffee,原想著她已經回江蘇了,不在這個城市,沒想到竟然還在。他隔著Kelsey coffe的玻璃幕牆,看到她就站在收銀臺後面,不時傾身給顧客解釋什麼,微笑一如既往。
他忽然像被什麼撞到了。
他原以為她做兼職,隻是為了體驗生活,並不是真的需要工資。可倘若真的隻為體驗生活,怎麼會大過年的還在這裡?
她顯然不是來體驗生活的,她是真的需要。
她這麼辛苦,卻從未叫他覺得苦,也未因此佔過他便宜。雖然他很願意被佔便宜,但她不管他願不願意,都不佔。這是多麼倔強又自重的女孩子。
他覺得他要認真一點對待她。
下午時候,X京開始下雪,雪不大,慢悠悠的飄著,讓這個幹冷灰色的城市,一下浪漫起來。
想起她說,南方的季節很含混,有時候秋天都過一半了,她還沒意識到夏天已經走了。她說,X京的四季很分明,春天就有桃花飛,夏天槐樹成蔭,秋天遍地銀杏,冬天就有雪。她能在季節交替的某一天,突然感受到下個季節的來臨,她感受到的時候,就覺得這城市神奇起來。
她覺得城市神奇,他覺得她神奇,這是多平常的事情啊,卻被她形容的如此浪漫。
不過他喜歡這點浪漫,他覺得她是一個善於發現生活中細微美的女孩子,他喜歡這樣的細膩。
Kelsey coffee打烊,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雪下了幾個小時,城市有點白。她和同事一塊出來,商場前的一排路燈,將夜色中的雪花照得紛紛揚揚,她的芒果色羽絨服在雪色中如此鮮亮。
她和同事順著階梯走下來,在種滿槐樹的人行道上分手。
她往他這邊來。
這地方離她學校有兩站地,若坐車,就過天橋;不過,就是打算走回去。
他想,可能是因為下雪的緣故,她才想走回去的,多浪漫的心思。
他降下車窗,對正走過自己的女孩子喊:“葉陽。”
她嚇了一跳,等看清是誰之後,又松了口氣,眼睛裡還有些詫異:“你怎麼在這兒?”
他下了車,將她推到另外一側,給她打開副駕駛的車門,讓她坐上去,給她系安全帶。
一個多月未聯系,她很不適應。
他等了她這麼久,卻不想讓她知道,可能還因為她的忽冷忽熱,傷害了他的自尊的緣故。
他道:“我有事跟你說,你是回學校吧?”
她可能覺得氣氛不對,也可能還是因為生疏,總之沒多說,隻點了點頭。
一到過年,這城市就成了空城。街道上沒車,距離又近,幾分鍾就到了。
他將車停到X大前面的馬路邊上,解開了安全帶,又俯身去給她解。
她忙說自己來,一邊解,一邊問:“你要跟我說什麼?”
他正在想怎麼將曖昧捅開,然後吻她,忽然又覺得車裡施展不開,就打開了車門,下去了。
外面冷,但小雪飄著,多浪漫啊。他繞到裡側,給她開車門,讓她下來,靠車門站著。
她瞪著眼睛看他,眼睛很大,都能倒映出雪花來。
他被看得很心慌,話也不想說了,準備直接行動。
不過為防萬一,還是問了一句,萬一真被甩耳刮子,那也不太好看,
他低眼看著她:“我想吻你。”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道:“那我就吻了。”扶著她的腰,就吻了上去,
她微微有些掙扎,他卻沒再管是不是會被甩耳刮子,先吻了再說。
事後,他把臉頰埋在她溫暖的頸裡,低聲問:“你之前沒談過?”
他隻感覺她頸上的溫度一下就起來了,她不甘示弱道:“我高中一直忙著學習,沒空談。”
他低聲問:“現在有空嗎?”
她默了一下,聲音低下去:“現在也沒空。”
頸兒溫暖,她身上還有咖啡香,他很想咬一口,可最終隻是輕輕吻了一下,道:“擠一擠吧,時間都是擠出來的。”
她又默了一陣子,道:“我覺得我們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談戀愛肯定會很辛苦,你辛苦,我也辛苦,弄不好還要撕破臉,我不想這樣。”
他忽然意識到她的忽冷忽熱不是手段,不是耍他,而是在認真考慮一個比較現實的問題。
他隱約能感覺到那個問題的存在,隻是不覺得有她以為的那麼大。
他低眼看著她,她一直沒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