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濂月隻得語氣淡淡地說:“……上午在找人。”
“找誰?”片刻,南笳反應過來,“找我啊?”
她笑了聲,“是該跟你打聲招呼的。”
“沒出意外就行。”
南笳將沙拉碗往他手邊又遞了一下,確定他不要之後,轉身到沙發對面坐下了。
“這裡的廚師會做中餐嗎?一輩子不想碰牛排了。”
“好像不會。想吃隻能自己做。”
南笳像是得到了提示,“我會做一道菜,我去問問他們……”
“韭菜炒蛋?”
“……”南笳一下頓住,看著周濂月,“不是吧,你還看綜藝。”
周濂月語氣平淡極了,“可別在我生日做這麼晦氣的一道菜。”
“……”
吃過飯,下午時間,周濂月要做理療,南笳跑去跟許助“敘舊”了一會兒,緊跟著就跑到庭院裡曬太陽去了。
到傍晚,南笳找到那個女用人,英語配合翻譯軟件機翻發音的德語,倒也溝通成功。
女用人帶她去了儲物間,打開一扇壁櫥門,那裡面收納著各種節日風格的裝飾品。
南笳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緊跟著去了廚房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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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濂月做完理療出來,沒看見南笳。
小覃朝外面指了指,“笳姐在棧道那兒,周總你直接過去吧。”
天已經完全黑了。
莊園遠離城市燈火,到晚上天空黑得很清透,沒有光汙染造成的霧蒙蒙,星星也低,明亮得觸手可及一般。
將走到棧道那兒,周濂月已經看見隱約的燭火。
南笳坐在棧道的盡頭,背上披了一塊披肩,頭發被夜風吹亂。
許是聽見了腳步聲,她轉頭看了一眼。
走到跟前,周濂月看清楚。
木頭棧道的地面上鋪了一塊白色桌布,玻璃罩裡燃燒著圓胖的白色蠟燭,幽幽的火光,在黑夜裡顯得溫暖極了。
兩三個竹籃,拿餐布蓋住了,裡頭應該放著食物。另有一隻籃子裡鋪了錫紙,放了冰塊,一瓶低度的氣泡酒鎮在裡面。
周濂月手掌在地上撐了一下,屈腿坐下去。
南笳將竹籃的蓋著的餐布一一揭開,拿出餐盤和刀叉。
威靈頓牛排還散發熱氣,南笳切了一些,承裝在盤子裡,遞給周濂月。
緊跟著打開氣泡酒,給他這個醫生吩咐過暫且禁煙禁酒的病號,倒了很淺的一杯。
南笳自己也倒了一杯,舉起來,笑說:“生日快樂。”
周濂月看她,跟她碰了一下杯。
湖上的風吹過來,四下安靜極了。
他們吃著東西,隨便聊一些很淺的話題。
直到吃得差不多了,酒也喝掉半瓶,南笳放了盤子和刀叉,“對了。”
她轉身,將放在角落處的兩隻禮品袋提過來,遞給周濂月,“給你的生日禮物。”
“兩份?”
“還有去年的。”
周濂月頓了一下,看向她,一時卻沒有去接。
南笳語氣很平靜,“去年小覃提醒過你的生日,我那時候在拍戲,整個人都在戲的情緒裡,很多外界的事情都沒大留心。所以……當是補給你的吧。”
周濂月淡淡地說:“我也隻給你過了一次生日。”
“可我今年生日,你送了禮物的,對吧?”南笳看著他。
——今年8月23日,南笳的生日是跟幾個朋友一塊兒過的,瞿子墨也在。
生日前後收到堆積如山的包裹,之後,南笳趁著休息的時候,專門騰出了半天的時間清點。
除了朋友們送的,還有很多PR禮包。
到最後,剩下一份禮物,一個法國某小眾導演的劇本手稿復印件,附有導演的籤名。
這導演是南笳最喜愛的新銳導演之一,出了名的低調,連權威媒體都很採訪到的一個人。
南笳問了一圈,都無人認領。
後來她心裡浮現一個名字,但出於各種原因,沒有去主動確認。
眼下,周濂月點了點頭,“嗯。”
南笳不由自主地嘆了聲氣。
周濂月看她,“怎麼了?”
南笳搖搖頭,“今天你過生日,掃興的話還是另找個時間再說吧。”
“有什麼就直說。”
南笳轉頭,看向周濂月,除了前天剛碰面時,她猝不及防出現,使他流露出一些狼狽,大多數時候,他還是眼前這樣,神色平靜而目光幽邃。
似乎,她想說什麼,其實他早就已經知道了。
南笳終究問出來,“你是不是,猜到我要說什麼。”
“差不多。再強調一遍你要去威尼斯?”周濂月淡淡地說。
南笳隻得說:“如果你想聽聽我的理由……”
“你說。”周濂月微垂著目光,伸手,去口袋裡拿出煙和打火機,點燃了一支。
風撲過來,吹得煙灰散落。
南笳看著他,沒說什麼多餘的話,仍然很平靜:“我想說,這不是一道選A或者選B的單項選擇題。我不習慣一場考試沒有考完就提前離開考場,所以我會去見瞿子墨,想看看我跟他最後到底能打多少分。但這不意味,不選他,就會……”
“知道。”周濂月亦平靜地打斷她,“還有嗎?”
“還有,你用心地記得我的生日,給我準備獨一無二的生日禮物——但我做的,隻是對你十分拙劣的模仿。”
周濂月瞥她一眼,不很以為然的目光。
南笳繼續說:“你說不必有壓力,但事實很難做到。你做的這些事情,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回報。我很感動,你幫我了結了邵從安這件事,那時候我就已經很感動……因為我意識到,我是真的可以重新開始了。可如果僅僅出於感動而答應,首先不是我的性格,其次,好像……出發點跟以前那樣的關系,也沒有兩樣。”
周濂月沒有作聲。
“我想……那也不是你想要的。”南笳裹緊了披肩,“……對不起我腦子很亂。你知道我其實是吃軟不吃硬的人,我現在說這些話,都覺得自己確實有些不識抬舉了。可是……”
南笳轉頭,周濂月正看著她,兩人一下視線相對。
她也沒避開,很真誠地與他對視,“可是,一個男人可以為了我連命都不顧,我怎麼能隻回報以廉價的感動。”
周濂月倒是愣了一下。
能猜到她要說什麼,但能將拒絕的話說得這麼叫人受用,出乎他的意料。
南笳沉默一霎,轉頭,看向遠處沉沉的湖面,再開口時,她聲音已有一種破碎之感:“……然後,就是問題的症結所在。我不是記吃不記打的人,我當然記得你帶我去見你的朋友,你去探班,你幫我過生日……但是我也沒辦法忘記,你對我做的……另外的有些事。我沒辦法自洽,這與我的價值和經驗相悖,我沒辦法愛上……給過我傷害感和屈辱感的人……”
話沒有說完。
周濂月倏然伸手,一把攬住了她的肩膀,使她身體一側,額頭抵在了他肩頭。
聽見頭頂響起他極沉的聲音,一種克制的隱痛之感,“……對不起。”
南笳呼吸起伏不定,心髒被勾連出清晰的鈍痛。
她嗅到風吹來的煙草的味道,以及他身上熟悉的清冷的氣息。
這種熟悉讓她有片刻為自己感到羞愧。
因為她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排斥的,甚至有一種落定的安全感。
該怎麼解釋,她總不能說,你這個人莫非真的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徵傾向?
沉默了好久。
她感覺到攬著她肩膀的手微微收緊,周濂月低聲說:“你不用急著給出回答,順其自然就行。做不了的決定就交給時間。”
“那你能接受嗎?假如,哪怕到最後,我還是沒辦法同等地回應你?”
周濂月靜默了一霎,“能。”
南笳悶悶地笑了一聲,“你看,這不就是不求回報,不求獨佔嗎?”
真正愛一個人,不會不求回報,不求獨佔。
可也不會,隻求回報,隻求獨佔。
“……謝謝。”南笳輕聲地說。
此外,他們都沒再出聲。
南笳抵靠著周濂月的肩膀,聽著湖面上刮起來寒涼的風,穿過了樹林,隱隱的嘯聲。
意外的,心裡有一種久違的平靜。
好像不必刻意去追逐什麼,什麼也不去想。
正如周濂月所說,順其自然。
交給時間。
第47章 (可惜沒下雪)
風漸漸大了起來,南笳背過身去打了一個噴嚏。
周濂月說:“進屋去吧,別感冒了。”
“好。”
南笳將兩隻禮品袋遞到他手裡,緊跟著自己蹲下去收拾那些東西。
“放著吧,叫人來收。”
“畢竟是來做客的,給人家添麻煩了不好。”
周濂月頓了頓,“我幫你。”
“不不,你照顧好自己別碰著傷就是幫忙了。”
南笳動作迅速地滅掉了蠟燭,將散落的餐盤、刀叉和杯子一一裝進籃子裡,再將桌布折疊起來。
這麼多東西,她一個人拿不下,轉頭看了看,將兩個籃子遞給周濂月,“幫我提一下。”
周濂月伸出手,她像往聖誕樹上掛東西似的將籃子的提手遞到了他手裡。
南笳自己抱著桌布,提著剩下的東西,跟周濂月一塊兒往屋裡走去。
朱凱文他們還沒回來,那慕斯蛋糕放久了怕是要變得不新鮮,喪失口感。
南笳就提議,不如拿出來跟莊園裡的工作人員分了得了。
周濂月沒什麼意見。
南笳去廚房裡將蛋糕拿出來,放在木頭的餐桌上,然後去拆開蠟燭的包裝。
忽的一隻手從她肩膀上方伸過來,將蠟燭奪走了。
周濂月將蠟燭隨意往桌上一扔,說:“不來這套。”
“不許願?”
“是誰說的,許的願最終還是靠自己實現。”
南笳笑了聲。
周濂月、南笳、小覃和許助一人一份蛋糕,剩餘的給用人和廚師們分了。
周濂月吃得很勉強,拿叉子象徵性地劃拉了一下,送進嘴裡就算是吃過了。
南笳假裝不高興:“等這麼久給你買的。而且我還是明星,需要控制糖分的。”
周濂月看她一眼,再切下拇指大小的一小牙,以示妥協。
南笳笑出聲。
吃完蛋糕,他們坐在起居室的沙發裡,泡了一壺紅茶。
屋子裡暖烘烘的,讓人昏昏欲睡。
周濂月出聲:“明天去威尼斯?”
“嗯。”
“之後呢?”
“之後就直接回國了。後而排了一個廣告。你們呢,什麼時候回國?”
“過幾天。”
南笳沒再說什麼,點了點頭。
又坐了一會兒,周濂月來了個電話,周浠打來的。
周濂月接通後直接按了免提。
周浠:“哥!生日快樂!”
周濂月:“你早上就打過一次了——那邊幾點,你起這麼早?”
周浠:“嘿嘿。想問問你今天生日怎麼過的嘛,笳笳在你旁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