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蚊子太多了,驅蚊水得一直噴才又用。”林以然被咬得也很無奈,“我一直穿著長褲,隔著褲子也擋不住。”
“你撓了?”邱行又問她。
“沒撓,就這麽大,我沒碰。”林以然說。
這個話題本來說完就過去了,林以然在房間裏整理昨天邱行帶上來的東西。
邱行倚著一邊的牆,站著看她整理。
以他們現在的狀態,正常不會再多說什麽。
然而邱行在站了一會兒之後,突然開口問:“博士不給你送驅蚊水?”
林以然訝異地擡頭去看他:“什麽博士?”
邱行微挑了下眉,沒有回答。
林以然反應了會兒,明白了邱行在說什麽。
一時間情緒翻湧,無數的話頂在嘴邊,不知道說什麽好。
林以然想直接說“哪來的什麽博士”,又想故意說“博士忙呢,舍不得他送”。迅速湧起的詫異、憤怒、委屈等等情緒堵在心口,急需一個發洩口。
可她實在不會吵架,窩囊得很,她隻是蹲在那裏仰臉看著邱行,眼睛慢慢紅了。
“我說錯話了,不是故意拿‘博士’激你,我沒想說出來……”林以然開口有些哽咽,卻忿忿地看著邱行,“什麽博士我也沒稀罕過,分就分,散就散,你少拿這些話說我。”
她沒給邱行說話的機會,語氣還挺厲害地繼續說:“除了你還有誰管我,別說幾天聯系不上,一個月聯系不上可能也沒人發現,我就是真——”
“林以然。”邱行擰著眉打斷她的話,沒讓她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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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以然呼吸重重的,對邱行說:“你不想管我拉倒,少往別處推。”
第 52 章
第 52 章
林以然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沒出息,她把頭埋在自己胳膊裏。她不願意在邱行面前表現出她的難過,想讓自己更體面一點。
可她既不會吵架,也不想再故意用“博士”去讓邱行難受。
林以然差點說出口的那聲“博士”讓她之後一直後悔,不想把這個當成吵架時傷害邱行的工具。邱行隻讀到高中,是因為他沒有辦法。
因此林以然既生氣邱行說的話,又責怪自己當時說錯了話。
她蹲在那埋著頭,因此沒看到邱行沉默地盯著她片刻之後,向她走了過來。
林以然感覺到邱行的腿碰到了她的膝蓋,但她臉上有眼淚,所以沒有擡頭。
“林小船。”邱行碰碰她胳膊。
林以然沒答他。
“哭了?”邱行又問。
林以然說:“沒有。”
邱行也蹲了下來,胳膊肘搭著膝蓋。林以然不擡頭,邱行就也蹲著。
“沒有博士啊?”邱行突然問。
林以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沒有說話。
“你說沒有,我就跟你說點別的。”邱行又說。
林以然仍是不想理他,卻又想聽邱行的“別的”。
於是林以然擡起臉,眼尾紅紅的,看著邱行,誠實地說:“沒有。”
哪怕都這麽生氣了,林以然還是好好地回答邱行。她真的很好,很乖。
邱行擡手擦掉了她的眼淚,說:“我總覺得,我的生活從我爸出事開始就不叫生活了。”
林以然沒想到他是要說這個,而且這麽直接就開始,她的神情變得認真。
“我不恨我爸,我做的所有事情也都是我心甘情願,我自找的。”邱行平靜地看著她說,“我做了這些,哪怕我在泥地裏打滾,我也是堂堂正正的。我要是不做,我們家這輩子讓人說不出好話。”
邱行又說:“現在也沒好話,但至少我們不欠人東西了,除了人命。”
林以然忍不住說:“這跟你沒有關系。”
“是跟我沒關系,”邱行說,“可我的生活已經沒有了。”
這句話重重地落在林以然心上,讓她一瞬間覺得很疼。
“我已經掉下來了。”邱行又說。
這是邱行第二次說“掉下來”,上一次是在那年夏天。在他們開始有了一點曖昧氣氛之後邱行和她說的一番話,那是邱行真正意義上第一次推開她。
“我就像從一個平行空間掉進了另一個,開始過另外一種人生,過來了就再也回不去了。”邱行和她說。
邱行並不愛說心裏話,他總是把心裏想的都藏起來,臉上也不露出來。想從他嘴裏聽到點什麽很難,而邱行每次這麽認真地和她說話,都是為了推開她。
林以然的心已經提了起來,怕這又是一次徹底地切斷。
“你對我來說,就是上一個空間的人。我一直託著你讓你好好生活,不想讓你過來。不止是你,所有人都是那裏的人,這邊隻有我和我媽。”邱行繼續說。
林以然甚至有些不敢聽邱行接下來的話。
他們之間已經成了到了如今的境地,邱行再這樣認真地拒絕一次,他們就真的徹底斷了。
“在這邊久了,我覺得我都不配好好生活,我就隻能在這邊爛著。”邱行笑了笑說。
林以然笑不出來,她難過得說不出話。
“所以我確實不想和你在一起。”邱行說。
他到底還是說了出來。
林以然閉上眼睛,一邊的眼淚隨之落下來。
邱行又給她擦掉,說:“你越好我越不想讓你來,這邊沒有太陽。”
林以然搖搖頭:“我不想聽。”
邱行卻笑了,問她:“你確定啊?我建議你聽聽。”
“不聽。”林以然流著眼淚說。
邱行接著說了下去:“我就沒想過結婚,我不想讓任何人過來,你就更不可能。”
林以然眼淚落得更兇,邱行總是有這樣的本事,他一本正經地說著拒絕的話,卻讓人恨不起來,還覺得心疼。
“你應該去過屬於你的生活,亮亮堂堂的,自由自在的。”
林以然還是搖頭。
“要真有個博士,我也就放下了。”邱行看著她說,“但你現在把自己整成這麽副狼狽樣,說沒有博士,我想改主意了。”
林以然呼吸一頓,怔怔地看著邱行。
“我後來又覺得,我這邊可能也沒那麽糟。”邱行把林以然臉上的眼淚擦得幹幹淨淨,說,“回是回不去了,但是有你,有我媽,這也是生活。我多掙點錢,不跟你吵架,讓你倆一直天真,說不定也挺好的。”
林以然徹底蒙了,喃喃地開口問:“……什麽意思?”
邱行回答說:“你再考慮幾個月,等你回去了要是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咱們就重新開始。”
房間裏倏然安靜下來,林以然靜靜地眨著眼睛,不知道話題怎麽突然轉到了這。
邱行掃了一眼林以然小腿,想到剛才那些蚊子包的痕跡,說她:“你把自己照顧好點。”
林以然胳膊還環著自己膝蓋,一個蹲成小小一團的姿勢。她過了一會兒,有些猶豫地說:“可我還生氣呢……也不能你說分就分,你反悔了就好了。”
邱行“嗯”了聲說:“等你消氣了再說。”
林以然仔細地盯著他看了會兒,像在確認他話裏的真實度。邱行視線不躲不閃,回視著她。
之後林以然把臉扭向一邊,不再看他了。
因為早上的這個小插曲,兩個人之間的狀態比之昨天又有了點差別。
邱行的鞋和衣服都沒幹,而且天氣也沒好起來,他走不成。他看起來也沒急著走,拿著工具把林以然住的房間修修補補,還把蚊帳摘下來洗了。
這種天氣學校不上課,可仍是有孩子在家待不住,穿著雨衣跑到學校來。
有昨天沒見過邱行的小孩兒,滿臉好奇地打量他。
“你是誰?”有學生問他。
“他是小船老師的男朋友。”和林以然關系很好的津津回答說。
邱行和林以然都轉頭看過去,這次邱行沒出聲,隻有林以然否認了。
“你也是老師嗎?”學生又問。
邱行說:“我不是。”
邱行說他不是老師,可下午卻給初中的學生講起了物理。
當時隻有林以然和幾個學生在教室,學生自由活動,看書也好,學習也好,趴著睡覺也好,林以然側頭趴在講桌上發呆。
邱行推開門進來,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找了本書看。
“小船老師。”有位學生平時上的是初二的課,他拿著練習冊過來,問林以然,“這道題你會嗎?”
是一道物理的挑戰題,計算轎車輪胎的壓強。
林以然不教他們物理,但初中物理也不是不會,隻是這麽多年不學理科了,不看參考答案的話怕給學生講錯,誤導了他。
林以然剛要說還是等校長回來問問他,一擡頭和正在看她的邱行對視上,林以然一下笑了,指著邱行說:“去問邱老師。”
“他說他不是老師。”學生看看邱行,不太確定地說。
“誰說的,”林以然笑著說,“你去問他。”
於是這一下午,邱老師給初中學生講了一下午的物理和數學大題,學生把平時攢的難題都拿出來了,一道一道讓邱行給講。
林以然拄著胳膊在講桌上旁觀,邱行不光能講物理和數學,他還能講化學和英語,其他科也就是沒有學生問,問了他應該也能講。
林以然自認自己上學的時候也成績優異,但過去這麽多年了,也還是有些知識點拿不準,需要提前看參考書才能確定。雖然這些初中題目對邱行來說必定小兒科,可這一下午還是讓林以然直觀地感受到了當初讓邱叔叔整天掛在嘴上炫耀的兒子是什麽樣子。
之後的兩天邱行每天要在教室裏帶大半天,學生們本來就喜歡新的老師,邱行又全能,還沒有哪一位老師能像他這樣問什麽都會。
晚上睡前,林以然過來邱行這邊給他點蚊香。
蚊帳還沒幹,邱行床上什麽都沒掛,林以然說:“點了蚊香也不一定管用,你要不還是掛上吧。”
“不用。”邱行說,“我沒你那麽招蚊子。”
林以然剛洗了澡,後院有個簡陋的洗澡間,就是木板和布簾隔出來的一個僅容一人的小屋,屋頂上搭著一個黑色的膠皮水袋,出太陽的時候水袋吸了熱,晚上就能洗澡。
之前都是大家輪流洗,不是每天都能洗上,不能洗澡的晚上林以然就在自己房間裏簡單擦擦。
這幾天都沒出太陽,邱行傍晚燒了幾壺水一趟趟踩著梯子給兌了進去,林以然晚上終於能洗澡了,還洗了頭發。
洗了舒舒服服的澡,心情也變得不錯。林以然穿著睡衣,頭發還濕著,背上披著毛巾,等它自然晾幹。
邱行說:“幹透了再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