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結了好久,再打過去,那邊是佔線。
方洲打第一次可以,再打第二次肯定被她嫌煩,就拐彎抹角讓方駿去問問什麼情況。
方駿嘲笑慫逼,趾高氣昂地讓蘇小鼎去辦這事。
蘇小鼎二話沒說,拿了手機去外面打電話。
顯然是撥通了,說了很久。
他看著璀璨煙花下蘇小鼎笑得歡暢的樣子,腦子裡想的卻是大山裡忍受寒夜的賀雲舒。
實在很難等得下去了。
方洲克服心頭隱約冒出來的第三者道德障礙,準備去探望賀雲舒。他
不想讓父母和孩子擔心,借口說拜訪一個重要的客人,可能要兩三天時間。
然方太太隻是不想戳穿他謊言而已,方涵卻直接道,“你這樣不告而去,要給人家惹麻煩的吧?”
方洲有點尷尬,也沒辯解什麼,自己開車走高速。
過年期間,平城地界內高速擁堵,很費了些時間;過了平城,進入山區,車不多了,但氣候卻不好起來。
有一兩段路封閉,他隻好下高速,從省道走。
一路開開停停,比原計劃的時間多出一半。
更倒霉的是信號不好,GPS斷斷續續,他好多次不得不下車問路。
耗費一天一夜,終於到了小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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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洲頂著大黑眼圈問門衛大叔,大叔奇奇怪怪地看他,道,“怎麼這時候來找人呢?沒打個電話問吶?他們這邊事情做完了,留了個值班的,就坐車走了。”
他急了,“怎麼沒聽說呢?而且高速路也關閉——”
“高速路經常關,有什麼稀奇的?坐火車啊,這邊還有個綠皮火車,一直沒停的。”
方洲知道自己犯蠢了,簡直蠢得無可救藥。
他站在空蕩蕩的街口,用力打了打自己的腦袋。
幹的,都是什麼事啊!
方洲既來,就安。
他步行著繞小街轉三四圈,看許多擺在街沿上的小攤子賣傳統米糕和各種小點心,隨手買了些。又有山民在賣各種燻制的老臘肉和雞鴨鵝,他自己不喜歡吃,但方駿喜歡,就又給買了兩箱子。
東西全搬後備箱後,手機響了。
摸出來看,居然是賀雲舒來的。
他忙不跌地扣上箱蓋,差點把手機落地上,最後手忙腳亂接通了,還要裝出很氣定神闲的樣子。
“喂——”他才一聲。
“你在哪兒?”賀雲舒的聲音顯得有點兇。
方洲尷尬了一下,道,“青山鎮。”
一長串的沉默。
“真是你啊?門衛大叔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她奇怪道,“大過年的,你不在家裡陪小熙和小琛,發什麼瘋呢?沒看天氣預報,還有可能下雪。你開車來的?開了多久?準備住哪兒?什麼時候回去?帶沒帶司機?換洗衣裳呢?”
機關槍一樣的問話,方洲根本插不上嘴。
這小鎮確實小,基本自給自足,外來客人少,就少飯店和旅店。
方洲別說找個好酒店休息一天,恐怕連招待所都不對外開放。
“我自己克服吧。”他道,“車上休息會兒,等天氣好了往回走。”
賀雲舒在電話裡冒了一通髒話。
他就認真聽著,直覺那些罵聲堪比仙樂。
她罵累了,最後一句,“你去門衛那兒拿鑰匙,我已經跟他說好了。”
就要掛電話。
方洲叫了一聲,“雲舒——”
“怎麼?”
他想說她還沒問他為什麼來,可又心知肚明,她是在回避這個問題。
於是,他換了話道,“第一次過年沒你,有點不習慣,又很擔心你好不好,所以來看看。本來沒想打擾你的,隻是——”
賀雲舒沒說話,也沒掛電話。
滋滋的電音裡,呼吸相聞。
最後那邊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音,扭了幾下之後一切歸於寂靜。
方洲拿下手機,發現信號幾乎斷絕。
她坐的火車,該是進隧道了吧。
方洲拿到了賀雲舒家的鑰匙,是一個很小很老很舊的套間。
套間打掃得幹淨,裸露的管線用新的塑料膠釘和膠布規整過,各種軟裝也帶著強烈的賀雲舒風格。
屋子裡沒空調,取暖全靠電爐子和電熱毯,因此床鋪得很厚。
床對面是一個老式的三抽實木辦公桌,桌面上整齊放著幾個筆記本,上面寫了好些戶人家的名字。翻開看,有做孵房的,有種板慄的,還有養放山雞的,最後是一個本地返鄉大學生創業培訓計劃。賀雲舒的字一看就是沒練過的樣子,但自成體系,最後一筆總是很有些瀟灑地大拉開。
方洲看了很久,側身躺在柔軟的床鋪上,鼻端便全是她的味了。
他用力吸了幾口,覺得自己有點齪,但整個人放松下來,直接睡著了。
睡夢裡浮影萬千,許多人的面容不斷出現。
大概,也隻有這樣才能騙自己還能回到過去。
新年伊始,春光燦爛。
簡東感覺到工作的艱難。
翟智誠準備拋棄這個項目,跟方洲談股權讓渡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關浩那邊的技術支持雖然一直在進行,但明顯心不在焉了。
他偶爾跟趙舍聊起來,趙舍道,“怕不是攀上別人了吧?”
簡東心裡掂量了幾回,去找關浩聊了一下。不想關浩反而勸他,“這破項目前途也不好,被方總攪和得全爛了。咱們一年兩年耽擱在這裡不是事,不如一起去海城。”
“去海城?”他皺眉,對脫離方家的想法有些猶豫。
關浩笑得有些曖昧,道,“批文也不知出什麼問題被卡,有能耐的都在找後路。方總家大業大,一兩年不掙錢也無所謂,可咱們呢?總是賠不起的吧?我有個朋友,在海城也是幹這個的。現成的批文和項目,就是換個好地方而已。你想想,去那邊可不比在這裡好?再說了,趙小姐也需要機會。”
趙舍失業近一年,始終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簡東就說,“我需要想想。”
他這一想,時間就拖到方洲帶人去海城,徹底同翟智誠籤下股權讓渡的合同。
關浩毫不猶豫地投著海城去了。
簡東心裡動搖,趙舍又在旁邊嘆著氣,他一咬牙,給方洲去了個電話。
方洲接到簡東電話的時候,正在海城同合作人翟二碰杯慶祝。
翟家人員復雜,利益交纏,偏出了個叛逆的翟老二。此人心黑手黑,從來不認三親六戚,連自己親侄兒也能下得去手。
“他跟他奶奶親,我跟我媽親。一個姓有什麼?一個爹媽的還殺來殺去呢。他既出來混,就要願賭服輸,絕對不能怪人狠。再說了,我還總是自家人,出手能留他一口氣,就當一個教訓;等別人出手,那口氣也沒了。”翟二眉眼冷冽,主動用杯口碰了一下方洲的,“比如說,你。”
翟二弄了個空有批文的殼賣翟智誠高價,分了方洲一半錢。方洲倒手扣下來三分之一,剩下的支給翟智誠換了平城的股份。
一手進一手出,方洲一分錢沒花得個新項目架子。
至於翟老二,算是把翟智誠捏在手裡,等著清算自家的舊賬。
方洲心裡稍微有些滿意,將酒一口幹了。
簡東就來電話了。
方洲認認真真聽完他的辭職訴求,隻一句,“你自己考慮好。如果拿定主意,就去辦吧,我這邊會交待人事處理的。”
簡東仿佛含糊了一句對不起,可已經不重要了。
入海城局的人,全都要被翟二撕得粉碎。
方洲舉起杯,對翟二道,“勸不回要死的鬼。”
翟二哈哈一笑,“可不是。”
說完這話,翟二指指裡面的包間,道,“我家裡那位,有個妹妹。人快三十了還沒結婚,一門心思搞事業。過年的時候老丈人發話,說無論如何要在今年把婚事辦了。無法,得給她安排相親。你怎麼樣?有沒有想新找一個?要有意思,去見見?”
那包間門鑲金鍍銀,富麗堂皇。
方洲猶豫了一下,道,“結婚的想法,暫時還沒有。”
“隻找女伴?”翟二弄眼,“也成。我這小姨子還不錯,配你不虧。”
方洲笑一下,“不怕你家那位鬧呢?”
“有什麼好鬧的?男女的緣份跟婚不婚沒關系。看上了乞丐轉世的,一起要飯也行;看不上天仙下凡的,頓頓神仙肉也沒用。”翟二嘆氣,“人都說我狼子野心,奪□□女,為世所不容。你跟我合作一趟,覺得我為人如何?”
方洲回敬他一杯酒,真性情也。翟二直接,他也不說虛話,“沒相親的意思,也沒要再婚的想法。得再等等,看我太太那邊會如何。”
翟二就來勁了,“等?有什麼可等的?你隻要出手——”
方洲知他和他家裡人的逸事,也不遮掩,“翟二,有的女人能搶得來,有的卻不行。”
“行,你好那一口搶不了的。”翟二哈哈笑,往外面一指,“不相就不相吧,我也就隨口一提。人今天有正主的,吶,不是來了麼?”
方洲跟著看過去,隻見一個熟悉的人被服務生引著來。
那人面容清俊,衣衫樸素整潔,神情裡卻有種說不出的清高和銳利。他面上平淡,一雙眼睛很無所謂地環視四周。當掠過方洲所在的時候,似乎怔了怔,而後微微一頷首,毫不猶豫地推開了包間門。
方洲面上冷靜,內心卻有波濤在洶湧。
是魏宇。
可魏宇清高自傲,怎麼會在有女朋友的情況下相親?他如此,賀雲舒怎麼辦?她斬釘截鐵地斷了前程同他在一起,他豈可背信棄義地放棄她?
可事情又不對了。
魏宇若是私下相親,為何見著他不驚慌?非但不慌,還相當的從容。
那麼,他們分手了!
什麼時候?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