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雲舒去後臺,看著人準備壽星上臺的用具,交待會所的管理人員將蛋糕和蠟燭準備好。
恰趙秘書找過來,手裡捧著個巨大的包裝盒。她做了方洲五六年秘書,不僅工作上妥帖,同方家人打交道更是妥帖。今日老太太壽宴,她穿了一身暖色的衣裳,頭發挽在腦後,插了一個簡單的珍珠發飾。既不張揚,又顯典雅。賀雲舒十分喜歡同她打交道,從來沒有出過什麼錯漏。
“謝謝你。”賀雲舒接了禮物。
趙秘書直說不用謝,客客氣氣退開。
方涵在旁邊上下打量趙秘書,然後瞥一眼賀雲舒。待賀雲舒將禮物盒子轉給方洲後,她將她拉一邊,悄聲道,“雲舒,別說姑姑不照顧自家人。方洲那個趙秘書,你還是想辦法弄走吧。”
賀雲舒微微笑,“趙秘書人很好。”
方涵翻個白眼,“狐狸精也有不同的款式,有的流於表面,有的藏在骨子裡。表面上那種好辦,骨子裡的卻麻煩。你看她相貌端莊,氣質也還行,但眼睛卻風流得很。”
“我曉得,會小心的。”
方涵見她沒太放心上,咕哝一聲有不要太自大,就又扯著旁邊人說別的闲話。她未必有多麼關心賀雲舒的婚姻生活,不過日子無聊,樂得找些熱鬧打發時間罷了。
十二點到,方洲上臺獻禮物給方太太。
方太太十分開心,一手拉著方洲,一手圈著方駿。
攝影師要拍全家福,方老先生便也上來,四人湊成一團。
賀雲舒靠在最邊上,顯得有點遠。
方洲左右張望,往她那邊靠了靠,輕聲問,“小熙和小琛呢?怎麼沒一起抱過來拍照?”
她目視前方,對著攝影師的鏡頭露出一個標準的笑,“真難得,終於想起自己還有兩個兒子。”
六年前,賀雲舒二十三歲,有過一兩次不太成功的戀愛,均沒走到談婚論嫁的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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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不太著急,父母卻擔心她錯過最好得婚齡,焦急催促得很。
於是安排相親。
賀雲舒對相親很抵觸,並不願意同陌生人坐在一處說闲話。母親卻說這次不同,是她某個玩得很好的崔阿姨,攬了一個還算是好的活兒——為某個有錢人家的兒子挑媳婦。
她嘲笑,“哪個不長眼的有錢人會託中間人找兒媳婦?怕不是被騙了吧?”
母親當真就說起來,有名有姓。
“咱們以前不是住大場那邊?”母親說,“小區對面有個車場,天天有大車進出,把路和市政水管壓得稀爛。記得嗎?”
賀雲舒當時就安靜起來,開始認真聽。
“咱們小區聯合起來,跑車場去抗議,要他們恢復路面和指定大車進出的時間。鬧了好一陣,終於給了賠償。”
“記得。”她道,“可這有什麼關系?”
母親就笑,“是那個老板家的兒子。”
賀雲舒沉寂許久的心髒被捏了一下,問,“哪一個?”
車場的老板姓方,有兩個兒子。日常出入,偶爾會帶著兩個兒子。一個冷峻且沉默寡言,叫方洲;一個文弱些卻俊秀,叫方駿。
母親想了一會兒,“仿佛,是老大?”
賀雲舒當時便坐不住,忍著狂跳的心,盡量做出不在意的模樣,“怎麼會找崔阿姨相親呢?”
方家以前就有錢,過了十多年更有錢。既是有錢人家,怎會將兒女的婚姻大事交給別人?
“隻是託她介紹合適的人。那家說了,不是非要門當戶對或者多麼有錢,畢竟人家自己認識的也多,要同圈子裡選早選好了。大概隻要各樣條件中等偏上就行,具體有列清單,最重要的是模樣和性格。你阿姨選了七八個,一個比一個好看,一個比一個學歷高。你平時瘋慣了,我教你文靜點你不聽。你去看看人家是怎麼挑媳婦的,見見世面,再想想我教你的有沒有錯?”
相親見世面?賀雲舒就想罵髒話。
母親馬上封了她嘴道,“你阿姨把那個方家的大兒子吹得完人一樣,咱們平時也不認識那樣的人,你去見見到底好成什麼樣,以後照著樣子找個差不多一半的就行了。你要願意,我讓崔阿姨幫你徇個私。你要不願意,就算了。”
母親雖然希望她能找個金龜婿,但到底有自知之明,曉得攀不上。
賀雲舒要強又要臉,可翻來覆去一夜又後悔,願意去了。
母親倒是很驚奇,但還是請崔阿姨來家裡。
崔阿姨很親切,便說了方家老大的相親條件,“真的是不挑。據他本人說,隻要大學本科及以上學歷,五官端正,口齒清晰,無抽煙喝酒等不良嗜好就行;最重要的是孝敬父母,友愛兄弟,不奢侈浪費也不摳門。家境小康,父母雙全,本地人最好。”最後她想了想,補充一條,“身高一百六十左右,皮膚白皙。”
賀雲舒既驚喜又奇葩,驚喜的是她樣樣達標,奇葩的是隻要符合條件,是不是誰都能成方家媳?
簡直人盡可妻。
不過,崔阿姨也說了實話,“你的條件當然都符合,可別人客氣,我也不真貼著最底線找。所以,你隻能勉強掛最後面。在你這裡,我這樣直說;去方家,我還是這樣說。如果不成,千萬別埋怨——”
賀雲舒明白,自己去,也不過是做陪跑的,襯託別人家姑娘多麼優秀。
她不僅沒有半分埋怨,反而有種酬神還願的感謝心情。
崔阿姨見她沒言語,知她同意,又說,“你既然沒意見,那就挑個好日子陪方太太喝茶吧。”
總得讓人家母親見個面,看順眼了才有後續。
賀雲舒便在崔阿姨的指導下換了溫良的妝容,穿了淺色典雅的衣服,做出一副溫和且毫無攻擊性的模樣。崔阿姨教她,“方家不要求兒媳婦背景頂頂好,那就是要想找個溫柔和順且能掌得住的。你有心的話,多調整調整,最好收了以前的野樣子。不僅僅是外表,還有心態。不過,你天生長了一副笑模樣,多的不做,隻要笑就行了。”
崔阿姨說得沒錯,賀雲舒長得順眉大眼,眼神馴良水潤,是老一輩人最喜歡的那款。
小時候,她很不喜歡被人這般誇,顯得她沒脾氣一般。二十三歲的時候,卻託了長相的福,在婚姻上撿了個大漏。
尤其是方太太,一見她就笑著說,“這姑娘的長得真讓人喜歡。”
這一句誇,賀雲舒拿到了和方洲相親的門票。
也令她終於有一個機會,同方洲坐到同一張飯桌上。
正式見面那天,方洲穿了身黑色的西服套裝,領口和袖口露出一點白襯衫的整齊邊角。他黑眼如刀,透著幾分冷肅和嚴厲。打量她的時候,目光如同刺刀直端端扎在她心上,令她前所未有的慌張。她以為是哪裡打扮得不對,悄悄地低頭檢查讓自己更顯白的淺色長裙,還拉了一下裙擺,想讓自己看起來更窈窕一些。
方洲緩緩開口,“賀雲舒?”
賀雲舒點頭,“你好。”
方洲的眼神緩了緩,直接讓上菜,開始吃飯。
整餐飯,兩人默默無聲。當賀雲舒以為隻是白吃一頓飯的時候,方洲說話了,“賀小姐對婚姻是什麼看法?”
賀雲舒有點懵,沒立刻答出來。能相親的興奮已經衝昏了她的腦袋,結婚卻根本沒奢望過。
他道,“我認為家庭應該有分工合作,譬如說一方主外,一方主內,互相支撐又互不幹涉。我希望能將家中事務,包括長輩、親戚和子女,全權交給妻子負責——”
賀雲舒眨了眨眼,有些猶豫地問,“你是說,賢妻良母?”
方洲偏了偏頭,“那是傳統說法。基於現在女性要求社會自主,在確保家庭責任的前提下,我不會過多幹涉妻子的自由。不過,我確實更傾向男女有分工的說法。你以為呢?”
她抿了抿唇,有些猶豫如何回答。
方洲放下筷子,“賀小姐,我對婚姻有迫切的需求。基於大家時間寶貴,最好開門見山。若咱們能在這一點上達成共識,才有以後。”
賀雲舒知道他的相親名單上還有九位排隊,每一位都比她優秀。不管他的要求放在世面上有多麼的奇葩,隻要耐心去找,舍得花大價錢,總是能找到的。她也知道,一旦她說一個不字,方洲會立刻離開,爾後挽著別人跨入婚禮殿堂。
她隻有一次機會。
沒等她清醒過來,‘好’字已然出口。可隻有她才知,賢妻良母,於她不過是一個謊言。
她有些懊惱,方洲卻微微一笑。她看著他凌冽的眉眼,充滿力量感的下巴,心裡的惡魔開始作祟——謊言既已經出口,大不了用一輩子去實現。
他總歸,會有愛上她的那一天。
哪裡知道,才六年而已,她就熬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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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離婚協議
賀雲舒跟完壽宴前一半流程,家中保姆來電話,兩個孩子鬧起來了。
她告罪一聲,午飯也沒吃就回家看孩子。
方太太疼兩個小孫孫入骨,自然無有不可,還叮囑她及時打電話告訴情況。
賀雲舒便拎了包包走人,出會所去開車。剛坐穩當,鑰匙入孔,副駕的門開,方洲上來了。
他身上帶了些酒氣,領口拉得開開的,眼睛裡還有沒散的紅血絲。
她點火,問,“不再留一會兒?”
他搖頭,扣上安全帶,閉目道,“先回去看看。”
賀雲舒把著方向盤,踩油門,下山路。南山會所在山上,家在山下,隻需一段山路。然山路蜿蜒,直線距離看著近,實則開起來遠。她認真開了一段路,眼角餘光瞥見方洲靠在椅背上,睡著的模樣。她皺眉,用力踩了一下油門,轉彎的時候將盤子打得飛快。車身兇猛地搖擺一下,方洲的頭撞在玻璃上,發出響亮的一聲。
他睜眼,伸手摸了摸頭,再轉頭看她。
賀雲舒目不斜視,“抱歉,剛過彎過得太急了。”
方洲明知她的故意,也無法計較。他隻好摸出手機,發了幾個短信後道,“問過醫生和保姆,小熙的燒已經退了些,小琛也吃了藥睡覺。你不用太急,沒事。”
六年婚姻,兩人造出來兩個兒子。小熙五歲不足,正是上幼兒園的年紀;小琛臨四歲,雖然還沒開始上學,但已經能說很溜的長句子。
賀雲舒縱然對方洲有諸多不滿,但卻不後悔生了這兩個兒子。他安慰她不急,反而招了她的不滿意。
因此,車開得更快。
一刻鍾後,車入小區大門,直接停在一棟獨立的白色別墅前。
賀雲舒下車,從地庫上電梯。
方洲跟著上來,窄小的空間令兩人靠得更攏些。他將手撐在壁板上,低頭,能看見她飽滿的額頭和一點卷翹的睫毛。不過,因為心情不太好,她慣常上翹帶笑的嘴角繃得死緊,側影顯出幾分冷漠。
他道,“你今天,對我特別不滿意。”
賀雲舒不說話,用力按電梯按鈕。電梯上升,很快抵達兩人和孩子居住的三樓。電梯門開,便聽見小熙同保姆說話,問媽媽什麼時候回來。她將包放在電梯門口的過廳,叫了一聲,“小熙——”
小熙聽見她的聲音,從房間裡竄出來,額頭上還貼了退燒貼。
她張臂將他抱起,“還不舒服呢?”
小熙點頭,看著她後面的方洲,叫道,“爸爸。”
方洲伸手摸一下他燒得通紅得臉蛋和頸項,再用拇指勾了一下他湿潤的眼角,“哭了?”
小熙沒回答。
五歲的小孩子思考能力還不夠,但已經開始有自己的智慧。平日在家裡,爺爺奶奶寵愛,要什麼有什麼;媽媽雖然稍微嚴厲,會拒絕諸多不合理要求,但態度溫柔寬容。父親卻不同,容不得男孩子撒嬌,更不喜歡他哭。
因此,他本能搖頭。
方洲眉一擰,就要拆穿他的謊言。
賀雲舒卻拍拍小熙的頭,“哭也沒什麼,小孩子哭是正常的。弟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