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上課怎麽可以偷吃東西?”在她吃糖的時候,背靠背的椅子上,有個聲音叫起來。
“師父說隻要摹完了這個就可以吃啊。”她嘴裏含著酸橙味的糖,酸酸甜甜的,酸味刺激的口水直流,刺激的臉都變形了。
“那……怎麽可以一次吃這麽多,我摹完了不就沒有了?”伸手過來搶。
竟然伸手過來搶!
“那……誰讓你笨來著?”她躲開。順手的蓋住糖碗。
“你說誰笨?誰笨?”
……
幹澀的眼睛疼的鑽心。
她按著眼角,胡亂的抓了一把藥丸在手中。
第十九章 支離破碎的夕顏(十)
第十九章 支離破碎的夕顏(十)
“湘湘!”外面有人在叫她。
她攥了藥丸。
那聲音隨著一陣車響,消失了。
她想也許是幻覺,並沒有人叫她。這個時候,沒有人會想起她吧……
藥丸因手心的汗變的有些粘膩,她張開手看了一會兒,杯子裏,滾水已經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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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聲忽然響起來,接著是手機,兩樣聲音混合在一起,再加上外面的叫聲:“湘湘、湘湘開門!”四周頓時充滿了讓人不知所措的嘈雜。
她呆坐在地上。
“湘湘,我知道你在裏面,快開門!”是芳菲。
她身上不禁哆嗦了一下,手裏的藥丸便撒了。
“湘湘,開門!”是姑姑。
她掙著起身,去開了門。
外面站著的邱亞拉和董芳菲看到屹湘,幾乎同時的叫出了聲“湘湘”——邱亞拉一把抓住侄女的胳膊,推著她後退幾步,到光線更好的地方,看到侄女臉上去,頓時臉就垮了下來。她立即警覺的松了手,往裏走了幾步,回頭看看屹湘,又看看芳菲——芳菲正怔怔的看著屹湘,說不出話來。
“湘湘,你過來。”邱亞拉說。
屹湘單手抓著手臂,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才往廳裏走去。
芳菲看著屹湘那隱在寬大的棉布褲子中瘦伶伶的腿,眼眶不由自主的就發酸。她搓了一下臉,並沒有跟著過去,隻遠遠的看著那姑侄倆——脾氣向來火爆性急的邱亞拉,並沒有立即動問。她在等著屹湘走過去——邱亞拉手臂上挎著一個翠綠色的四方皮包,跟她身上深橘色的襯衫長褲形成鮮明的對比,而看上去更讓人覺得膽顫的是她銳利的眼神。
邱亞拉等屹湘站在了自己面前,低頭查看了一下茶幾上的藥,回頭,一對炯炯有神的大眼對著屹湘。
屹湘沒有掩飾自己。
邱亞拉不但看到了她臉上的傷,也看到了她頸下、手臂、腕子上那些瘀痕……然後她問:“是誰?”
屹湘沒有回答。
邱亞拉看了眼站在門廳裏的董芳菲,心裏明白了些。
她的眼神也讓芳菲明白了,於是芳菲悄悄的開了下門,出去了。
邱亞拉待芳菲將門掩上,轉了一下臉,再回過頭來看著屹湘,又問:“是誰欺負你了?”像問一個放學路上被欺負後回家的孩子那樣,似乎開口問出來並不是難事。
屹湘仍沒有回答。
邱亞拉抓起茶幾上那盒藥丸子,厲聲的問:“你要幹什麽?”
屹湘閉了下眼。
邱亞拉“嘩啦”一下將藥盒子掼在地上,擡手就給了屹湘一個耳光。狠狠的,照準了她的臉,結結實實的打上去。一聲脆響。
臉都木了,嘴角是撕裂般的疼。
屹湘晃了下身子。
她混亂極了,腦子裏不斷閃回的片段像碎片一樣,又像教堂裏的彩色玻璃,紅一塊黃一塊綠一塊,偏偏光線穿透過來,把它們都混在一起,扭曲著、有刺眼的光芒……
“邱湘湘,你就這麽報複我?”他臉色鐵青。
她說不出話來。躺在病床上,手腳動都動不得。隻知道從頸子往下,半身像撕裂一樣。一動,傷口會迸開的。她就不動。因為要鎮定的對著情緒已經失控的他……遇到事情總是著急的他,就算是小事,急眼了也愛拔高聲浪,何況是大事——可以後,他要怎麽好哦,如果總是這樣……
她越不出聲,他就越著急,手掌猛捶著床頭,自己也低了頭,沉沉的說:“湘湘……那天是我做錯了……可你!你就真的報複我?我跟你解釋了,真的是喝多了……喝多了還能幹什麽呀?你又不是不知道!”
低著頭,他瘦瘦的,骨頭總是很硬朗。
沒怎麽跟人低過頭吧?印象裏是沒有的……
她說:“咱倆就算扯平了。”聽上去她說的多輕松,又無恥。
“邱湘湘!”他依舊低著頭,手握著床頭的欄杆,指節都泛白了。
“亞寧,到此為止吧。”她得輕輕的說。就算這樣,喉嚨也撕扯的疼。她覺得頸上涼涼的,也許是傷口又滲血了。慢慢的身子往下滑一點,被子齊到了下巴處。
“你混蛋!”他吼著。聲音那麽大。
“對,我混蛋。”她說。
他站在那裏,僵了。
鐵青的臉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陰雲,幾乎全黑了。
相距不過兩米,他們看著彼此,是從未有過的,折磨。
“你知道我……”他說。
“我知道你。”她眼神空洞,心裏更空洞。“我不原諒你,你也別原諒我。”
“我不會。”他說。他咬的牙齒都快碎了吧,恨成那樣……該是得覺得她有多髒多惡心呢?他又看了她一會兒,才說:“再也不想見到你。”
他轉身離開。
在他拉門把手的一刻,她叫他“董亞寧”,聲音很輕,以為他可能聽不到,但是他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她,身上疼的太厲害了,她隻張了張口,並沒有發聲,他也隻是看了她一會兒,絕然的離去了……傷口的疼痛讓她意識有短暫的停滯,模模糊糊當中,差一點就對他說出了那三個字……她沒有說,幸虧沒有說。
不想說,對不起。
因為已經沒有意義……
太了解,了解到能清楚的摸到他下一步要走的位置。
傷還沒有痊愈她就已經回倫敦。簡直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般的,等到了他。
隻是沒想到他那麽執著。
讓她簡直要崩潰的執著。
那一晚她亮著房裏的燈,卻在隔壁Nick的房間裏,聽著他亂七八糟的彈著琴,曲不成曲、調不成調,從窗簾的縫隙裏,看著他一支煙接一支煙的抽……Nick說V,下去給他一個擁抱,他又是你的了,你知道他在等什麽。
她掩好窗簾,問Nick,你想賺一筆錢嘛?一筆能讓你們這些破曲子變成唱片的錢。
Nick說你真是瘋了。
可不是瘋了,就算她不瘋,也會被逼瘋的,可是被逼瘋了之前,她得處理好了董亞寧……
他的巴掌真硬。
就“啪”的一下,她眼前都黑了。有那麽一會兒,她什麽都看不見,也聽不見了……這一下打在哪兒,她也不是很清楚,就覺得頸子上開始疼,繼而是全身的疼。疼的要死……她瞪著眼睛,看著他血紅色的臉和怕人的眼,Nick嚷嚷著就要過來,Nick人高馬大的可是跟他的身手比起來肯定是吃虧。
她護在前面,把Berdie推開,揚手一個耳光抽回去,用盡了當時僅存的力氣。
她死攥著手心裏的什麽東西,就隻剩下一口氣,她也想把這一會兒頂過去。因為她知道,董亞寧,很快就會走。撐過去就行了……
“湘湘,我問你。”他聲音幹澀而顫抖。從來沒聽過他這樣的聲音。
“你問。”她咽著唾沫。滿嘴巴血腥味。想吐。她回身靠在牆上。看不清他的臉。似乎此刻兩眼聚焦都成了很困難的事。
“跟不跟我走?”
“絕不。”
死死的沉寂。
然後就是恩斷義絕的話……
他走後她整個人滑坐在地上。
走廊上的地板涼涼的,冰的她身子發顫。被他打過的地方皮肉好似都裂開了似的,疼痛難忍。她抱著自己的身體,縮成一團。掙紮著站起來,往自己的房間方向去,走了沒幾步,眼看著就要進門,忽然間腹中絞痛,她撐著,想喊人,就是沒喊出來,身上發冷、發疼……忽然間人聲嘈雜,她聽不清楚,隻知道自己被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