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她就有些恍惚似的。
一陣陣甜笑在耳邊響,仿佛是幼時,在房間裏頭對著頭笑語盈盈……此刻自端依舊溫柔而恬靜,看上去飽滿圓潤的似顆珍珠,完美無瑕……屹湘低低的嘆息,叫一聲“阿端啊”。
“嗯?”自端聽到她叫,看她。
“有時候,我可真想你。”她說。
自端無聲的笑了。她輕柔的撫著疙瘩的肚子,疙瘩終於困了。
“我知道。”自端騰出一隻手來,握了屹湘的手。
“我都沒有說過……”屹湘輕笑。眼睛就潮濕起來。
“不用說的。”自端也笑,柔柔的。“你是湘湘嘛。我都知道的。”
屹湘看著睡著了的疙瘩。
是的,不用說啊,不用的。
不用……她是湘湘,她是阿端。是她無處躲藏的時候,願意給她擁抱的阿端;是她無論多久不見,也隻要一個眼神就能明白的阿端;是她不管怎麽堅強,都不需要在她面前挺直脊梁的阿端……她的阿端。
她於是真的軟軟的靠在這小嬰兒床邊,笑了,說:“疙瘩可有哪點兒像子千嗎?完全是颯颯的樣子。”
“所以寶貝一定要像他。”自端笑著說。金子千說了,要是女兒再不像他,這輩子要冤枉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安安穩穩還不開口說話嗎?”屹湘問。近日聽阿端抱怨,說什麽招兒都用遍了,她的雙生子還不開口叫爸爸媽媽。
“我懷疑他們倆專門和我們較勁呢。佟鐵百寶出盡,他們就隻是看。”自端看了看已經睡著的兒子們。
屹湘想著佟鐵河那樣子,就覺得滑稽,忍不住笑,說:“沒關系,帖帖說話也晚,你們家就這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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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很溫柔的嘆息,看看屹湘,自端問:“多多呢?這陣子還好嗎?”
“還好。我今兒來的路上看著他,還想,從前哪裏知道,做父母的會操這麽多心呢?真是見天兒在跟前兒,操心;見不著,還是操心。”屹湘搖頭。
自端握著她的手,半晌沒吭聲,隻是聽她說。
“我怎麽覺得你現在話有點兒多?”說了一會兒,屹湘笑著問。從前她們在一起,都是她說的多,有時候好久得不到一句回應,以為阿端睡著了,碰她一下,她才說“聽著呢”……“是不是啊?”
“你才話多。”自端笑笑。
房門被敲了兩下,極輕。
屹湘擡頭見到佟鐵河進來,站在床尾看看他的兒子,又看看金疙瘩,才說:“下去吧。你們倆剛才也都沒好好兒吃東西。”
下樓的時候,自端要扶樓梯,佟鐵河頭都沒有回,握了自端的手,說:“瞧瞧,不戴眼鏡,樓梯都不會下了。”
“喂!”自端輕輕柔柔的叫道。
“你能不能別當著人,這麽呼喝你老公?”佟鐵河說。
自端有些尷尬的看著屹湘,小聲說:“這人就這樣。別見怪。”
“我知道。你們倆就沒拿我當人。”屹湘拍拍自端,笑。
笑歸笑,還是有點兒感慨。
她還記得那時候自己隻身去了倫敦念書,見到鐵河自颯他們的時候跟見了親哥親姐一樣的踏實,跟他們一處喝酒,醉了,鐵河也隻管拎著她回去往沙發上一丟了事兒……怎麽關心人?大約是不會的。又或者,是人不對。看著他們這樣,真覺得踏實。
她跟著他們倆下樓來,意外的看到客廳裏,壁爐前的搖椅上,葉崇磬坐在裏面,看到他們一起下來,微笑一下——面上是一個男人微醺時的笑,沉沉的若醇厚的美酒般漾起來……Allen坐在他的膝上,看樣子也已經睡著了。他們的腳下,趴在溫暖的爐火前的,是四隻大狗。過一會兒,大概是因為太熱了,有兩隻換了個位置,找涼快些的地方趴下了……
她站住了。
佟鐵河眯眼看了看那幾隻狗,望著自端,“嗯?”
“外面冷嘛……”自端輕聲的說,“你不要嚇它們,它們見了你皺眉都怕。”
屹湘聽到佟鐵河鼻子裏哼的那一聲,明明是沒有辦法的意思。她這回是真的忍不住了,笑出了聲。
葉崇磬指指睡著的Allen,起身將他放在柔軟的沙發上,自端拿了毯子來給Allen蓋好。
他們坐下來。
鐵河去拿了酒來,一人一杯的倒了。
壁爐裏的火旺,暖氣也很足,酒杯拿在手裏,不一會兒便熱了。
屋子裏熱的像夏天,外面卻大雪紛飛。
今年的冬天,冷的早,雪也下的比往年多。
葉崇磬就想起Sophie開玩笑問起的話來,說給他們聽……他們就這樣輕聲慢語的聊著天,什麽都說,聽上去沒有一樣是緊要的事,卻又好像樣樣都至關重要。
子千和自颯比預計時間回來的晚些。
進門便說屋子裏太熱了。自颯大腹便便卻穿著極薄又露背的晚裝,還說自端,又不怎樣冷偏偏還要點上壁爐,就為了那份兒意思,真是矯情到討厭……她聲音大,隻說了幾句話便吵醒了Allen,卻半點兒不在乎的高高興興的摟著Allen,還不管Allen願意不願意,就親了他好幾下,轉過頭來跟屹湘說:“我要是生了女兒,多多就給我做女婿吧。”
“伊甸已經先給妥妥定了,你又來搶。”屹湘笑著說。
“妥妥歸大壯吧,多多給我們家金寶貝。”自颯不含糊。
喜氣洋洋的。
他們這些大人都笑,酒杯碰來碰去的,好像真有這麽回事兒似的,隻有Allen嘟了嘟嘴,說:“這事兒不能您說了算啊。”
誰都沒聽見,隻有葉崇磬聽見了。
他笑著招手。
Allen披著毯子蹦蹦跳跳的過來,靠著他,席地而坐。一對小腳搭在那金毛犬的背上,金毛一翻身,害他一骨碌也翻倒在地,起身就和那睡的迷迷瞪瞪的金毛大眼瞪小眼,Allen還沒有明白過來,已經被金毛伸出粉色的大舌頭來狠狠的舔了兩下,Allen叫著摟著狗脖子將它摁倒在地,滾成一團……這下,大人們更是哈哈笑起來……
因為都喝了不少酒,離開的時候,葉崇磬和屹湘誰都沒自己開車,由佟家的司機送他們回去。
Allen一路上都很高興,一手拉著葉崇磬,一手拉著屹湘,搖晃著……
先到了屹湘的公寓樓前,屹湘牽著Allen的手,站在紛紛揚揚落下的雪中,跟葉崇磬告別。
“回去好好兒休息。”屹湘說。她不讓他下車來,說下著雪呢,很冷的。
總是看到了他喝了酒,怕他閃風。
葉崇磬還是下車來。
他擡頭看了看她公寓的窗口。
燈亮著,光很暖。
他微笑著和Allen握手說晚安,再跟屹湘說的時候,隻淡淡的一聲再見。
她的眼在夜幕下亮晶晶的。
他微笑的臉暖的能化掉撲簌簌降下的雪,心底一個音符一個音符的、緩慢的跳慫著……一閃,一閃,亮晶晶……他看著他們走進樓裏去,在門合上的之前,Allen特地回身,對著他搖了搖手。
葉崇磬略站了一會兒——雪地裏兩行腳印,深深淺淺的,遠了……
他上車之後便有點頭暈。
今晚的酒是混著喝的,上頭了。
他的電話響,接起來,是焰火。話筒裏聲音吵的很,焰火說的話,他聽不清楚,於是他什麽都沒說,就掛斷了。再響,幹脆關掉。
下著雪,司機把車開的很慢,偶爾還是有一點飄。
這一飄讓他頭更暈一些,以至於怎麽回到住處的,都不記得了。隻記得家中一盞一盞亮起來的燈。燈那麽亮,卻也不知道怎麽越走,越黑……
一睜眼已是日上三竿。
他捶著額頭,麻木中有點疼。
這一捶額頭驚動了毛球,那顆碩大的頭探過來,看了他。
“毛球。”他聲音低啞。
毛球歪了頭。
忽然像反應過來似的,跳起來狠狠的舔他的臉,他終於被它弄的笑起來,說:“好了,好了好了,我帶你出門。”
就是這句話,讓毛球乖乖的蹲在地上等他。
等他起床,換衣服,洗臉……他慢條斯理的準備,它的眼神便跟著他,也慢條斯理的遊動。
他還記得這家夥第一次來到這裏,他把它從籠子裏拎出來。不過兩個月的小家夥,真沉。
它一點一點的長大了,他幾乎都要忘記它還是幼犬時候的萌樣子了,但是它那眼神他永遠不會忘的。看上去很勇敢,並不怕他。明明很餓,明明很渴,還堅持著,等到他喝過水再給它,等到它能夠信任他……其實那麽勇敢的眼神下面,是有一絲絲的膽怯的。
他知道。也看出來了。
所以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