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樣。隨便聊聊。”陳煥庭用毛巾擦頭發。
“都誰去了?”
“劉景明,崔齊,孫正,就這幾個。”
白素取衣服停了一下,才繼續問:“你們不是說有個老朋友回來了嗎?——叫蘇什麼的?”
“哦,蘇然。”陳煥庭開始刮胡子。
“你們——”白素想了想,問,“你們這幫男人都喝酒,也不考慮下她一個女生?”
“周明的老婆陳倩也在。我們開始也沒喝,後來把女生送回去了,才去喝的酒。”陳煥庭說,“都過了好幾天了,怎麼想起問這個?”
“我就是好奇問問。”白素一臉無辜。
“這有什麼好好奇的,”陳煥庭笑道,“你又不是沒去過。”
白素把收下的衣服放到臥室床上,一件一件地取衣架。取到第三個的時候,又忍不住開了口:“那——那個蘇然,研究生和你是同門?”
“不是,她不是我們專業的。”
“那你怎麼會認識她?”
“她是陳倩的舍友。她導師在校外有個小公司,和我當時創業租的房子在同一層,就認識了。”陳煥庭動作慢下來。
“哦——”白素若有所思地拉長音,又問道,“那也挺有緣的哈,這樣也能認識。”
陳煥庭沒接話,從鏡中看她一眼。
白素又問:“那她這次是來出差?還是來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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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煥庭終於停下了手裡動作。他轉過頭,這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白素坐在臥室的床邊,疊著衣物,長發,素顏。
他滾動了一下喉結,將剃須刀放好,才道:“不是,她來工作。”
第2章
三年前畢業離開的時候,蘇然沒有想過自己會要回來。
當飛機忽然落地的那一瞬間,巨大的衝擊力和拉力讓她頭昏耳鳴、惡心想吐,她將視線轉移到窗外,遠處群山環繞,連綿起伏。
山城。
在這個以多山著稱的城市中,最不缺的就是坡道和臺階。蘇然從小生長在平原,生活環境陡然從2D變成3D,足足消耗了她一個學期的時間,她才慢慢適應了這裡的氣候和風土人情。比如這裡出門便爬坡上坎,幾乎沒有平路,美女們會穿著高跟鞋上上下下,毫無壓力;比如這裡的冬天幾乎沒有太陽,陰暗、多霧,整座城市雲霧繚繞,衣服掛在陽臺一個星期都不會幹;又比如這裡的地形實在是復雜,當地人從來不說東南西北,隻分前後左右,從一樓進去可以從三樓的另一個口直接走到另一條路上;又比如這裡的人無辣不歡,吃什麼都放辣椒,去奇怪的是臉上還不怎麼長痘……總之,這個城市給蘇然的第一印象,太獨特,太不同,簡直像魔幻之都。
以至於她當時初來乍到就萌發一個奇怪的想法:這個魔幻之都,會不會奇遇什麼特殊的人和事
一語成谶。
-
蘇然提前了兩天到A市,第三天去分公司報道。她剛到這個公司上班還不到一年,因為業務的需要調派到A市辦事處。在挑選人才的時候,蘇然的領導聽說她研究生是在A市念的,第一個就找了她,問她是否願意。問之前領導稍有猶豫,畢竟蘇然是B市土生土長的人,不太清楚家庭情況,但看她平日吃穿用度應是家境很好,而且聽說已經在籌備婚禮。領導已經打好說服的稿子,沒想到一問蘇然,她二話沒說立刻就答應了,倒是領導愣了愣,回神後立馬誇獎她事業心重,前途無量。
蘇然也沒怎麼謙虛,低頭說了點應承的話。交接了一下工作,第二天就拎包登機了。
辦事處規模不大,總共才不到30人。對於她這個總公司空降的人,大部分人還是持觀望的態度,臉上呈現的是禮貌而又公式化的笑容。不過聽說她研究生也是本地大學A大念的,一下蹿出來好幾個校友,等到中午和大家一起吃完飯,氣氛已發生了微妙地變化。
分公司的老總很年輕,叫劉暢,也不過三十多歲,也是A大的校友,長蘇然四屆。人的關系網就是這樣的奇妙,吃飯時候蘇然和劉暢聊起A大的人事,居然還有幾個認識的。
“我認識好幾個你們這屆的,”劉暢停下筷子想了想,“徐長恭,認識嗎?”
蘇然搖頭:“不認識。是本科的還是研究生的?”
“本碩都在A大念的。”
“不認識,”蘇然笑笑,“我是研究生才到的A大。研究生時期,我基本和同門、宿舍,或者談得來的朋友聯系得緊密一些。”
劉暢也笑,給蘇然夾了一筷子毛血旺,“我還認識個女生叫陳倩,她老公周明和我當時都是校籃球隊的。”
聽到第一個名字,蘇然眼裡立刻閃現笑意:“陳倩研究生和我是一個宿舍。周明我也認識。”
“哈哈。世界就是這麼小,改天可以把大家都叫出來聚聚。他們關系好的還有兩人,劉景明和陳煥庭,你認識嗎?”
蘇然忽然咬到一顆辣椒,那股麻辣的感覺頓時從口腔傳遍全身,她覺得自己的耳朵都要噴出火了。她忙給自己灌了幾口茶水,等那股感覺散去,才抱歉地向劉暢笑了笑。
劉暢也跟著笑:“被辣到了嗎?”
蘇然吐了吐舌頭:”很久沒有吃過這麼正宗的毛血旺了,還有點適應不過來。不過——辣得我好爽。”
她說著,鼻尖冒出了細細的汗,在橙黃色的燈光下跳躍著。
-
蘇然一向覺得自己是個低調的人,她還沒有來得及把搬家的事情收拾幹淨,就收到了陳倩的電話。
“蘇!然!”陳倩在那邊大聲地叫喊。
“……陳倩?”
“你現在在A市?”
“啊,是的。”
“你怎麼回來都不吭一聲啊?!”陳倩興師問罪。
“這事兒太突然。我也是接到通知第二天就來A市了。”蘇然忙不迭解釋,“前天才到。你怎麼知道我在A市?”
“你們劉總和我老公很熟。聽說你這次是空降回來衣錦還鄉?”
“哪有,就是回來從零開始。”蘇然回答得不緊不慢。
“得了得了,還和我賣關子。你也太不厚道了,畢業就玩兒人間消失;現在回來也不聲不響,怎麼,從來沒把我當你朋友嗎?”
“怎麼會,”蘇然忙不迭解釋,“我剛到公司,是準備收拾好了再約你們的。”
“那周末出來吃飯。”陳倩不容置喙。
“周末?”
“對,星期天,我們本來周末就會小聚。我跟劉景明說一聲,一般都是他在組織。”
“劉景明?”
“是啊。拜託,不要告訴我你不認識他。”
“怎麼可能,”蘇然被陳倩的話逗笑,“我又沒失憶。隻是……”
“隻是個頭啊!不來我和你絕交!我先去開會啦。拜拜!”陳倩急急掛了電話。
一點沒變。
陳倩還是那麼風風火火的性格。去年八月,陳倩和男朋友周明結婚,拐了好幾個彎才重新聯系上她,邀請她來參加婚禮。可她並沒有來,隻是抱歉地送了份很大份子禮。
時間靜靜地走過去,好像什麼也沒有改變。
蘇然側臉,看到鏡中的自己。離開這裡兩年,臉還是那張臉,眼神還是那樣的眼神,甚至連頭發長了也剪了,還維持在那個長度。
聚會的時間地點是劉景明親自打電話來通知的。
“蘇然啊,你這就不對了啊,回來都靜悄悄的。”劉景明開口就責備。
“是我不對,我錯了。”蘇然賣乖。
當初剛認識的時候,劉景明對蘇然有點看法,兩人時常鬥嘴。沒想到今天這麼快就服軟,還帶了點撒嬌和認錯的意思。劉景明倆人電話裡寒暄了一陣,劉景明說道:“星期天晚上六點,A大東門吃老碼頭火鍋,不見不散。”
“老碼頭火鍋?”上研的時候,這個火鍋是A大聚餐的常選地點之一。
“是啊,我們還經常在那裡聚一聚呢。”
“真好。”蘇然有些羨慕地說。
“也別遺憾。你回來了挺好,以後常聚,把以前的都彌補起來。”
“……好。”
“你還記得怎麼去嗎?要我來接你嗎?”劉景明又問。
“當然記得。”蘇然啞然失笑,“畢竟我在這裡也呆了三年啊。不用接,我直接過去。對了,都有誰去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都認識的。不見不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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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然現在住的樓下就有一個公交站。她回去的時候留意了一下站牌,居然有一輛803直接就到A大東門。星期天下午五點,她出門就趕上了一趟803。車上人不多,她尋了個窗邊的位子坐下。此時正值初秋。南方的葉子還綠得興致勃勃,街上的人來來往往。她聽見公交在報站,正是東門的前一站,忽然臨時起意,提前下了車。
讀研究生的時候,她經常走這一段路。這個地方離商圈很近,每次和宿舍的陳倩逛街,總一路逛過去。人走著走著,就懷舊起來了。路邊的歪脖子樹一點沒變,欄杆還是那個樣,甚至連路邊乞討的都還是那同一個人。她駐足在那個乞丐前看了很久,直到乞丐停止磕頭奇怪地抬頭看這雙腳的主人,蘇然倒還心虛起來,給了他十塊錢匆匆走了。
就這麼一耽擱,當蘇然達到火鍋店的時候,遲到了。
陳倩第一個看到她,興奮地站起來朝她揮手。蘇然笑了,叫了聲:“倩倩。”快步走過去。陳倩過來給她一個熱烈的擁抱。劉景明也到了,站起來朝她微笑。
“你都沒有怎麼變啊。”陳倩喟嘆道,“怎麼還跟個二十歲的小姑涼似的。”
“哪有。眼角都有魚尾紋了。”蘇然朝她做了一個誇張的表情,“你也沒有怎麼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