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笳想早點結束今天的交易,在她日常居住的空間,恐怕她那招假設應召女郎扮演自己的把戲要失靈。
她在周濂月身旁坐下,湊近他,笑著,主動問道:“做麼?”
周濂月盯著她,燈光下,她皮膚是輕雪的白,嘴唇未敷口紅,依然有薔薇一樣的淡紅色。
他沒動,瞧她的目光漸漸有審視的意味。
這是南笳最畏懼的那種目光,因此沒再多想,主動地吻上去。
是過了好一會兒,周濂月才伸手將她的腰一摟,有了回應。
可這回應也有點心不在焉的意思。
最後做還是做了,但都感覺有點索然。
南笳習慣性地點了支煙。
周濂月看著她,她咬著煙,眼神失焦,神情有點遊離。
伸手,碰一碰她的臉,她倏然回神,然後衝他一笑,“什麼?”
他修長手指掐著她下巴使她抬起頭來,淡淡地問:“想什麼?”
“好像沒想什麼。發呆。”
周濂月收了手,往沙發上靠,整個人有點憊懶,“明天幾點出發?”
“早上八點。”
一時間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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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兒,周濂月起身穿好衣服。
撈起風衣,沒穿,隻搭在手臂上,伸手摸了一把她的頭發,“早點睡。”
南笳起身,將他送到門口。他走出門,進電梯,沒說再見,也沒回一下頭。
門關上。
偌大房間,就剩下南笳一個人。
她仰躺在沙發上,將腿架起來搭在靠背上,盯著天花板。
很矛盾,她一方面不想叫周濂月進入自己的空間,一方面又不想否認,有時候有隱約的渴望,會想要在事後跟周濂月擁抱著一塊兒入睡。
就像那時在山間的別墅,當看到燒了一夜的壁爐熄滅的時候,會覺得那冰冷的餘燼有一種寂寞感。
第22章 (你怎麼來了)
次日清早,小覃過來接南笳出發去機場。
南笳沒睡好,換成誰覺睡到一半被打斷都很難再睡得好。
上了商務車,南笳拿了個抱枕抱在懷裡,頻頻打呵欠。
小覃趕緊遞過來一隻紙袋和一杯熱飲,“笳姐你要不先吃點兒早餐,路上再睡。”
“你吃了嗎?”
“沒。”
紙袋裡裝著切好的三明治,分量很足,南笳分給小覃,“你也吃點吧,我一個人吃不完。”
小覃笑著接過去,“謝謝笳姐。”
小覃覺得給南笳當助理特省心,她從不對工作人員發脾氣,也沒什麼刁鑽龜毛的怪癖,過年的時候給工作室的人發紅包,那麼大金額的眼都不眨一下。
吃完早餐,南笳戴上眼罩又睡了一覺。
到機場,小覃將行李送去託運。
值機之後,南笳去航司的VIP候機室休息,接到關姐的電話。
關姐祝她旅途順利,順道叮囑了幾句,讓她在劇組的時候,和任何其他演員單獨行動最好都帶上助理,尤其是跟異性。
南笳笑了,“關姐別是在擔心我要搞什麼劇組夫妻?也要我有這個膽子呢。”
關姐也笑:“想哪兒去了。主要是現在有些藝人的經紀團隊喜歡搞一些歪門邪道,怕人家故意拍下一些模稜兩可的畫面引導炒CP。”
“您就點名說要我特意留意一下誰吧。”
關姐笑說,“誰跟你搭戲比較多你就留意誰。他們團隊是慣犯了,被貼上不是惹一身騷就是扒一層皮,完了他家粉絲還要反過來對女方蕩婦羞辱,惡心得很。總之你去哪兒都帶上小覃總沒錯的。”
這是關姐的行事風格,說任何話都不會點得那麼透徹,不過南笳聽明白了,是要她留意演男二號的演員。
南笳笑說:“了解了。”
掛斷電話前,關姐說:“哦,你昨天不是問小覃周總的事兒?”
南笳想了下她問了嗎,她好像隻隨口問了句周濂月知不知道她要進組的事。
南笳笑:“嗯。怎麼啦?”
“周總這兩天不在北城。好像去津市出差了,去見一個什麼創業團隊,估計今天下午才能回來。”
南笳愣了下。
那她昨晚上見到的是什麼,難不成是鬼。
難怪他看起來風塵僕僕,從津市趕回來的麼。
可要覺得他是專門為了跟她道別而趕回來的,這個設想又難免太自作多情。
南笳不想去深想,笑說:“關姐跟我說這個做什麼。”
關姐笑說:“就隨口一提——你要登機了吧?一路順利啊,我先忙去了。”
掛斷電話,南笳捏著手機,發呆。
也不知道是被什麼原因驅使著,她手指滑動微信列表,去找周濂月的名字。和他的對話早沉到不知道多後面去了,劃了好一會兒才翻到。
發了條消息過去:我馬上登機了。
是上了飛機,艙門關閉,將要滑行,空乘提醒大家手機開飛行模式的前幾分鍾,才收到周濂月的回復,冷淡極了的一個“嗯”字。
——
電影劇組的氛圍和網劇大不一樣,尤其還是何訥這樣大導的作品。
大家幾乎都隨時繃著一根弦,不敢有所松懈。
何訥本人倒是很溫和,講戲也耐心,鮮少有真正黑臉的時候。
南笳一開始進去很不適應,倒不為別的,各個部門包括主演都跟何訥合作過,他們自發形成了一種熟人氛圍。如南笳這樣的生面孔,且大家心知肚明的“資源咖”,很難立即跟他們打成一片。
不過南笳修煉了這麼多年,在人際交往這塊也稱得上如魚得水。
除了男二號之外,她跟演她妹妹的影後梁司月對手戲是最多的。以梁司月為起始,漸漸就跟大家熟起來。
如她這樣利落不事兒多的人,在復雜的劇組環境很吃得開,尤其她也會使一些小心機,給工作人員遞點兒零食找根煙,吐吐槽扯扯淡什麼的。伸手不打笑臉人,一來二去的,很容易留下一個好印象。
《灰雀》這部片子大部分都是實景,取景地在一個邊陲小鎮上,交通十分不便,娛樂活動也很匱乏。
劇組有個演員是川渝人,在他的帶領下,大家下了戲就開始組局打麻將。
南笳跟女主角的演員梁司月熟起來,就是教她打麻將。
有天她在麻將桌上一連贏了三四把,結束了梁司月跑過來找她。她以為什麼要緊事兒呢,結果梁司月問她,能不能指點她幾招,她說她麻將打得賊菜,大家都當她是提款機,好氣,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南笳笑得要死,她一直以為梁司月是文文靜靜的淑女,結果在這種事情上居然這麼有勝負欲。
後來梁司月的家屬跑來探班,帶些什麼吃的喝的,梁司月都會捎帶著分給南笳。
梁司月的家屬,就是《灰雀》這片子的總制片人,姓柳,名叫柳逾白。兩人結婚好幾年了,依然感情深篤。
柳總過來探班總說自己是來監工的,大家就打趣,自己拍過這麼多部電影了,沒見過總制片來片場監工的,還來得這麼勤,兩周一次雷打不動。
市裡的機場到這破鎮上開車少說也得三四個小時吧,柳總還拖著倆小孩兒,這什麼精神?
大約是一絲不苟為作品負責的精神吧。
梁司月每每被說得很不好意思。
梁司月有兩個小孩兒,粉雕玉琢的一對兒兄妹,每回兩個小朋友來,劇組氣氛都像過年。兄妹倆上過親子類節目,人氣極高。如今見著“活人”,比節目裡還要冰雪可愛,大家爭著搶著要陪他們玩。
這天劇組通知,下周要給一些暫且沒場次的演員放兩天假。
不過南笳不在此列。
南笳下周有好幾場戲,而這周周末與梁司月還有一場十分重要的對手戲。
梁司月演的妹妹,發現了南笳演的姐姐,一直在跟她的男朋友偷情。妹妹一直忍著沒說,兩人去給父親掃墓,回來的路上遇到暴雨,車子又拋錨,妹妹終於發作,跟姐姐激烈爭吵。
收工是在晚上六點鍾,天已經黑透了。
在何訥喊“卡”後的一瞬間,兩個情緒徹底透支的兩個女演員,抱在一起痛哭。
助理趕緊過來撐傘、遞毛巾,將兩人扶進保姆車裡。
南笳凍得渾身發抖,嘴唇都白了,差點端不住小覃給她遞來的保溫瓶蓋。
她哆哆嗦嗦地喝了口熱水,汲取溫度,等車裡暖氣升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片刻,有人敲車門,是旁邊車上過來的梁司月。
梁司月披著塊大毛巾,一旁的助理給她撐著傘。
南笳忙說:“快上來坐吧,外面這麼大雨。”
梁司月笑說:“不了不了,我回酒店洗個澡就要走,所以過來跟你說一聲。”
梁司月原本也沒假放,但家裡小孩兒生病了,導演給她協調了一下場次,擠出了兩天時間。
南笳笑說:“那你路上注意安全,走夜路又下雨的,寧可讓司機慢點開。”
梁司月點頭,又問她:“你想吃點什麼零食嗎?我下周回來的時候給你帶一點。”
“不用不用,”南笳忙說,“你回去這幾天肯定焦頭爛額,不能再給你添麻煩了。”
聽見雨又開始大了,南笳讓梁司月趕緊去車上,別小孩兒沒好,大人又凍感冒。
梁司月笑說:“那拜拜了,下周見。”
南笳:“下周見,代我向猜猜和想想問好。”
猜猜和想想是梁司月兩個孩子的小名。
梁司月走後,南笳再去跟何導交流了一下,確認今天沒什麼事了,換了衣服,坐車回到酒店。
進屋衝了個熱水澡,直接就去床上躺下。
小覃去拿了晚餐,進門後看見南笳趴在床上,喊了一聲,沒聽見回應,走過去才發現她頭發都還沒吹幹,趕緊輕搡她肩膀,“笳姐?”
南笳悶哼了一聲。
“笳姐你這樣不行,要感冒的。”
頓了一會兒,南笳撐著爬了起來,頂著煞白的一張臉。
小覃嚇壞了,“是不是剛才淋雨著涼了?”
“沒事。”南笳腳去找拖鞋,“麻煩幫我燒壺水吧。止痛片有嗎?”
小覃愣了下,反應過來,“是不是來大姨媽了啊?怎麼沒告訴我一聲……是不是痛經?”
“一般不痛。可能今天淋了雨……沒事,還好,就一點痛。”
小覃趕緊去找止痛藥,拿了瓶純淨水一並遞給南笳,讓她先把藥吃了,嘴上仍絮叨著,笳姐你得跟我說啊,特殊情況導演會體諒的,什麼也不說就這麼淋了半天的雨……
南笳隻能說真沒事,吃了藥,拿過吹風機,坐在床沿上吹頭發。
她從來沒這麼煩過自己這一頭長發。
好不容易吹幹,熱水也燒好了,小覃給她倒了杯水,問她要不要再衝一杯板藍根。
“沒事,不用。”
小覃指一指桌上的晚飯,“現在有胃口麼?”
“先放著吧,我等下吃。”
南笳捧著杯子,喝掉半杯熱水,看小覃一臉緊張地關注著她,就說:“我想先睡會兒,小覃你自己休息去吧。”
小覃起身,“等下飯要是涼了就別吃了,我給你再弄一份熱的來。”
“嗯。你去吧。不用管我了。”
南笳重新躺回床上,又將空調溫度調得更高些。
所有燈都關掉,躺了半小時,那藥效漸漸起來,她也睡過去。
被電話的聲音吵醒。
她在枕頭下摸了好幾下才摸到手機,半睜著眼睛,也沒細看,直接右滑接聽。
那端的聲音像這雨夜似的微涼,問她,“在做什麼?”
南笳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在睡覺。”
“我在這邊出差。叫司機送你過來一趟。”
“……在哪兒?市裡麼?”
“嗯。”
南笳腦袋疼得厲害,啞聲說:“我生理期。來了你也做不了。”
那邊安靜了一下。
“下次嗎?或者……”
周濂月平淡地說:“那你好好休息。”
便把電話掛了。
南笳聽見那掛斷的一聲,思緒有點空茫。
片刻,把手機往枕頭底下一塞,接著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