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亞寧將手裏的玻璃杯扔了出去,砸在了吧臺裏面,酒液和玻璃碴子四處濺開。
佟金戈住了嘴。
董亞寧的火兒像是發出去了一些,氣息漸漸的平了。
金戈咂摸著嘴。心說又砸東西,打量誰不會砸啊?他可沒出聲。好在董亞寧也沒繼續扔東西撒氣。等把剩下的半瓶子酒也喝的差不多了,他才問:“氣兒勻了沒?走吧?我車在外面。去哪兒?我送你。”
董亞寧站起來,有些搖晃。金戈要扶他,他不讓,先走在了前面。
在車上,董亞寧仍舊一言不發。
金戈也有些心事重重。
將董亞寧送回住處,他看著他往裏走,叫了聲“董哥”。
董亞寧回了下頭。
金戈沉吟片刻,原本想說的話,在舌尖兒打了轉,到底沒出口,卻說:“好好兒睡一覺去吧——叫我說,就算湘湘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再混蛋,現在,也是跟你毫無關系的人了,你自個兒也說的,該怎麽著就怎麽著,別特為的跟她過不去,更別跟自己過不去……我走了。”金戈上了車。隔著窗子看了董亞寧推門進去,他才吩咐開車。臨走,倒又看了眼葉崇磬那裏,黑燈瞎火的。心裏莫名的就有些煩躁。
董亞寧回身坐在臺階上。從狗洞鑽出來的旺財,蹲在了他身邊。
靜靜的坐著,陪著他。
隔一會兒,大腦袋拱他一下……他總不理它,它也就安靜下來。
他看著手上那枚金色的素環,擰著、擰著……指上的血肉都被擰到了一處去似的,酸、痛、脹。
他深深的呼吸……
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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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能原諒?
那樣的背叛,那樣的不堪……即便他曾經試過將自己最真的心給她,她都踩在了腳底下。
他追她到倫敦,要帶她回來。帶她回來結婚。
對她說過,無論她做過什麽樣的糊塗事、無論家裏怎麽反對、無論外面的傳言是怎麽樣的,他都可以不在乎。
他拖著她的手站在那裏,跟她說他不在乎那些,就要她。
那是他愛了多年還在愛著的姑娘。他總相信她隻是一時糊塗,才鬧出了驚人的醜聞。那也不能隻怪她,誰讓他沒有照顧好她、誰讓他們正在若即若離的冷戰、誰讓他當時自顧不暇?可再亂再難,他還是愛她……
一盤子裸鑽,星星一樣。
他說我知道那些現成的你都未必滿意,那就另選。這家不滿意選下家。
她一擡手,所有的星星都滾落天際。
他白了臉。
她也白了臉,說董亞寧你不在乎?你現在說你不在乎了,你忘了一個月前你跟我說過的話了?還有,以後呢?你不在乎……我告訴你,到今天,你在乎,那是你的事情;不在乎,也是你的是——我不稀罕。你不用纡尊降貴的原諒我。我不需要你原諒我。
他問她,你是不是真的這麽想?這麽多年了,湘湘,我們這麽多年了……
她說這麽多年又怎樣?
沒有意義麽?
她說,不再有意義。董亞寧,我不攔著你走你的陽關道,你也別阻著我上那獨木橋。我們掰了不正好兒嗎?你盡管娶那高貴的公主,照那說法,我這種乞丐姑娘,是配不上你那門庭……這個不用你們家來告訴我,我家也先有了這自知之明;別說你們家反對,我們家也不同意——省了這一步不更好?
她說話得有多毒呢?一點兒餘地都不給他留。什麽公主乞丐,他什麽時候有過這樣的想法?
看著她那副樣子,真想掐死她。
無數次的,他都有那麽個念頭,想著幹脆掐死她算了。一了百了,再也不會有這麽個人,讓他難受起來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問,我話都說清楚了,可以走了吧?
他攔在那裏,說,這些不說了。我來,就是已經想明白,過去那些,都不計較。我想告訴你的是,無論如何,無論誰反對,我都能頂住……湘湘,我從霍克斯海德回去,有兩個月,我日子怎麽過的,你不知道吧?你知道的都是從別人那兒聽來的……湘湘,我不告訴你是不想你跟我一起煩,現在……
她說你別說了,我不想聽。咱倆都分手了,你說這些和我沒關系了。
撇的一幹二淨。
她常常說那句“我不想聽”。卻沒有哪次讓他像那一刻似的覺得可恨至極。是的,有些話,他不用出口,她也能明白。那是他們的互相了解。那種了解有多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最深最深的痛苦,哪怕對父母都不能言說的痛苦,他們彼此也坦誠和承擔過。
可她真的全明白嗎?不是的。
後來,太多的分離、太多的誤會,他都會覺得她時常令他看不懂,她又怎麽能全明白他的處境?
靠猜度,靠信任,撐著。
一旦猜錯了,不信了,就塌了。
就比如眼下,他想解釋的時候,她已經“不想聽”……
他問,那你告訴我這次為什麽回去?不是特意回去找我的嗎?
是不死心。總覺得她不會對他那麽絕情。
霍克斯海德一別,他知道那漸漸的疏離和隔膜,但他總覺得隻是暫時的。他頂得住家裏的壓力,扛得住別處的誘惑……都會過去的,隻要他肯等,她一定會懂得和珍惜他等待的那份心意。
可不是他不等了,而是她真的不要了。
他等來的是她吸毒醉酒亂交的明證,還有她清醒後的攤牌。
氣瘋了,真氣瘋了,什麽話都說了,什麽都罵了……可最後還是放不下她。不斷的告訴自己她就是一時糊塗,追過來,想把她帶回去……
眼看著她笑了。說,為什麽特意回去?你忘了,我外公生日呢。分手的事,本來跟你電話裏說說就行了,可我既然回去了,還是當面跟你說吧……結果……出了那麽嚴重的狀況,我以為連說都不用說了呢。你那麽有潔癖的人,恨死了人亂來……哪兒想的到……更沒想到,你居然還會來跟我說,原諒我;還要跟我結婚?董亞寧,你腦子出問題了嘛?我可是坐實了的嗑藥加……
你住嘴。
看,你聽都聽不得,原諒?她看著他。忽然語氣就軟了下來,說,董亞寧,我了解你。你不會原諒我的……我太知道你了。與其讓你一輩子心裏有根刺,就不如就此分開。
他沉默良久。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第十四章 悄悄別離的笙簫(十五)
第十四章 悄悄別離的笙簫(十五)
他問,湘湘,外公生日?對。可你們家的規矩從來都是做九不做十,外公七十九你都沒空回去,八十你回去?
她說那你以為呢?我難道是特意掐準了時辰打算把我外公氣死?
他怔了半天,突然襲擊似的問:你是不是懷孕了?
她卻連個愣兒都沒打,笑著問天哪你該不會是要問這個才這麽遠追來的吧?誰跟你說的?粟菁菁?她還當真了呢!你當我可能是你孩兒他媽?怕我瞞著你怎麽著了?你放心,我是多麽會算計的人你清楚,有這樣的王牌我不用你提醒,自然會跟董伯母說——我就算再不稀罕嫁進你們家去,能讓他們難堪一下的機會我是不會放過的。
他看著她的眼睛。
不像是撒謊。自己也覺得是沒有可能的,可心裏也不知怎麽就又特別的失落和疼痛。
她說,這下沒問題了吧?難為你追這麽遠來,其實大可不必。在醫院那天,咱倆的話就都說完了。無論如何,是我對不住你在先……可既然家裏都反對,就算了吧;你也知道,感情,對我來說,從來不是第一位的……孩子,別說是沒有,就算有了,你以為我會要嘛?要了,跟你結婚啊?別開玩笑了,我可不是為了這麽早就生孩子、帶孩子才拼到今天的啊。
她說的輕松無比的。
是,她不是為了這些才拼的那麽兇的。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所以一直縱容她。
他聽著,卻問:你是不是有別人了?你告訴我,在這邊是不是有別人了?有人了才打算回去跟我分手?
她扭開臉。
她說,你別問了。
他說你回答我。
她說,沒有。
他說,你看著我,說沒有。
月前在北京一場混亂落下的痕跡還都在,提醒著他,他們經歷了一段怎麽樣困難的時間……但那樣,他也不管不顧了,隻要她從此以後,完全的屬於他。
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想的是,如果她回答是,那麽他也原諒她。就原諒。原諒。
她就轉過頭來看著他,說,沒有。我隻是不愛你了,煩你了,不想再被你絆住了,跟有沒有其他人沒關系。你那家庭、你家那些人……沒出事前,不喜歡我;出事之後,輪番的羞辱我,也讓我惡心。就沖他們,我也不能跟你在一起。我說的夠清楚的了吧?董亞寧,你得是多大的寶貝,他們才能把我當成腳底泥?我若還愛你,那也無所謂;可我不愛了!
他站在那裏,問,你再說一遍?
她說,你要再糾纏我,我會瞧不起你的,董亞寧。你不是最有範兒、最帶勁兒、最利落的爺們兒嘛?你是,就從此離了我——何況我現在,不就是真的成了腳底泥?
他隻覺得身上血都在慢慢的涼下去。
她走開,他都沒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