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別說,那時候我都做好你倆要官宣的心理準備了。預案都做好了,還想著跟瞿子墨的團隊聊聊後續捆綁代言怎麼操作的問題。”
南笳笑了,“……是不是我捅出什麼簍子來你都能替我兜住?”
“兜不住還能刪帖呢。”
每次關姐面不改色地說出圈裡的這些約定俗成的做法時,南笳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心驚之感。
可能,她也曾是這套規矩下的受害者。
南笳回國後不久,就跟周浠恢復了聯系。
周浠有分寸,並不怎麼主動打攪她,隻打過一兩次電話,為了兌現那時候說要請她吃飯的承諾。
南笳一直在忙工作,總沒能成行。
跟周浠闲聊得知,在她回國後不久,周濂月也回國了。
許助在國內醫院做了手術,被放了三個月的帶薪假;周濂月則一邊將養著頸椎的傷,一邊跟周季璠鬥智鬥勇。
這陣忙完了,南笳便給周浠打了個電話,一起吃個飯。
定的那餐廳,離蘇星予家裡不遠。
南笳先到的,坐下以後先點了熱飲,翻開菜單。
沒一會兒,周浠也到了。
蘇星予親自送她過來的,兩人都穿一色的淺灰色羽絨服,站在一起登對而養眼。
南笳不記得上一回見到蘇星予是什麼時候了,感覺他跟自己記憶裡有點不大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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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像是個大男孩,現在隱隱開始有男人的沉穩和淡定。
蘇星予替周浠拉開了餐椅,將她脫下的外套和圍巾都掛在椅背上,而後對南笳笑說:“笳姐,麻煩照顧浠浠,你們吃完了我過來接她。”
南笳託腮而笑,比了個“OK”的手勢。
蘇星予走之後,南笳打量著周浠,“你剪頭發啦?”
周浠以前是黑長直,現在是復古風格的齊耳短發。多刁鑽的發型,南笳都不敢嘗試。但十分貼和周浠,像是《天使愛美麗》的主角,有點不可捉摸的古靈精怪。
南笳想,他們兄妹的基因真的是絕了。
周浠摸摸自己的發尾,笑說:“主要這陣子住在蘇星予家裡,頭發太長了打理起來費時間,我怕給人添麻煩。”
“要這麼拘謹嗎?”
“不是不是,他父母真的太好了,跟我說話一直是溫聲細語的……反而這樣我覺得自己應該更懂事一點,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要一直住在蘇家?”
“至少要等我哥把四叔那邊的事情料理完——快了,四叔前一陣又病了,在醫院裡躺著呢,也做不了更多的事了。”
南笳託腮打量著周浠,“一年多不見,感覺你變化好大。”
“雖然我看不見,但我感覺笳笳你變化也很大。”
“是嗎?”
“嗯。你現在好從容。”
“不如說是懶吧。”
周浠笑,微微偏了一下頭,“……有在談戀愛嗎?”
“你自己問的,還是替誰問的?”
周浠吐舌,“我們都想知道——你說過不會騙我的。”
南笳笑說:“嗯,我不能騙你。所以我選擇不說。”
“……”
點的餐端上來,一邊吃,南笳一邊問,“你哥最近怎麼樣——我是說傷。”
周浠抿嘴一笑,“傷還好啦。隻是人好像不大好。”
“……怎麼了?”
周浠敏銳極了,“你好像並不是完全不緊張嘛。”
南笳笑了一下,正色道:“浠浠,不要總是試探我。”
周浠忙說:“抱歉抱歉……我……”
“不不,你不用道歉。”南笳也被她搞得緊張起來,“我是覺得,這是我跟周濂月兩個人的事,浠浠你理解嗎?我跟他……不是誰當幾句說客就可以撮合那麼簡單。”
周浠點頭,“抱歉。我明白了。”
吃完飯,南笳挽著周浠,到店門口去等蘇星予。
外頭風很冷,刀子似的割過面頰。
南笳看周浠在系圍巾,兩端沒有對齊,便走到她面前去,“我幫你。”
解了圍巾,捋順了,一圈一圈幫她纏上。
周浠突然輕聲開口:“笳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
周浠說話時呼出大團的白霧:“我九歲那年,父親去世後不久,有一次在院子裡摔倒了,眉骨那塊恰好撞到了桌角上。晚上我就開始覺得看東西很模糊,到半夜不知道什麼原因,又開始發燒。第二天早上,我聽見我哥回來了,下樓告訴他,我好像在發高燒。他讓我找保姆送醫院,就走了,沒有管我。父母都不在了,我一個人小孩子也使喚不動用人,那時候情況也很混亂,很多用人都準備另找出路了。我後面因為高燒,一時睡一時醒的,到醫院已經是三四天之後……”
南笳動作一頓。
“左眼因為重度感染,不得不做手術摘除,右眼雖然是保住了,但也……因為這件事,我哥至今背負著心理枷鎖。他覺得是他的錯,如果那時候,他及時送我去醫院的話,就不會……”
南笳一時說不出話來。
周浠說:“坦白說,其實我有一陣子也怪過他。因為如果非要找一個人來負責的話,似乎好像,隻有他最像是那個該負責的人。我哥原本打算讀大學的時候就徹底離開周家的,但父親去世,我就變成了他推卸不掉的責任。”
燈光下,周浠的那隻義眼看起來純淨極了,聲音也有種空靈感:“……假如我哥曾經說過什麼傷害你的話,那一定不是出於他的本心。他是一個活得十分壓抑的人,一輩子被責任、被負罪感捆綁。小時候父親對他也很苛刻,為了獲得父親的認可,他必須違背自己的意志,放棄自己的喜好。可以說……他這輩子沒有一天是為自己而活的,除了……除了這次去找朱家交涉,換得自由。”
圍巾已經系好,南笳手垂下來,一時怔忡。
周浠歪了一下頭,“蘇星予好像來了。”
南笳轉頭去,不遠處,出現了蘇星予的身影。
周浠笑著,說了最後一句話:“你對我哥的意義,不單單是喜歡。你是他的自由。”
說完,她朝著蘇星予揮了揮手。
蘇星予走過來,挽住了周浠的手,衝南笳笑了笑說,“謝謝笳姐——你怎麼回去,要不要幫你叫車?”
“哦……”南笳回神,“不用,我自己打車就行。”
周浠說:“那我們走啦,到家報個平安。”
“嗯。拜拜。”
“拜拜!”
蘇星予擁著周浠的肩膀,走往燈火明亮的地方,討論著蘇媽媽剛剛自己在家做了紅豆湯,問她還有沒有胃口,吃不吃得下夜宵……
南笳往路邊走,從大衣口袋裡摸出煙和打火機,點燃一支,輕輕地咬在唇間。
她拉緊了大衣的領子,倒不是覺得冷,而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心悸感——
你對他的意義,不單單是喜歡。
你是他的自由。
——
相較於傳統節日,年輕人更喜歡聖誕節,早早的便有人開始攢局。
今年開始,除了陳田田,南笳跟原來話劇團的朋友們來往越來越少,生活和工作的圈子重合得少,關系自然也就淡了。
陳田田和彭澤兩人去東京迪士尼過聖誕了,南笳就接受了嚴岷君的邀請,去她家裡小聚。
南笳猜測有一定概率會碰見瞿子墨,好在沒有。刷朋友圈,知道瞿子墨在東城。他倆原本生活圈子就不在一個地方。
嚴岷君的局,都是些業內大佬,編劇、攝影、美術……大家聊得起勁了,開始“畫餅”,下一部戲如何如何。
編劇跟嚴岷君聊某個橋段,聊得唾沫橫飛,搬出筆記本電腦,現場寫臺詞。
嚴岷君一激動,就將南笳推出來,說這裡有個專業演員,叫她試著念念這詞。
筆記本連接著打印機,哗哗吐出一張紙,遞到手裡,紙張還是熱的。
南笳也不怯場,低頭看了會兒,沒到幾分鍾,背下來,紙張扣在桌面上,就開始脫稿念白。
等她念完,這“餅”也有了她的一份兒,嚴導當場拍板,說這部戲但凡能寫出來,能拉到投資,主角就她的了。
南笳笑說:“那我就等著得影後了。”
倒也沒當真。
中途,南笳去了趟洗手間。
出來時,編輯指著桌上一部手機,問南笳是不是她的,方才好像有人給她打了電話。
南笳解鎖手機,點開通話記錄一看,未接來電,赫然一個“周”字。
大家在聊天,倒也沒人注意到她這邊。
她站起身,走到窗戶邊去,回了個電話。
接通後,“喂”了一聲,倒不知道該說什麼。
周濂月問她,是不是在朋友那兒。
“在嚴導家裡——你跟浠浠一起?”
“沒。她在蘇家。”
“那你呢?跟你那個朋友,屈……屈明城?跟他們在一塊兒麼。”
周濂月默了一瞬,“我在公司。”
南笳一時沒出聲,外面堆積了厚厚的雪,有小孩兒在樓底下堆雪人,路上被車輪壓出很深的車轍,路燈光昏朦而黯淡。
外面的世界,顯得安靜極了。
兩人似乎是同時開口,話撞上了——
“吃過晚飯了嗎?”
“吃夜宵嗎?”
話音落下,又一陣微妙的沉默。
周濂月在那頭說:“請你吃夜宵。”
南笳掛了電話,坐回到桌邊。
周濂月說半小時到,她有些心不在焉,不自覺地去看手機上的時間。
大約過了二十五分鍾,南笳跟嚴導他們打招呼,說自己有點事,要先走。
她拿上外套、圍巾和帽子,出了大門,進電梯裡將它們穿戴上。
下了樓,“咯吱咯吱”地踩著雪花,朝大門口走去。
走到小區外,她一邊去摸包裡的口罩,一邊朝路邊走去。
一腳踩上路牙上的磚,頓住了——
那種老式的四角鏤空的花磚,極易空鼓,雨雪天氣,踩下去直接濺人一腿的水。
她穿的是雙皮質的短靴,雪水從靴筒邊緣濺了進去,隻感覺到一股滲透的寒意。
南笳戴好了口罩,挪到一邊去,從包裡拿出一包紙巾,擦了擦靴子表面上的泥水。
太冷了,她感覺到被打湿的襪子,像塊薄冰似巴在了她的皮膚上。
前方車燈一閃。
南笳直起身,看了一眼,一輛奔馳大G。
雖沒看見車牌,但已猜到是周濂月的車。
果真,那車在她面前穩穩地停下。
南笳將幾張用過的面巾紙扔進了垃圾桶裡,而後拉開車門,上車。
周濂月轉頭看她,“怎麼了?“
“踩到空磚了。”
“鞋打湿了?”
“襪子湿了。”
周濂月抬手,將空調溫度調高,“鞋脫了吧,穿著不舒服。”
“不用。一會兒就幹了。”
周濂月頓了頓,不大容人置喙的語氣,“先送你回去換。”
這兒離南笳住的地方也不算近了,開車少說四十分鍾。
南笳便說:“吃了夜宵再回去吧。你是不是還沒吃晚飯?”
周濂月語氣聽似淡淡的:“也不是缺這一頓夜宵。”
南笳無由地勾了勾嘴角。
車裡安安靜靜的,南笳自己坐車總要聽音樂。
習慣性地伸手,想到周濂月沒這個習慣,就頓了頓,收回去了。
周濂月瞥她一眼,按了下方向盤上的媒體鍵。
音量很低,電臺的節目,一道低沉男聲,唱一首英文歌曲。
And though I tried to reach throug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