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湘!”是鼓足勇氣的。
她終於回頭,看到粟菁菁。
從北京追到倫敦,仍然是那句“你聽我說”。
她不想聽菁菁開口。當日不想聽,後來更不想聽。那是因為不管誰說什麽也沒有用了……電話打進她的公寓,她接了冷淡的說我們不用見面。這次坐在咖啡館裏。當著老師同學的面,必須維持著基本的禮貌。於是她就那麽笑著問:菁菁,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麽?
粟菁菁臉色蒼白。是的,菁菁總是臉色很不好。她身體總是很弱。弱的,每當是她跟她在一起,讓矮小的她反而更有保護欲。她一個女子都這樣,何況男人?尤其又是那麽大男人的男人。
她想著心尖兒就發疼。
菁菁說湘湘,那天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就那麽走了……之後才出了那些事,我總覺得不對勁兒……可是你不肯見我、聽我解釋一下……
她聽她提到那天,立刻打斷她的話。說我沒想什麽。不用想。我又不是瞎子,看明白就行了,還需要想麽?
她是笑著說的。總覺得心裏再疼,臉上還是得笑著的——菁菁,我不是怪你。不怪你,也不怪他。原本也沒什麽,隻是我突然的闖了回去,是我不周到。他,當時……我們已經不好了。
是的不好了。雖然沒有明確的說結束,但是已經有很久,他沒有主動給她打電話了。
她說我回去要的就是跟他攤牌分手,說清楚以後分道揚鑣,誰也別耽誤誰的好事兒……現在我們就徹底結束了,你也就不要有負擔。其實你們倆也挺合適的……不是,你不用解釋。主要,我也知道,你喜歡他很久了。我沒說破是因為你也從來沒有行動過。而且我以為,你不會。挺可笑的,我憑什麽以為你不會呢?他又不是我的私有物。
菁菁著急的滿臉通紅。說湘湘你沒明白我意思。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說的是,那天不是他主動的,是我主動的,我……
她立即打斷她,說菁菁,董亞寧什麽人我了解。你別替他遮著。那天是不是你主動,我能看出來;就算是你主動了,他也沒拒絕,是不是?
不是的!
什麽不是的?她笑著。好像菁菁說了很好笑的笑話,笑到她眼裏都出了淚花。對著菁菁那急眉赤眼的樣兒,說菁菁啊,你還是什麽也別說了。真的,我跟董亞寧已經結束了,日後你們怎麽樣,跟我沒關系……你和我,也不再是朋友。
說出這句“不再是朋友”的話那麽順溜。順溜的讓她心裏暗暗吃驚。後來想起這一刻,她知道自己是恨粟菁菁的。但她總是把這一刻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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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菁菁,她不願意。
湘湘,你能不能原諒我?粟菁菁問。看著她,菁菁又說我其實就是想,最後讓他抱抱我。我們當時已經說明白了,我們倆不可能……你原不原諒亞寧哥我不管。我隻問你。你能不能原諒我?
不能。她很平靜的說。菁菁你是我的朋友,不是路人甲。別人不知道我們,你總該是知道的。我跟他是一回事,跟你是另一回事。賬,各算各的。
我明白。粟菁菁點頭,說我了解你。
她說話說完了吧,沒有別的事,我得回去繼續討論課……
菁菁說你等一下。
她就坐在那裏沒動。面前的咖啡冷透了。她一直沒碰一下。菁菁看著那杯冷掉的咖啡問她,那天在醫院,我聽到你跟邱伯母爭執,湘湘你老實回答我……
她仰著臉笑了笑,想一下,說你聽到了?
是不是真的?菁菁仔細的看她,面色嚴肅。
她反問你說呢?
菁菁瞅了她一會兒,說如果是真的,你不該瞞著亞寧做決定。不然你會後悔的。亞寧他隻愛你。
是的。他愛我。在我面前的時候他愛的是我,離了我,也會臨時愛愛別人。有些事沒親眼看到我就當不存在,可是親眼看到了,你讓我相信他愛我並且隻愛我?老實說,美色當前,我都會忍不住心猿意馬,男人?
她譏诮的笑著。
粟菁菁嘴唇咬的發青。說我這是繞道來的,馬上回紐約。來之前我沒跟亞寧說。我是想跟你求證一下。我覺得我應該跟他說。
那你就說吧……可你覺得眼下他會在乎嘛?在乎我這樣的?菁菁,別操這個心。我不愛他了。都結束了。
她說著便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粟菁菁白皙消瘦的面孔——她的朋友粟菁菁。最後一次作為朋友坐在她面前的粟菁菁——她心尖兒已經疼到了不能跳動似的。
粟菁菁也站起來,將她按在沙發上。
第十九章 支離破碎的夕顏(二)
第十九章 支離破碎的夕顏(二)
她們從沒有這樣相對而坐過。心裏面都知道這對她們倆來說將是挽歌一般的相聚,從今往後,不知到何年何月何時何日,再有這樣的機會。
她不太相信相逢一笑泯恩仇這種事會發生在她身上。她自認是個小氣的女人。一直是,永遠是。
菁菁說我會回到紐約重新開始。現在,就在那裏,有個人在等我。他說……假如不說出來,會成為一輩子的遺憾,我還是該試一下。放下過去才能重新開始。我覺得他說的對。湘湘,到現在,你原諒我也好,不原諒我也好……我不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如果,不是你跟亞寧之間出了問題,我也沒機會。是你沒有牢牢的抓住他。湘湘這是你的錯……起碼有一部分是你的錯,你不能否認——你不會不知道前幾個月發生的大事小事吧?什麽樣的聯姻我們都見過了從上一輩到這一輩。還有眼前活生生的例子,你回去難道沒見?所以我想要興風,就一定做的起浪。可是湘湘,亞寧不肯。為什麽不肯你知道。我也知道。那我隻有放棄……雖然我說了不後悔,但現在來說這些,老實說,我主要也還是想讓自己心裏舒服點兒……這些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這一生都不會再有你這樣的朋友。我從你這裏得到的太多,恐怕是沒有機會回報……你還記得嗎,我出國前你給我畫的那幅扇面?後來我總是將扇子帶著在身邊……如果不是這把扇子,我恐怕,也不會跟那個人有機會。他說不知道為什麽,第一眼看到這把扇子上的花草蛱蝶,就覺得有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有種莫名其妙的感動,覺得已經認識了我很久。他就那麽執著的,開始喜歡一個像認識了很久的我。他是我遇到過的最好的男人,錯過他該是多遺憾呢?跟他在一起,什麽都不缺。要什麽會有什麽,他就是那麽一個夢幻一般的男人。但是我總覺得,不甘心……湘湘,回去我會答應跟他開始;我想,也許他會是我這一生的歸宿。緣分的事情很難講。但是愛我多一些,比我愛的多一些也許更幸福也不一定。我就再自私一回。湘湘,我祝福你……假如你跟亞寧哥還有一點點的可能,不要放棄。不管你是怎麽樣的,我覺得他,都願意再接受你。你最後相信我一次,我不會看錯他。
她笑了。
她記得自己在菁菁說完的一刻,忍不住笑了。
菁菁嘆氣。菁菁嘆氣的時候總是眉頭皺皺的、無奈又惹人疼惜。
她卻笑個不止。
她說菁菁,我是怎麽樣的?眼下在你眼裏我是怎麽樣的?哦,我對不起他,還對不起你嗎?
菁菁閉嘴不言。
她說算了吧。你不會看錯他……難道我就會?
她始終覺得菁菁柔軟柔弱而禁不得大風大雨。那一天的菁菁讓她刮目相看。菁菁不但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麽,而且她非常明白自己應該怎麽得到。明知不可得後的果斷,更讓她自嘆弗如。
她最後也沒有說句祝福菁菁的話。既然選了割袍斷義,總要做出毅然決然的樣子來……後來,便是混亂不堪的日子,她不給任何人消息,也不知道別人的狀況。再後來,是知道菁菁死於車禍。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菁菁已經過世有段時間了。
哭是哭不出來的,卻總在半夜裏被一陣陣笑聲驚醒——湘湘、湘湘,你怎麽沒來送我……驚醒過來會坐在床上,睜著眼到天亮。無窮無盡的酸痛感,在心裏身上肆虐。跟自己說這不是悲傷,隻是可惜。可惜那麽年輕,就已經過世了……而她們幾個人曾經說過,七老八十的時候,要拄著拐棍兒看兒孫成行。那時候,怎麽知道,生命中那麽多的不可測?
還是拜託姑姑打聽到菁菁的墓地,悄悄的去探視過一次。
墓碑上菁菁的照片,應是她過世前的模樣,比起最後一次見到她,笑容明朗、眼神自信、面龐脫了稚氣的嬰兒肥,是個標致的成熟女郎了,不再是她記憶中那個柔弱的女孩子,偶爾會惶惶的問她:湘湘這要怎麽辦?湘湘那要怎麽辦?她想她們不再互通音訊的那幾年菁菁應該過的很好。不然,不會有那麽美的笑。是露齒而笑。從前她那樣大笑,菁菁便會說她,不要這樣,太不斯文了,女孩子還是應該笑不露齒……
屹湘將紙扇平放在了畫案上。
學畫的時候,她躁性的多,一筆蘭葉總畫不勻妥,一遍又一遍的練習,練多了免不了心浮氣躁。擡頭看看對桌的菁菁,氣勢磅礴的山水她畫的也絮煩,但耐心盡力的態度,比起她來,那是要強了不知多少倍。
有一次她們倆互相串著作業交功課,她的山水、菁菁的蛱蝶一起放在師父師母面前,她們倆以為總可以以假亂真了,彼此熟悉套路、模仿對方的筆意纖毫之差而已。師父師母還沒有開口,董亞寧便嗤了一聲說這不是作弊麽?點著菁菁的蛱蝶便說:這明擺著是粟菁菁的,翅膀兒跟被雨澆了似的沉,湘湘畫的,在蘭葉兒上停著,都覺得會跟蘭葉兒一起飛起……半晌沒有人吭聲兒。師母不說話,倒是師父說,湘湘的山水倒是進益了……
屹湘拿了畫筆在手裏,空空的,虛虛的,在扇上走著。
這一夜,對她來說,會格外的漫長。
她知道。
****************
董亞寧進包間來都沒有敲門,直接便是一腳踹過來的。
嘩啦嘩啦摸牌的聲音停下來,正在裏面打麻將的佟金戈和葉崇巖幾個同時擡頭看他,不過誰都沒有出聲,齊齊的都在等著董亞寧開口呢。他不開口,他們等了片刻,也就安穩的坐著繼續碼牌,當什麽事兒都沒有的樣子。
董亞寧坐進沙發裏,看了眼屋裏的人,“怎麽就你們幾個?急三火四的叫我來?”他臉陰的馬上就能來場暴風雨。
金戈剛剛電話裏就知道他是回了趟家,才硬叫他來的,這會兒也最知道他心緒不佳,就沒搶在頭裏說話。
崇巖聽見問,笑著回道:“不就我們幾個嘛?我們就想坐這兒聊聊,意思缺了你又不行——要給你叫幾個妞兒來嘛?”
第十九章 支離破碎的夕顏(三)
第十九章 支離破碎的夕顏(三)
董亞寧晃著過來,從金戈手裏拿過煙來點上,狠狠的就給了崇巖一下子,說:“放P!這會兒說這種不鹹不淡的。”
“怎麽不鹹不淡了?別說這會兒在這兒,就是大半夜的在月亮上,那不是隨叫隨到嘛?這不是不問明白了你的意思,不好先替你做主嘛?說吧,要什麽樣兒的?要友情客串的,還是要明碼標價兒的?要熟的,還是要生的?”葉崇巖還瞄著面前的牌碼子,一疊聲的問。“畫個道兒,我馬上辦到……哎,上一把誰的莊來著?”
“真TM糊塗蛋一個。”董亞寧又給了他一下子。
葉崇巖摸了下頭頂,笑著問:“Jessica那兒徹底了了?”
聽他問起陳月皓,董亞寧陰沉的臉上木木的。
幾個人看著他那樣子,好像陳月皓這個名字,對他來說極是陌生。
佟金戈還倒沒怎樣,坐在他對家的季家同就說:“難怪人說你面冷心冷,這人一走茶就涼啊?好歹人也跟了你一陣子——我聽說她病了有幾天了。你不是不知道吧?不親自去,慰問下也是應該的吧?”
“就因為你這麽個憐香惜玉的脾氣,才每回都弄出些拖泥帶水的事兒來。要是有情有義的,那就該打著明媒正娶的譜兒。要是各取所需,那就好合好散!要不然成了什麽?再說了,快別逗了,就憑董哥?你問問Jessica試用了之後,倒貼願意不願意?”說話的是平時不太在一起玩兒的朱平雷。板著臉,把一通很不像樣的話四平正眼的說出來,愣是像說笑話了。尤其是最後一句,更不像樣,惹的幾個人頓時笑的手裏的牌都散了。董亞寧本來是毫無講笑的心緒,聽到這兒也笑罵了一句。
“哦,這就是用著好,這會兒才病呢?”葉崇巖悶聲笑著。
“嗯,相思病。”朱平雷笑道。
“我看你們是活夠了。”董亞寧罵道。
“得了得了,別說了。真不像話。”佟金戈擺手。
朱平雷仍是一本正經的說:“找個妞兒是容易,可你們老幾位還別嫌我話兒糙,MD,現如今找個清湯掛面兒的換口味都難。還有,那一個個整的那臉,拿眼一瞅就軟了,誰還有胃口!”
董亞寧手裏的煙照著朱平雷就戳過來了,紅彤彤的煙頭,冒著青煙。朱平雷倒也不躲閃,臉迎著煙頭就上來了,直問著董亞寧道:“你說是不是吧?是不是吧?拎一個出來就是黃金比例魔鬼身材,看著看著就懷念那些年裏,有那麽個把的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的丫頭,多水靈多滋潤。這可惜了那會兒,倒是見天兒的惦記著找波、霸打、炮。”
一桌子幾個人到這會兒都笑翻了,點著朱平雷直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