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男選手皺起眉頭,楊西澤面帶微笑,眼中全是看腦殘的鄙夷。
接下來主持人抬手道:“現在歡迎我們的參賽選手!”
主持人話音剛落,楊薇就感覺地上震動起來,他們仿佛是坐在一個電梯裡,被抬升到了舞臺高處,然後停了下來。他們正前方就是玻璃,楊薇等五位選手坐在這個玻璃房裡,看著賽場上的所有人。
楊薇咽了咽口水,旁邊楊西澤忍不住開口說了句:“這麼高啊,讓恐高的人怎麼活?”
外面先是主持人熱了個場,隨後比賽正式開始,每組兩個人,同一個題目,表演完畢之後,由導師點評。
上場第一位是一個女選手,她的題目是“生命在於永不放棄”。
楊薇喝了口水,等著這位女選手開口,隨後她就聽到了這樣的開頭:“我出生在一個遙遠的貧困山村……”
這位選手花了5分鍾時間,描述了自己悲慘的命運,臺下聽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而楊薇身邊的四個人則全部都是“我就知道”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楊西澤旁邊的一個壯漢走了下去。
他開始分享自己的人生:“我以前是個胖子,做健身做了……”
這個壯漢其實是準備了一些包袱的,楊薇聽出來,但他自己有點緊張,就把話說得太嚴肅了,而觀眾又沉浸在最初那個女選手制造的悲傷氛圍中,對這個壯漢準備的笑話就更不敏感。
等到跑票的時候,這個壯漢少了那個女選手62票。最後兩位導師選擇了他,一位導師30票,他仍舊以32票之差淘汰。
這個結果讓江萌輕輕嘆了口氣,楊薇有些奇怪道:“你嘆什麼氣?”
江萌沒說話,她搖了搖頭。
而楊西澤則是直接出聲:“還是賣慘好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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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到了楊西澤和對面的PK。對面的人是一個打快板的男人,他們的題目是《男人的苦》。
楊薇看到這個題目覺得有些好笑,然後她就看見那個打快板的男人用快板的形式訴苦,然後楊西澤在他之後,用吐槽的形式訴苦。
不得不說,楊西澤在罵人上是很有天分的,他邏輯很清晰,罵得鏗鏘有力,他把男人的苦分成了三個部分,少年時候父母長輩帶來的,成年之後社會帶來的,以及最後家庭帶來的。其中女人是他重點吐槽對象,他吐槽女人的話都可以被屌絲做成網絡摘抄。
“結婚的時候,她們要和你說,男女是不平等的,我要生孩子、要做家務、要伺候公婆,所以我嫁給你,你得有車有房下聘養我一輩子,那行啊,我們就奮鬥半生把她娶了。等娶回來了,她要和你說——”
“你娶我回來是為了讓我當保姆的嗎?!都二十一世紀男女平等了你憑什麼不做家務?!”
楊西澤做出錯愕的表情來:“我們男人到底做錯了什麼?要遇到這些騙子?”
這話說出來,全場男性逗笑了。而女性表情卻是十分紛雜。
楊西澤繼續說出一些驚人的觀點。
諸如什麼——“代孕不過30萬,你以為我為什麼娶你,是為了孩子?不,我是為了愛情。可男人不配擁有愛情。”
“性資源是最廉價的資源,可為什麼一些女人都以為這種資源十分昂貴。我憑什麼婚前舊社會、婚後新中國?”
等跑票的時候,幾乎全場男性都把票給了楊西澤,加上一部分女性的票,楊西澤以絕對優勢領先。
楊薇思索著楊西澤的演講風格,這種觀點明晰、共情能力強的選手,其實是很可怕的。
接著後面的人陸續上場,後面風格比較普遍,開頭幾乎都是:
“二十年前,我父母離婚……”
“一個月前,我患上了XX腫瘤……”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父親去世……”
聽到江萌之前的時候,楊薇總結了一下,場上已經有了患上良性腫瘤的、年幼喪父的、父母離異飽受打罵的……
他們都飽經風雨,他們都十分悽慘,可他們永遠心懷夢想。
楊薇聽得有些不忍直視了,直到江萌走上去。
江萌走上去後,她終於開了口,然而這時候楊薇才知道她剛才為什麼一直不說話——
她是個結巴。
她是個說棟篤笑的結巴。
楊西澤在她開口的第一瞬間就笑起來:“這個賣慘賣得比較真實了。”
楊薇看了楊西澤一眼,沒有多說,然後她就聽見江萌開始說話。她的句子都很短,很少,可是楊薇卻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如果江萌不是個結巴,她一定是個很優秀的棟篤笑表演者。但哪怕她結巴,她還是很聰明的選擇了用結巴所產生的誤會作為笑點。
場上陸陸續續笑起來,最後開始跑票,江萌以微弱的差距跑贏了。
等她回來的時候,楊薇走上去,握住她的手,認真道:“你說得很好。”
江萌愣了愣,隨後她紅了臉,點頭沒有說話。
而後就是席蓉的比賽了。
楊薇看著席蓉,她化了妝之後,離照片終於接近了幾分,但是也沒有照片漂亮,她先給大家鞠了個躬,然後開始敘述她的故事。
她的邏輯思路和楊西澤是一樣的,少年的苦,作為一個女人在社會中的苦,作為一個女人當妻子的苦。
她用自己的經歷,訴說了各種不公。
她小時候父母離異,她的母親遭受到很多創傷,她作為少女受到的傷害。
她在學習工作中的歧視,她在社會的歧視,在婚姻中承受的不公……
來月經有多疼、懷孕有多疼、各種女性的婦科病……
她感染力很強,全場一部分女人被說得淚眼汪汪。
覺得這真是一個天選之子,所有女人能遇上的慘,都被席蓉和她身邊人給承包了。
等席蓉講完之後,全場掌聲雷鳴,隻有三位評委,面色平靜得近乎麻木。
楊薇走上去時,評委席上的沈明澤幾乎開始打哈欠。楊薇氣場全開,用一種女王姿態,踏著高跟鞋,像走T臺一樣走到場上,然後在眾人期待的眼光中——啪嘰摔了下去。
全場靜默了一秒,有人憋住了笑,楊薇這才爬起來,同所有人道:“不好意思,崴腳了。”
說著,她大大方方脫下高跟鞋,赤腳站在舞臺上,和所有人道:“剛才出了點失誤,太不好意思了,今天如果是一個男人走到這個臺子上,絕對不會出現這個問題,因為他們不用穿高跟鞋。而他們哪怕摔了,也不會有我疼,因為你們知道,女性臀部脂肪累積比較多,所以我摔下去的時候,我擁更多的脂肪在感受疼痛。”
這一番謬論讓人哄然大笑,沈明澤這時候把目光落到楊薇身上,而周文始終保持著微笑,注視著賽場上的女人。
楊薇看見所有人笑了,就知道被席蓉帶走的場子,她找回來了。
從她摔倒那分鍾開始,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被她帶回來了。
“我的題目是《女人的苦》,其實這個題目已經被剛才席小姐講得差不多了,席小姐真的講的超級好,就是我聽的時候忍不住想讓楊西澤先生上來和席小姐打個擂臺。我估計就是這樣的——”
楊薇先捂住肚子:“啊,我月經好痛……”
接著她又站在另一邊,按住了自己的臀,用手捂著額頭,低頭沉聲道:“我前列腺好痛。”
眾人爆笑出聲,楊薇又站回原來的位置,一手扶腰,一手伸出去努力揮舞,浮誇道:“啊!孩子!生孩子好痛!!啊啊啊我要死了!!”
然後她又站在另一邊,做成男人的樣子,痛苦道:“車子!房子!聘禮!!啊啊啊我要瘋了!!”
……
她浮誇的做完了幾組對比,隨後停下來道:“說實話,我是真的很想知道誰能贏。”
“其實眾生皆苦,大自然界誰都不容易,一個人如果無法承受作為人基本的苦難,這是她脆弱,而不是多苦。我們客觀要承認的是,女性天生的確具有一定的劣勢,可是在當代社會我覺得女性最大也是最可怕的苦難,不是我們生理條件所帶來的不平等的苦,而是我們自己覺得自己太苦了。”
“我們覺得自己太苦,覺得不平等,因此放低對自己的要求,要求更多的權利——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一旦你要求了更多的權利,也就是默認你是弱者,你要多少權利,就一定會在其他方面補償回來。你要了聘禮,要求對方承擔經濟來源,那你婚後要求對方和你平等承擔家務、撫養孩子、尊重你的夢想,那就不可能,因為你是用這些交換的聘禮、以及對方的經濟來源。”
“我們覺得自己太苦,會天然默認這種苦難,從而放棄爭取,比如在場多少女生認為婚姻是場噩夢?因為婚後你要默認做家務、默認生小孩、默認很多事,這對女人來說太苦太不公平,可誰告訴你這是你必須做、你該做、你的義務的?”
……
楊薇語調很平靜,她用很清晰的邏輯去闡述了,比起關注女性現在的困難,更該關注女性對困難認知的態度的觀點。
她有很強的控場能力,當她說段子的時候,所有人不由自主為笑出來,當她平靜敘述時候,也不會有人走神。
她讓觀眾和她、和舞臺融為一體,仿佛這不是一場表演,這是她和你的一場對話。
臨近最後一分鍾的時候,她開始使用大量排比句,整個現場氣氛烘託起來。
“我們不該總是回顧我們多苦——”
“我們不該去抱怨不公——”
“我們要做的,是承擔應有的責任,獲得社會認可、地位、經濟價值,對不該有的苦難說不,利用手中的權利,改變已有的困難!”
“女人苦嗎?!”
“這,才是我們討論女人的苦時,最重要,也最需要的。”
“謝謝。我是10號選手,楊薇。”
話說完的時候,掌聲轟鳴,三位評委也抬起手,陸續鼓掌。
席蓉回到臺上,楊薇衝她微微一笑,席蓉勉強擠出一個笑來,朝她點點頭。
全場開始跑票,楊薇靜靜等候著,票數跳躍,等到數字定下來時,席蓉的票高出她5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