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接受判緩?”屹湘問。
“說還是進去蹲幾天來的痛快。”葉崇磬複述董亞寧的原話。
屹湘險些要笑了。
像是董亞寧能說出來的話。
他那樣的人,讓他被這樣那樣的拘著,會比要了他的命還難受。
可是董亞寧,這個時候,你竟然還這麽會開玩笑,好像所有一切仍然在你掌握之中……她同葉崇磬對視著,在默默的相視中,兩人同時嘆息。
屹湘站起來,慢慢的走到湖邊,扶著圍欄。
過了好久,葉崇磬站到她身邊。
“他受不了的。”她輕聲說。
並不是說他受不了那環境。
沒有他承受不來的苦楚。
隻是他,哪兒還有那樣的身體?
也許,隻是也許……他等不到判決執行的時候。
她抓著扶欄。
崇碧說不讓她看新聞不讓她上網,並不是怕她看到跟自己案件相關的報道。她知道她能經受的住任何對自己的質疑和打擊。崇碧是不想她看到那些會令她難過的消息。
“住院了嗎?”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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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崇磬點點頭,說:“準備手術了。”
她提著的氣,等到這個消息。
看看葉崇磬,點頭表示知道了。
“早前確診之後,醫生就已經把最壞的狀況告訴他了。他不願意手術,是因為手術在這種情況下,已經不見得能解決所有問題,他想嘗試非常規的治療方法來治療胰島細胞瘤,但是很可惜,時間不夠給他嘗試……現在的醫療能提供給他的方案,就隻有手術。手術很複雜,結果也很難預料。但是他最後還是決定做了。”
他說過,董亞寧從未放棄。
他隻是不想在未知的狀況下,也許僅有的幾個月,給屹湘和Allen也給身邊的人留下更痛苦的回憶。
“他說多多對他來說,像夢一樣。如果不能陪著他長大,那就不如讓他記得,他最好的樣子。他也可以當做隻是做了一場美夢,醒過來,什麽都留在夢裏了。暫時他就隻是多多的董亞寧。”葉崇磬說。
這些,屹湘應該全都領會。
他們兩個,就是那樣的,互相了解。會按照對方給自己劃定的路線,走下去。
“參與手術的都是最好的醫生。要盡快的手術,可是他的身體很多問題,得等各項指標恢複到相應水平。醫生考慮下個月19號手術,給這些前期準備工作留下時間。他卻說,不想在生日那天進手術室。”
屹湘隻是聽著,葉崇磬說了這麽多,她不插一言。
葉崇磬沉默下來。
“我到時間該走了。”他說。
湖面上涼風習習而至,屹湘似被吹醒,轉身對著他,說:“我送你出去。”
葉崇磬微笑著看她,這樣振作的她,他樂於見到。
“這是我家,你用不用反而像主人?”他笑著說。
屹湘不語。
他不動,她也不動,隻是注視著他。
他有點狼狽,仿佛是因為說錯了話。
但其實不是的。
並不是不想讓她走在身邊。但是這樣一段路,就算是再長,也終有走到盡頭的一刻……於是隻好依著她,讓她送出來。
“忘了祝賀你。”屹湘說。
葉崇磬不在意的笑笑,說:“不值一提。”
屹湘看他,輕聲說:“嗯,還會有更大的案子在等著呢,是麽?”
這麽大的事,竟也不值一提……那麽她的一句謝謝,更加難以出口。
葉崇磬仿佛知道她要說什麽,當他站定,看了她一會兒,輕輕的將手掌蓋在她的額頭上。
似乎回到了那麽一個春風沉醉的晚上,又是他的眼睛裏隻有她,薄薄弱弱的女子,輕輕暖暖的柔風……而那日間在他臂彎間飛揚起額發的鑲了金邊的身影,起初也不曾認真想過,將會在他未來的日子裏,留下怎樣的印記……
“照顧好自己。”他說。
屹湘拉下他的手。
然後,她輕輕擁抱了他。
對他,她此時用任何的語言都顯得無力和蒼白。於是她決定,什麽也不說。
她不是欠他“謝謝”,而是“對不起”。
她知道。
……
葉崇磬上了車,過了好久都一動不動的。
直到Sophie問他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說不用。
身子這才換了個姿勢,頓時覺得手臂發麻,他甩了兩下,手碰到擱板,有點疼。
他揉著手,從地上撿起那個掉在腳邊的信封來。
信封上什麽都沒寫,空白的。
他反複的看了看,放下。
他撥了個電話,等了好久,以為自己要聽到暫時無法接通的提示了,卻一下子傳來那個懶洋洋的聲音。
第三十章 蒲葦磐石的誓言(十一)
第三十章 蒲葦磐石的誓言(十一)
好像心情正好的不得了,問他有什麽事。
他聽到電話裏有回音,也有細微的聲響,想要問他是不是在做檢查,但是沒有問,隻是沉默片刻,說:“信我沒有交給她。”
董亞寧也沉默片刻,笑起來,說好,還以為什麽大事兒呢。沒給她也好。
“本來麽……”他說。
“還有什麽想說的,親口跟她說。”葉崇磬溫和沉穩的說,“對了,說好了的,你把那什麽,上次截和的那幅字還給我。回頭我讓人跟你拿去……你少來,說好了的事兒,別娘娘們們兒的,我發現你最近德行越來越差了……”
他們開始說笑。
車子在紐約繁華的街道裏穿行。
葉崇磬看著宛若水晶世界的城市,心裏忽然變的空落落的。
他打起精神來。
“亞寧。”他說。
“咹?”董亞寧好像在跟身邊的人說什麽,精神有些不集中。
“You‘refine.”(你會沒事的)他說完,按掉電話。
……
“喂?喂?!”董亞寧對著手機叫,沒有回應了。拿開一看,已經斷了。“欺負我英文不靈光嘛……You‘refine……You‘refine……”
他學著葉崇磬的強調。
嗓音沙啞而低沉,語調優美。
他吸了口涼氣。
旁邊的護士看他,他剛剛掛完了第一袋藥水,護士來給他換藥水袋。
“I‘mfine.”他微笑。對著戴了口罩隻露出一對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的護士,笑的坦然而自在。
其實誰都看見他額頭上滾下來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