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郵件的速度極快,幾乎是掠過一眼就跳到下一封,需要回復的都標記下來,免得打字聲音吵醒睡著的小姑娘……
紀憶睡醒,發現自己就睡在他的腿上,不敢妄動。可是人一但睡醒,就很難保持睡著時的安然姿勢,沒一會兒,她就渾身難過,想要動一動。
在堅持堅持……
注意力太集中的壞處就是,壓在下邊的右腳抽筋了。
她欲哭無淚,抓住他褲子的布料:“我腳抽筋了……”
季成陽忙把電腦放在地毯上,起身,幫她開始慢慢揉著她的右腳。他有一雙漂亮的手,此時卻攥住她的整個右腳:“好了嗎?”
掌心的溫度,還有手輕輕轉動的動作,讓她腳很快恢復正常,但是另一種難過更折磨人啊。紀憶終於忍不住,猛抽回了腳。
季成陽看她。
“我腳怕痒,別人碰一下都不行。”
他啞然而笑:“隻有腳怕痒嗎?”
“……哪兒都怕。”
“我知道了。”他在說著,也在笑著。
此時的他,穿著簡單的白色長袖T恤,因為室內恆溫二十四度,挽起的袖口就在手肘下方。他這個人如果拋卻極致的理想化,並沒有那麼多犀利的稜角,嘴角有微微笑意,帶著想捉弄人的邪氣。
紀憶尚未及反應。
他的一雙手已經伸到她腋下和腰間,酥麻的痒,瞬間反應給她的大腦。紀憶反射性尖叫一聲,想逃脫,完全無力掙脫他這麼一個男人的控制範圍:“不要啊——我求你了,不要痒我——”她眼淚都笑出來了,最後整個人從沙發上滾下來,趴在地毯上。
身後的手未來得及把她抱起來,她已經顧不得拖鞋,光著腳就跑出了藏書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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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書房,還特地繞到沙發後,眼神警惕地看著季成陽抱著電腦從裡邊慢悠悠走出來。她臉紅得一塌糊塗,還喘著氣,看到季成陽望向自己,立刻求饒:“我錯了,我不該看電影睡著,你罰我什麼都行,別痒我了。”
季成陽的一雙眼,黑得發亮,有笑:“你校服應該幹了,去換回來,我帶你出去吃飯。”
紀憶送了氣,乖乖去換衣服。
因為自己校服被雨淋湿,她穿得是他的T恤和運動褲。在陽臺上被雨後的太陽曬了四個多小時,勉強算是晾幹。初春的季節,仍有些寒意,季成陽隨手拿了一件黑色外套,又拿了個黑色的棒球棒戴上。
他頭發剛才長出來一些。
紀憶看著他這個樣子,回憶他過去的樣子。
好像都挺好看的。
他的車很久沒開,兩個人先去了一趟加油站。車開進加油站,季成陽走下車,紀憶坐在副駕駛座上,隔著積了層灰的前車窗,看著他走來走去,和人說話,付錢。看著看著,他忽然就湊過來,敲車窗。
紀憶打開車窗。
“口渴嗎?給你買好喝的。”
她點頭,想了想,很快追加一句話:“我隻喝礦泉水。”
他微笑:“我記得你也喝別的。”
“以後都不喝了,”紀憶告訴他,“喝礦泉水健康。”
他笑:“咖啡還喝嗎?”
紀憶搖頭,很堅決。
他離開,去加油站的超市買了兩瓶礦泉水回來。
紀憶擰開來,喝了口。
她在他手術那天,去雍和宮燒香,特地和佛祖許願,如果季成陽真的能康復,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喝任何飲品。神佛不可欺,金銀錢帛都是浮塵,要許願,就要舍棄自己最喜愛的東西以示誠心,她說到做到,那些可樂雪碧美年達芬達咖啡熱巧克力……下輩子再見啦。
因為車太髒,他又去洗車。可真等萬事俱備,準備去吃兩個人早說好的炸醬面時,臺裡卻來了電話。他們的行程隻得臨時修改,先去臺裡。
她跟著他走進一樓大廳。
有三兩個人走過,有個認識季成陽的,很熱情打著招呼:“哎呦,我們臺花回來了啊?”季成陽懶得理會,揮手,算是招呼過了。紀憶卻覺得有趣,和他在電梯裡時,還頻頻想要追問,為什麼他會被叫“臺花”……不過,直接問他,好像還少了那麼一些勇氣。
季成陽將她帶進一個化妝間,讓裡邊的年輕女人幫她照看著紀憶,自己先一步離開。紀憶好奇看這個房間,那個不知道是哪個臺的主播也有趣地看著她:“你是附中的學生?”紀憶的校服上別著附中校徽,並不難辨認,她點點頭,有些腼腆。
這是她第一次進電視臺,和想象中有些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呢……說不清,就是感覺應該特別高端的一個地方,其實和老師辦公室也沒什麼差別,沒有特別的裝修,到處都堆著東西,雜亂卻好像又有章法。很普通的一個化妝間,那些主播就是從這裡走出去,然後再一本正經、衣冠楚楚坐在屏幕前的嗎?
“坐吧,現在還沒什麼人,一會兒就人多了,”那個年輕女人笑著,讓紀憶坐下來,“人多了,臺花他要是再不回來,我就要把你移交給別人照看了。”
紀憶有些不好意思:“要是人多了,我就去一樓大廳等他,不會打擾你工作的。”
女人笑,從化妝臺下一摞摞塑料化妝盒裡,抽出自己的,打開,開始熟練地給自己上底妝,邊看鏡子裡的紀憶邊和她闲聊。紀憶看那一摞摞和飯盒一樣的化妝盒,發現上邊每個都貼著一個標籤。
標籤上的名字,她竟然認識好幾個。
季成陽的同事都挺熱情,上次見到的也是,這次見到的也是,讓她很快放松下來。這個主播特別愛說話,和他聊著聊著,就把“臺花”的典故說出來了:“那時候特別逗,大家內部鬧著玩,上了幾十個女主播照片,非要選出一個臺花,結果呢,不分上下的太多了,誰都不好意思拿第一……然後劉晚夏就把季成陽照片發上去了,於是他就折桂了。”
紀憶低頭笑,真難想象,他折桂時候的表情。
“季成陽可有不少忠實觀眾呢,別看他不經常露臉,”那個女人想了想,笑說,“臺裡有好幾個欄目都想請他做嘉賓,他不在國內,難,回來了……又病了。這下好了,痊愈回來,很快就會有人找他了,估計還有人要拜託劉晚夏吧?”
“拜託劉晚夏?”紀憶喃喃。
“兩個人是高中同學啊,都是附中畢業,又最後都在一個臺,關系好。”
紀憶抱著自己的礦泉水瓶子,想起與劉晚夏在現實中初遇的那天。
看起來……的確關系很好。
女人說著,口有些渴,起身倒了杯水喝。
然後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琢磨了會兒,支了熨燙衣服的架子,竟然開始用熨鬥燙平稍許的褶皺。紀憶站在她旁邊,倒是覺得不是她陪自己,而是自己陪她。
因為這個大姐姐,實在太愛說話了……
期間有兩個男人先後推門而入,又匆匆離開,都會好奇問這個穿校服的小姑娘是誰。
這位負責照看的大姐姐,都很八卦玩笑地告訴每個人:“這是臺花的人。”
她們的話題總離不開季成陽。
“啊,忘了給你講,特別特別好玩兒的一件事,”女人兀自笑了,“九八年有場特大洪水,他來這兒做實習記者,去現場和好幾個記者輪流替換直播。那陣子直播全是暴雨,他就在大雨裡播報洪水,不停說‘洪水已經淹沒我小腿了’,‘洪水已經到我腰了,災情嚴重’,最後他竟然靠在樹幹上,說洪水已經要淹沒我胸口了’……當時導播室的人嚇死了都,真怕他和攝像被衝走。那場洪災出了好幾個不要命的記者,臺花就是一個。”
人家講述的趣意盎然。
紀憶聽得膽戰心驚。
門被推開。
季成陽看進來,說:“多謝了。”
“別客氣,”女人也熨燙完自己要穿的西裝上衣,“完璧歸趙了。”
季成陽的眼隱在帽檐下,再次道謝。他對紀憶招手,紀憶起身邊走向他,邊把雙肩包背好。兩個人出門,她忽然去握他的手。
季成陽意外,旋即微笑。
他收回手。
然後把食指和中指並攏,示意她握住:“我手太大,你攥著手指好了,比較方便。”
紀憶心撲通撲通跳著,然後慢慢地,用左手握住他的兩根手指。
兩個人沿著走廊,往出走。
“我們去哪兒?”紀憶問他。
“去吃炸醬面,”季成陽垂眼看她,笑了笑,“不是早說好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我想吃東直門炸醬面了。。。。。。。。。。。。。
第二十八章 故夢裡的人(3)
這晚,宿舍熄燈後,同住的那十一個人不約而同說起來了高考的志願。
雖然現在還不知道政策是考前填報志願,還是出了分數再填報志願,卻不妨礙每個人對未來的憧憬。高三的學生,看著即將到達的一個人生終點,都有些熱血沸騰。
“我以後想當記者,”紀憶在眾人表態時,忽然表達了自己的想法。雖然她隻通過季成陽了解了這個職業,但隻他一人,就讓她體會到那種理想極致化的生活態度。
隻有理想,才能在災難面前給你勇氣。
隻有理想才能讓你在滔天洪水裡,哪怕水淹到胸口,還要對著鏡頭講述災情嚴重;隻有理想才能讓你在死神面前,坦然行走,哪怕下一秒所站的地方就是炮彈落點,是生命終點,也毫不畏懼前行,隻為將這個世界戰爭最前線的畫面傳達給所有人……
宿舍裡都是實驗班以前的同學,理科生,對記者這個職業沒什麼向往。
唯獨上鋪的殷晴晴很感興趣,在眾人都安靜下來時,忽然從上鋪悄悄爬下來,鑽進她的棉被裡,輕聲說:“我和你說,我特別想當主持人。”
紀憶往牆壁那裡靠了靠,給她讓出一些地方,低聲回答:“我今天剛見了幾個主持人,都特別平易近人。”
“真的?”殷晴晴興奮。
紀憶大概給她講了幾句,含糊說是朋友帶著自己去的電視臺,她眼神中很有一種向往和驕傲的感覺,越發勾起殷晴晴的興趣,當然也勾起了殷晴晴的曖昧猜測:“紀憶,你早戀了?”紀憶被嚇了一跳,瞬間就感覺心跳如雷,她支吾著,沒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