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裏說了聲聽到。
不用他說,她也知道自己該走開,當沒看到他一樣走開……她又後退了兩步。腳步輕的自己都完全聽不到了。可這小小的步幅的震動,卻好像不止在腳下那一方石板地上,也連接到了心上。
他的背影在她的視野中,明明該是越來越遠的,卻總覺得越來越清晰,清晰的幻化成正面。
她站住了。
不是幻覺,是他真的已經來到她面前。
一退一進之間,他輕而易舉的將她逼到了角落裏。這是個陰暗的,月光燈光都耀不到的地方。隻有他們兩人,心跳可聞。
他伸手,握住了她纖細的腰,低低的說:“我說過了,讓你走開。”
他的手卻是異常的涼。
她仰著臉,沒有出聲,隻是看著他。盡管這麽暗的地方,她看不太清楚他的臉,卻不知為何,在這個時候,特別的想要看清楚他。心裏是明白,這樣的董亞寧,面對她做出什麽事、說出什麽話,都是有可能的,而她又是自覺的走到了他身後來的。如果這是錯誤,那麽是她給了他機會。
但是她並不擔心。
也許是因為更壞的情況都已經經歷過,也許是因為其他的什麽。總之她並不擔心。
她沉默,董亞寧也隨之沉默。
他冰涼的手似乎隻是找了一個合適的地方放置。
那優美的弧線,恰好給他的手掌貼合。溫熱的,能讓他的手沾滿血肉氣息……
“董亞寧,你放開手,我才能走。”她說。他身上有濃濃的酒氣。隻是這樣的濃度,並不足以讓他失去理智。她知道他的量,也知道他的度。隻是不知道他的量和度,還在不在此刻面對自己的時候生效。
他低聲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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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的出他笑裏的譏诮。這本來應該讓她很生氣,可是也沒有。就連他接下來說“你忘了,我從來不拒絕送上門來的獵物”,都沒讓她頭腦發熱。她隻是冷靜的重複了一遍,說:“你放開手。”
就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後,扣在她腰上的那隻溫度慢慢的接近她體溫的手,反而握的更緊了些。
“現在,你想走,我不想放了。”他笑著說。手底下,她的身體,柔滑的鯰魚似的。在他初初一觸的時候,緊繃的像石頭,漸漸的,柔軟下來。這種柔軟,卻比那樣的緊繃僵硬,更讓人惱火似的,他又狠狠的收了下手,聽到她低沉的呼吸有片刻的阻滯,知道她疼了,卻是忍著不吭聲。柔韌迂回的,抵擋著他。
她身上也有酒氣。正是因為她喝了酒,才會這麽走近他吧。此刻如果看的清她的臉,她臉上一定是有著迷人的酡紅的……他閉了下眼。身體是有些失去控制的,想要向她傾過去。於是他手臂撐在牆上,低聲笑著,彎下身來,精準的對著她的面孔,說:“你是不是覺得,現在我需要安慰?”
她沉默著。
董亞寧的聲音清晰,半絲兒不帶顫。甚至連呼吸都控制很好,酒氣距離她面前很近的位置,就是到不了她近前。
“嗯?”他手都出了汗。額上也是汗。明明脫了外衣,還是熱。他能感覺到汗水順著額頭在往下流,眼睛被汗水浸著,微微的疼痛。
“董亞寧。”屹湘輕聲的叫他。
他嗯了一聲,“說。”
“沒什麽,就想叫叫你。”她說。其實是想確定一下,眼前這個人。是不是,連一絲善意都不必再彼此交付的那個?應該是的。
董亞寧怔忡。
這句話,她曾經無數次的對他說過。
董亞寧,亞寧,阿笨……
咹?什麽事?
沒什麽,就想叫叫你……
不管他是在幹什麽,洗澡也好,畫圖也好,哪怕是昏昏欲睡甚至是酣睡中都好,隨時隨地的叫他。
他答應了,她就會說沒什麽,就想叫叫你,確定你在……
他聽不出此刻她語氣中是不是有複雜的含義。
他今天喝了很多酒,目的就是能讓自己的知覺遲鈍一點點。這一點點,也許讓他錯過了一點什麽。不過他想,錯過就錯過了吧,她在他面前就夠了。
“要說送上門來的獵物,我對你來說,永遠不是。”她說著,推開他。很輕松的就推開了。他的身體好像十分的輕。這讓她的手掌都有些發顫。“就算是不認識的人,看著他不舒服,給他一條手帕一杯水,也是應該的。”
董亞寧笑了下。
她說的沒錯。就算是不認識的人,她也會這樣。
“你不用這樣,我知道什麽時候該躲著你。安慰你?你好奇怪。”她說完就走。
他看到她要離開的腳步十分堅決,卻在一瞬間將她拉回了自己的控制範圍。
她並不顯得驚慌,隻是比起剛剛,她身上已經沒了那幾分柔軟。
“董亞寧,你別過分。我可以給你手帕,不代表我可以給你欺負。”她鎮定而堅決的說。
“今天先越界的是你。”他陰陰的笑著,“那怎麽能怪我過分。”他涼涼的手撫上她的頸子,輕輕的滑著,向下,落在她的鎖骨處。隔著柔軟的絲綢,手指親吻著她的肌膚。
“住手。”她說。
他果然住了手,卻問:“怎麽了?不喜歡啊?”
“不喜歡。”她直截了當。
“那你喜歡怎麽樣的?更刺激點兒的?”他低聲,在她耳邊。充滿了誘惑的,又十分惡毒的問她。他知道,以她的心性,尤其是從他嘴裏說出來,這無異於最大的侮辱。
她的聲音卻比他更低,也更冷靜的說:“你用我喜歡的方式,去對待別的女人的時候,有沒有問過,她們喜不喜歡?”
靜默了片刻,董亞寧笑起來。
“我知道你最近跟莫怡然有接觸。顯然她還是很關心我。或者說的更清楚點兒,是,很關心,我們?”他靠近她些,依舊低聲的,含著笑問:“難道因為她說了什麽,讓你對我……”
“我對你,早就說清楚了。你和我,早無幹系。”屹湘說著,後退,背貼著牆壁。牆壁經過一天的曝曬而滾燙,她汗流浃背。
“又撇的一幹二淨,好厲害的邱湘湘。”董亞寧冷笑。
他將邱湘湘三個字咬的很清晰,像是恨不得搓碎了。
屹湘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第二十七章 修竹風荷的屹立(十三)
第二十七章 修竹風荷的屹立(十三)
“你把自己摘的幹幹淨淨。卻忘了我跟你,淌過那樣的渾水,誰都不可能再幹幹淨淨。”
“所以呢,你就讓自己髒下去?”
“我髒?誰又幹淨了?你嘛?瀟瀟嘛?你那了不起的父母?他們那一條藤兒的瓜?哪一個?你告訴我。”董亞寧忽的擡手卡住了屹湘的頸子,“好的。算我最髒。我也用我的方式,在還我欠過的債。我髒……那你就別來招惹我,離我遠遠的,不然我可顧不得什麽禮義廉恥。你知道這些東西,我都沒有。”
“董亞寧!”屹湘的聲音終於失去了幾分鎮靜。董亞寧……還是將這些最不堪入目的事,以不堪入耳的方式,明明白白的擺在了他們中間。
避無可避,也無路可避。
“怎麽?受不了了?這一局步步為營,你幫忙守住了幾寸陣地?”董亞寧陰惻惻的笑著,“你心裏清楚,我也明白。甭對我心存愧疚,還有什麽同情。我之前那也不過是,擾亂軍心而已……現在,你送上門來,我當然不會拒絕,不過,我也不稀罕。知道了?”
“知道。”屹湘清楚的吐出這兩個字來。院子外面的光線閃過,她正注視著他,視線平平的,鎖定的是他胸口。如果目光可以是利刃,早已經插進了那個位置。她穩穩的說:“董亞寧你以後,千萬別再偷偷的看多多;也千萬別明目張膽的照著我的樣子,來尋找下一個目標。沒的讓我惡心。”
“你多慮了。”董亞寧的嘴唇一張一翕,扇動起來的一點點風,吹在屹湘的耳廓周圍,“我絕對不會那麽做,多多麽……你自管留著,我才不會跟你搶。好好的教他,你知道他身上流著誰的血……當然了,他有個好舅舅,就算作出個大天來,想必也用不到我。至於我的目標,你也不用介意。不管多像你,都不再是你。你這樣的女人,這輩子,我不想再碰到第二個。不過要是你舍不得我,我倒是不介意……”
“啪”的一下,很輕的一巴掌,聲音也不大,但落在董亞寧的腮上,又穩又準。
“今天你說的話,自己記住。”屹湘輕聲的說,“沒有跟你在一起,是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你讓開!”
董亞寧沒讓。
於是兩人像兩尊雕塑似的,直挺挺的站在那裏。
屹湘的眼睛裏在不斷的湧出熱乎乎的液體,她強忍著,不讓自己的呼吸産生異狀。就在她要暴露自己哭泣的一刻,她急忙的想要從他身旁逃離。可是董亞寧將她攔住,兇狠而猛烈的,吻住了她的唇……蠻橫的、帶著明確的懲罰性的親吻,真讓人痛到骨裏去。
屹湘狠狠的咬著董亞寧的嘴唇,血腥味充斥著鼻腔,董亞寧卻絲毫沒有放松。
屹湘就覺得自己全身的骨節兒都在痛,提醒著她剛剛他們是怎麽樣的互相傷害……她用幾乎是最後的一點清醒的意識和氣力,踮起腳尖,回吻他。
董亞寧的唇舌在她的回吻中漸漸找回了正確節奏似的,溫柔而有力。
這一吻,纏綿至極。
此時任誰發現他們,都會覺得緊緊的疊在一起的兩人,親密無間,卻再不會想到,恰恰是這樣的,恨意重重。
屹湘在親吻中移動腳步,董亞寧的頸子被她勾的低下來,後背靠著長滿爬牆虎的石牆。他的手始終緊緊的扣著她的腰肢,將她固定在自己身前……就在她試圖擡腿攻擊他的一瞬,他的手卻迅速的離開了她的腰,同時轉身,將她整個人推著摔在了牆上,她的腿被他緊緊的壓制住……親吻還在繼續,仿佛一場永不會結束的戰爭。
可是她卻在他攻城略地中節節敗退,終於放棄了抵抗。
他停下來。
月光下她微揚的臉,沾滿了汗水,也許還有淚。
他低聲的,在她耳邊說:“別跟我耍花樣。這些招數兒,在我面前用一次就足夠了……我知道你現在殺了我的心都有,但是也別否認,我永遠是最了解你的那一個……”
“董亞寧,你無恥!”她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