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搭把手,好不好?”從樓梯上下來一位夫人,對著屹湘微笑。
那位夫人走至近前,將嬰孩逗弄了一會兒,便接過去抱在懷裏,輕輕撫觸著。嬰孩憨憨的,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抱著他的又是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仍在咕咕而笑,嘴角吐著泡泡。
屹湘看到發呆。
“不懂得應付小孩吧?”那位夫人微笑問道。
屹湘赧然。
何止不懂得應付,簡直是恐慌極了。
“每個小孩子都是天使。”那位夫人含笑,看屹湘一眼。此時她距離屹湘不過兩步之遙。屹湘隻覺得她這一眼望過來,一瞬間好似墨黑的天幕上流星閃耀,一種無法形容的光彩頓時呈現,這是一對讓人驚異的眼睛……屹湘頓時耳熱且心跳加速,小吸一口冷氣。便聞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似曾相識。
她幾乎忘了禮貌回應,隻有些發呆的看著面前的這位夫人。論年紀應與她母親及陳太相仿,而自然流露的韻致與氣度,讓人禁不住為之氣奪。尤其是全副精神都在懷中嬰孩身上,那種慈愛乃至慈祥的憐惜,著實令人心動。嬰孩口水抹在她的灰色披肩上,蓮藕般的胖手更抓住她頸上一掛顆顆若拇指肚大小的珠鏈玩,她也不在意。
屹湘看著,嘆為觀止。
嬰孩的媽媽從衛生間出來,道過謝,拍手接過嬰孩,哪兒料到嬰孩未肯松手,小小一隻手,勁兒卻不小,生生的將一掛珠鏈扯斷。
這便是大珠小珠落玉盤。金珠落在深灰的地氈上,煞是好看,屹湘倒覺得美麗,可周圍人迅速驚呼的加入。屹湘嘆氣,隻見那對讓人驚異的眼睛裏有了然的神色,面上笑意閃閃,她低了頭。
第三章 沒有風景的房間(二十七)
第三章 沒有風景的房間(二十七)
“對不起、對不起……”嬰孩的媽媽急忙道歉。懷抱著嬰孩鞠躬致歉,試著幫忙撿珠子。
屹湘阻止那位媽媽,讓她照顧小孩就好,自己蹲下身去。好在珠沉重,脫落後並不曾散的太遠,屹湘手腳麻利,又有一位空乘和男乘客及時過來幫忙,三人一人撿到一小撮珍珠。溫潤的珠子託在手心裏送過去,空乘找來一條白色棉巾遞上,包了珠子。
那位夫人始終含笑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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屹湘問:“要不要檢查一下?”丟掉一顆,價值不菲倒在其次,怕是再也回不去那完美無缺。
“沒關系。”那位夫人接過布包,對著面上紅紅的嬰孩媽媽擺手,“老式的串珠就是這點不好。他們總叫我重新串的時候,換了高科技的東西,說是珠子化了灰、也永世不會斷開呢。”
“永世不會斷開,那自然好。可珠鏈不就這點魅力,讓人心裏存了點兒戰戰兢兢,額外珍重其美?”屹湘說。
美麗的眼中多閃過一道流星似的。
屹湘倒覺得自己多話,欠身離去。
上樓梯,發現那位夫人仍在看她,又微笑。
回到座位上很久,心竟不能平靜。旁邊座位上,Vincent已經躺倒,呼呼大睡,鼾聲如雷。屹湘捏著眉心,頭疼不已。鎮靜劑,Vincent沒吞下去的那丸放在哪兒了?
她無奈。
此時再看看艙內,目之所及,就有幾位設計界的大牌,老中青三代的代表人物都有,意大利白頭翁,剛出櫃的妖孽男,還有新上位的傳奇女……安靜的各忙各的。
屹湘想著,至少在這一個航班上,她跟這些人的距離不但不遙遠,而且方向一致。
她按鈴叫空乘送報紙過來,指明了要機上最新的《讀賣新聞》。不一會兒,報紙來了,一杯蜂蜜柚子水也放在了她手邊。
屹湘擡頭,對上空乘明媚的笑容。日式的小虎牙配薄薄的妝,清淡而俏麗。
見她面露疑惑,空乘指了指最前方的座位,“那位夫人說,你可能需要一杯滋潤的飲料。”
屹湘看過去,並不見人,隻那一角珠灰色的披肩拖了地,散散的。心頭微微一暖。難得陌生人,有這樣的細心和善意。她道了謝,慢飲杯中茶。
日文的報紙,看著卻能懂個五成以上。她翻看著,頭版右上角,有當日的天氣。三月初的日本列島,還在寒冷的時候,不過櫻花就快要從最南端一路向北蔓延開來了……
下飛機之前Vincent才醒過來,聽到機上報告地面溫度和濕度,說了句還好不是櫻花開放的季節,不然一下飛機怕就要進醫院。
屹湘看Vincent一眼。
Vincent悻悻然,說:“沒見過有人花粉過敏對不對?”
屹湘不言不語。
見過的……
她轉頭看著舷窗外,空氣澄明,能見度很高,地面灰色和藍色的地帶交織著,幹淨而整齊。就這麽看著,心頭卻有些莫名的悲傷,隻是說不出來。
她使勁兒眨眼。
從貴賓通道出來,屹湘走在Vincent身後兩三步遠處。Vincent不斷遇到熟人,喜笑顏開的應付著那些素日裏恨不得你死我亡的對手們,遊刃有餘——屹湘感嘆,Vincent雖然有著藝術家的狂妄和驕傲,但如琉璃珠一般的通透練達,卻也是事實。此等人才,的確是不世出的;與他相比較,Josephina……她正想著,前方出口處不停的閃爍的閃光燈令她眼睛不太舒服。
有大批的記者?
第三章 沒有風景的房間(二十八)
第三章 沒有風景的房間(二十八)
屹湘心道同時抵達的,難道有巨星?隻見呼啦啦的一隊人馬經過,當中主力,是機場保安。Vincent及時的把她往身邊拉了一下,讓出走道。
“好大的排場。”屹湘咕哝一句。瞟一眼,看不出究竟。
“所以做明星有明星的好。”Vincent笑言。
屹湘笑笑。接觸的多了才知道,Vincent私底下真是個挺可愛的人。她這麽想,看Vincent的眼神就柔和很多,Vincent藍眸轉轉,說:“喜歡上我是很危險的事情哦。”忽然輕佻戲謔,又換了一張面具似的。
屹湘暗罵一聲。
這Vincent想必備了一籮筐面具隨時準備更換吧?
她臉上笑笑的。跟著出了閘。
先前那隊人馬舉步維艱,人聲鼎沸且尖叫不斷,蔚為奇觀。見保安人員手拉手形成人牆在維持秩序,省得人太多出了危險……屹湘看到這場面多少有些心有餘悸。
Michael揮著手叫:“Vanessa、Vincent,這兒!Vanessa!”
屹湘忙答應。省得他再大呼小叫。
Vincent護著屹湘往Michael他們所在的方向去。
“東京分公司的同事已經到了,正在外面等候。”Joanna笑著解釋。
“對了,你們知道嗎,英國最紅的樂隊Bing-Band來東京演出,剛剛出閘的就是。”Michael興奮的說。
屹湘微微一怔。
“Bing-Band嗎?”Vincent也有點兒意外,“早知道是他們,攔住合影。”
“聽說東京演唱會早三年就開始籌備。規模空前。”Michael雙頰發紅,眼睛亮亮。Joanna在一邊發笑,問Michael,你要找黃牛黨買高價票聽偶像亮一嗓子嘛?
Michael笑道:“可惜BB的演唱會,跟我們的秀同日舉行,都在10日晚。”
“這麽巧?”Vincent也叫起來。
一夥人忽然因為BB有了共同話題,說笑著一同往外走。
“我們可不可以偷偷跑過去?”Michael笑著說。
“發神經,不如看我們秀場的那些明星。”Joanna說。
“哪一個能跟BB相提並論?我念書的時候BB還是一支地下樂隊。這麽多年看著他們越來越好,從地下轉為地上,還越來越紅、如日中天。”Michael說。
“是,他們伴你成長、是你的精神寄託。”Joanna笑,看始終低頭不語的屹湘,問:“Vanessa不愛搖滾樂?”
屹湘還沒有回答,隻聽身後有大叫“Vanessa”——前方東京的同事已經在招手,Vincent走在最前面,屹湘已經看到一排灰色的車子。四周略顯喧鬧,她沒理會那一聲。
Vincent自然要上最前面的那輛大房車,屹湘則自覺的跟Joanna等著後面的車子上來。
“Vanessa–Xi!”這一聲不但更清晰,而且聲音都近了。
屹湘終於停下腳步。
“Vanessa你看!”Joanna指著屹湘身後,臉上的表情是不可思議。
屹湘回頭,眼見著一個戴著圍帽、一身球衣、普通板鞋的高大男子,穿越人群往她們所在的方向跑過來,手一撐越過金屬圍欄,迅速的跑到她面前,二話沒說已經將她抱在懷裏。屹湘鼻端頓時被一股清爽的古龍水味道充盈,她腦子一懵,幾秒鐘的工夫,已經從這個懷裏被轉移到那個懷裏。
“Vanessa,真的是你!”這回是大胡子肌肉男。他猛力的拍打屹湘的後背,“真的是你!Bernie說是你,我還不信。”
第三章 沒有風景的房間(二十九)
第三章 沒有風景的房間(二十九)
屹湘站定,抽著鼻子,一拳擂過去,正中大胡子胸口。
“該死的Nick,一輩子改不掉用女用香水的毛病。Guilty難道是須後水?惡心死了。”她罵。罵的是BB的主唱Nick。
Bernie,Ian,Nick,Gilbert——Bing-Band四兄弟。
Nick被罵了,還是抱住屹湘不肯松手。大胡子肌肉男頓時變的跟Nemo魚似的可愛。
屹湘忍不住笑。Ian把Nick拉開,板著臉提醒他注意形象。隻是久別重逢,各人都已經真心流露,哪兒還有什麽形象?
屹湘被閃光燈映的眼睛幾乎睜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