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後,程帆跟她說,我一會要去敲個鐘,你一起上臺玩一下?
那不是他第一個上市公司,據他說隻是弄了個小公司上創業板,看著他在臺上致完辭,林夏就被他秘書請去了臺上。圍著敲鐘的有好幾個人,她覺得新奇,沒有推脫耽誤吉時,就跟著上了臺。她想躲在不起眼的地方,卻被他拉到了他身邊。
當鐘聲的震動傳到手裏時,看著下邊的宏大場面,她意識到,有很多公司想來這敲鐘。她的第一次敲鐘,是跟著他一起來的。
知道肯定會留下照片,林夏卻沒想到,會被收錄進行行業性新聞裏。但隆盛集團的規模在那,也很正常。
“哦,對的,那是他一個創業板塊的公司。”林夏端起咖啡喝了口,“這就是你要跟我講的事嗎?”
“不是。我們以後幾乎也沒什麽見面的機會,林夏。”李子望沉默了下,還是問出了口,“上次在香港遇到了你,你之後,有再獨自去過嗎?”
她端著咖啡的手僵住,“你什麽意思?”
“那天你包裏東西掉了,漏了張明信片,我撿到了。”李子望小心地始終不說出是什麽,“我沒別的意思,隻是想問你,你還好嗎?”
“我很好。”意識到她防備的敵意太明顯後,林夏倒是頗為輕松地聳了肩,“這不是很正常嗎?心理咨詢師,我們有錢人標配啊。”
她還覺得自己挺幽默,“現代社會,誰沒有一點失眠、焦慮、壓力大、情緒不穩定啊。隻是剛好我有錢,能找個專業人士跟我聊天唄。”
李子望聽著她的解釋,太過日常而輕松的語氣,一時無法分辨真假,“那你為什麽要特地跑去香港?”
“在本地找了好幾個,我都不滿意。遇上不專業的,氣得幹脆換地方了。”林夏笑了下,“還好啦,也不算特地。好吃好喝,購物便宜啊。”
“好。”
她的解釋太多了。
李子望知道,不會從她口中問出更多。她不願意說的事,幾乎沒可能問出來。
成年人的世界,分寸感尤為重要。就算是親密關系,當對方不想開口時,也不宜過多探詢。更何況,已經分手多年,幾乎是形同陌路。明知她可能不對勁,他已沒有立場去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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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的照片,沒有去找她時,他就已經決定放下。他想說下次還來,我請你吃飯。可仍然需要特地飛去找咨詢師,實在不是個好兆頭。
李子望看著她,“如果需要我的幫助,請聯系我。”
“好。”林夏站起了身,“走吧。”
外邊依舊豔陽高照,林夏正想問他要不要她派人送他回去,自己準備走回公司,眼睛卻一下子睜不開。
她出來時包都沒有背,自然沒有墨鏡,以為陽光太刺眼,她往後退了兩步走到陰涼處,卻還是睜不開,強行睜開時有股灼熱感,毫無徵兆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李子望發現了她的異樣,“你怎麽了?”
“幫我喊車,我要去醫院。”林夏邊說邊用手擦去了眼淚,睜開眼一看到強烈的光、感受到一陣風掛來,就又開始落淚。
他匆忙喊了司機,去了最近的三甲醫院。
急診看了不收,讓她去掛眼科的號。到了室內後,眼睛沒那麽畏光流淚。林夏排著隊掛了個普通號,估計專家號要等很久。
幸虧工作日,還快至傍晚,人已經不多,她等了一刻鐘就被叫號了,李子望跟著她一起去看了醫生。
醫生先看了下她的眼睛,再用機器檢查了下,就開始給她開單子,“你有點幹眼症,這是睑板腺堵塞了,需要去疏通下。你先去交費,去藥房拿麻藥,再去隔壁房間找護士,跟她說給你疏通睑板腺。”
一口氣說完,醫生就把打印出的單子遞給了她,電腦上開始叫下一個號。
李子望拿過單子,理清流程後跟她說,“你去交費,是不是要有個證明單,我再去拿藥。”
“是的。”
林夏許久沒有來醫院,外邊的機器應該可以繳費,她摸索了下,用手機交了錢,也沒跟他客氣,讓他跑去拿了藥,她先去護士操作室門口等著排上隊。
操作室裏倒是沒人,護士讓她先躺下,翻開了她的眼皮,“嘖嘖,你這個都堵成什麽樣了?你一會忍著點啊。”
聽著護士拿來不鏽鋼操作器皿的聲音,林夏的心一驚,“你要怎麽疏通?”
這時李子望拿了麻藥過來,遞給護士後,在操作床旁看著她。護士也沒趕人走。打開麻藥往眼睛裏滴了兩滴,就拿著手邊的針管,往下眼睑處刺去。
李子望看到了操作的全過程,針頭刺入眼睑後,並沒有立即離開,護士慢慢撚轉著針管,在擴張著這一個針眼,估計是覺得夠大了,拔出針管後,拿了棉簽往傷口處擠壓,按出從內溢出的黏稠液體,他看著被丟掉的棉簽,淡黃色的脂質顆粒。
他看著太過觸目驚心,看著她不說話,不知是不是麻藥起了作用,“疼嗎?”
手中的手機都快被她抓到變形,那一陣疼痛緩過去後,林夏開了口,“護士,麻藥的勁還沒上來,是不是等一下比較好?”
“麻藥已經起作用了。”護士又拿起了擴張器,“準備好了嗎?你這還有點多的。”
林夏想死的心都有了。
看不到操作的過程,她隻感受到一把剪刀剪開了眼皮,再用兩個大拇指的指甲擠壓著傷口。被喊著不要動、眼睛睜大點,終於流出了膿後,護士還要將棉簽上的罪證給她看,好像證明不是在故意虐待她。
“你看看你,別人來,都是一兩個,你一個下眼皮,就有六七個。我這才弄了三個。”
林夏喘著氣回她:“那我一會再去多交點錢。”
“不用了,快下班了,我送你。”
每一秒都是如此難捱,疼的眼淚隨著生理反應而溢出來,她卻沒喊出一聲,指甲在死死地摳著虎口,試圖用另一處的疼痛來減緩針戳的鑽心疼。
一隻眼的下眼睑清理完,護士都喘了口氣,這也太多了。
“護士,請問你這能給她再滴點麻藥嗎?”
“沒用的,該疼還是疼,忍著吧。”
此時被她攥著的手機開始震動,快疼到絕望的林夏接了電話,至少能緩一分鐘了。看不清是誰,摸索著按了接聽鍵放到耳邊。
“喂。”
“護照我上次扔客廳的茶幾上了,你是不是給我收起來了?放哪裏了,我沒找到。”
林夏想飆髒話的心都有,我都快疼死了,你亂丟東西,還問我護照在哪。但好像確實是她收的,“你去看看書房的抽屜裏有沒有。”
顫抖的聲線,像是嗚咽的哭腔,正合上茶幾下櫃子的手頓住,程帆問她:“你怎麽了?”
“我在醫院,快死了。”
“哪個醫院?”
程帆不顧收了一半的行李,直接拿著錢夾出門。司機已在車庫等他,原本準備送他去機場的。
聽她說了醫院後,他正進入電梯,“我馬上過來。”
“等你過來,我估計要疼死了。”林夏痛得直接掛了他電話。
漫長的折磨,眼睛這麽小的地方,被針刺入時,無比尖銳的疼痛讓她換著地掐著手。當一切都結束後,護手都緩了一口氣。
“好了,起來吧。”
林夏被李子望拉著坐起來,對護士道謝,“謝謝你。”
“我還要謝謝你這麽配合我,不然沒這麽快完成。你還挺硬氣,這麽能忍,都沒喊一聲停。”護手脫下了手套,“少熬夜,別再來吃這種痛苦了。”
“好的,謝謝。”
被李子望扶出去時,她才發現自己的腿都在抖。在外面過道上找了位置先坐下,說不出一句話,膝蓋還在隱隱顫動。
覺得眼睛裏還有液體流出,她手剛想摸就被李子望制止,“別動,是血,我用棉簽給你擦。”
程帆趕到醫院,跑到四樓,往眼科走去。正想往科室走去時,就發現了前邊過道裏的林夏。
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彎著腰,用棉簽小心地擦拭著她的眼睛,問她疼不疼。
她坐在座椅上,吸著鼻子,不知回答了什麽。
第37章
林夏沒想到來了醫院,毫無心理準備地就紮了近二十針,還是在上下眼皮上。
坐在外邊椅子上,被刺破的傷口揪著疼,腦袋嗡嗡的,膝蓋還無法自控地顫動著。她的頭腦一片空白,等待著這一陣疼痛的過去。
她習慣了忍耐,並不會哭。躺在操作臺上時,密集的針紮襲來,一隻眼的睑板腺被疏通處理完時,她不會喊停,不想緩一會,不想在恐懼中等待著疼痛的再次到來。
幼年從自行車上摔下,哭泣時被媽媽說,女孩子不能哭。習慣之後,物理性的疼痛,隻要忍一忍,都能過去。
細密的血珠從極細微的傷口處冒出,剛觸碰到眼睑的棉簽就將血滴吸去,還有些許的膿液流出,李子望換了根棉簽,再擦去另一隻眼溢出的血。
她家境優越,卻從不是個嬌氣的人。從操作臺上,到坐在外邊的座椅上,她幾乎全程沉默著,沒向他和護士喊過一聲疼。
感受到她的微微發抖,他知道這是疼到極點。可身份轉換,他需要保持分寸與距離,旁觀她的獨自忍受。再無法拉住她的手,跟她說沒關系,我一會帶你去吃冰淇淋。
疼痛稍微緩解了些、手腳沒那麽抖時,林夏反應過來,想跟他說謝謝,不用了,餘光察覺到一個身型挺拔的男人正往座椅的方向走來,她偏開頭看過去,是程帆。
李子望隨著她的視線轉頭,察覺到自己與她的距離太近,他自若地直起了身,目光所及處沒找到垃圾桶,就將棉簽拿在了手裏。
“程先生,你好。”
程帆低頭看了眼林夏,一身正式的穿著,挽起的頭發已有些淩亂,一雙微腫的眼睛下的紅點簡直是觸目驚心。
雖然電話裏她說自己在眼科,但他都已經在懷疑,到底是出車禍被人撞了,還是去工地出了意外。設想了最糟糕的情況,此時看到她這樣,知道她一定很疼,但內心還是松了口氣。
程帆擡起頭時看了眼李子望手中帶血跡的棉簽,“李先生,你好。”
“我下午跟林總開會,林總送我離開時,眼睛畏光睜不開,我送她來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