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虞愣了愣,不由得坐直身子往外探了探,看到他走到身後不遠處的一輛白色金杯旁,敲了敲門車窗。
因為戴了帽子和口罩,又隔著一段距離,並不能看清他的神情。但看他敲車窗的力度,以及周身隱隱的寒意,趙虞總覺得他此刻應該很生氣。
隔著車窗,他似乎在和車裡的人說什麼。
林之南也在打量,好奇地問:“車裡是誰啊?這兒不讓停車的,他怎麼還大剌剌下車了啊?”
趙虞直覺有些不妙,想起他最近頻發的私生事件。跟到錄制現場是常有的事,前幾次還有私生半夜摸進酒店去敲他房間的門,搞得整個節目組都有些人心惶惶。
林之南也反應過來,有些生氣:“不會又是跟車的粉絲吧?沈雋意這不是回杭州的私人行程嗎,不是吧這也跟?”
不過幾十秒的時間,站在車外的沈雋意將帽檐按得更低,轉身回車上。
助理焦急地等在車門外,一見他走回來,一邊護著他一邊坐上車。
綠燈亮起,車輛緩緩通行。
他的下車警告似乎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那輛白色金杯依舊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趙虞捏了下拳頭,跟前排司機說:“上橋之後找個機會超到那輛白色金杯前面去,把他擋在後面。”
司機點頭應了。
夏日的清晨天光湛亮,萬裡無雲,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
趙虞一直注視著那輛金杯,所以當它突現異常時,她第一時間就發覺了。
那輛車以一種不可控的,詭異的速度,歪歪扭扭衝向了橋邊的護欄。
她瞳孔瞬間放大,身子猛地前傾,好像想抓住什麼,卻分明什麼也做不了,於是隻能眼睜睜看著它在下一秒衝下護欄,衝進了滾滾江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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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高架橋上一時之間充滿了剎車聲和鳴笛聲。無數車子停下,目睹這起意外的路人下車衝向了橋邊。有打119的,有打120的,還有拿著手機拍視頻的。
但江面已經看不到車子的蹤影,江水瞬間吞噬了一切。
趙虞和林之南都呆住了。
司機握著方向盤的手都在發抖,他上一刻還在想著超車。如果真的超到前面去,或者正在超車的途中那輛金杯出現意外,說不定他們也會受到波及,想想都後怕。
車內靜默無聲。
趙虞看到沈雋意的車也停了下來,車門猛地被推開,他探了半個身子出來,又立刻被助理拽了回去。
一陣爭吵後,車門再次合上,再無動靜。
橋上人來人往吵吵鬧鬧,沒人發現他在那裡,也沒人知道,那輛掉下江的車,跟他有什麼關系。
警笛的聲音由遠及近,救護車和消防車很快開上橋來,交警指揮著停留的車輛離開,橋面緩緩恢復交通秩序。
前面那輛黑色奔馳沒動,趙虞的車也一直沒動。
不多會兒,有交警走過來敲窗:“走了啊走了啊,別看了,這兒不能停車,把安全通道讓出來,快走吧。”
司機回頭看了趙虞一眼。
趙虞的聲音有點啞:“走吧。”
車子緩緩啟動,趙虞看到有交警站在沈雋意的車邊,應該也在說相同的話,於是那輛車也無聲匯入了車流。
直到下了高架,林之南才終於擠出聲音:“太可怕了……”她轉頭看著趙虞,臉上的慘白還沒褪完:“是怎麼回事啊?車子出故障了還是司機的問題啊?”
趙虞搖了下頭:“不知道。”
林之南張皇失措了一會兒:“沈雋意……沈雋意他……這場意外……”
趙虞神情嚴肅起來,看著她冷靜道:“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更不能讓他知道我們也在現場。”她看向前頭的司機:“楊哥。”
司機立刻連連點頭保證:“不會不會,小虞你放心,這事兒本來就跟我們沒關系。我給藝人開了這麼多年的車,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你放心!我嘴嚴得很!”
林之南嘆了口氣,低聲說:“他這下心理陰影應該蠻大的吧。其實也不怪他吧,總不能就因為被他罵了兩句就發瘋啊,估計還是意外……”
趙虞沒說話,低頭刷著手機。車子墜河的新聞果然已經上了熱搜,大家都在祈福平安,並且猜測車子失控的原因,搜救隊也已經在江面打撈了。
但其實大家都知道,這樣的事故,基本無生還的可能。
趙虞退出微博打開微信,點進沈雋意的對話框,手指在九宮格上遲疑了好久,最後發了一條消息過去:替我跟沈奶奶說聲生日快樂。
一直到登機,都沒有收到他的回復。
到機場的時候她留意過,沒有看到沈雋意的車,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上飛機之後,空姐送了豐富精致的早餐過來,很熱情地對她說:“我特別喜歡你,你真人比電視上還漂亮。”
趙虞打起精神回了她一個笑容。
林之南也無精打採的,兩人都沒什麼胃口,等空姐收走餐具,兩人靠在一起聽了會兒歌,林之南忍不住趴在她肩上說:“我覺得沈雋意好可憐啊,被騷擾了這麼久,第一次站出來反擊,就遇到這種事。希望他不要愧疚吧,真的跟他無關啊其實……”
趙虞閉著眼,車子墜橋那一幕頻繁在腦海中閃過。
他會的。
他一定會為此感到愧疚,甚至充滿負罪感。
他就是這樣的人啊。
哪怕不再是她記憶中那個清朗像夏風一樣的少年,哪怕用吊兒郎當沒個正行掩蓋住了滿腹心事,但他的善良與溫柔仍一如當年。
他的眼睛從來沒變過,璀璨又幹淨,亮過夏夜的星星。
這樣的人,無論那起事故的原因是什麼,他最後都會把過錯攬到自己身上,然後誰也不告訴,默默消化。
她甚至都不能去安慰他,因為他一定不願意還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
飛機落地時,搜救隊已經將墜江的車子打撈起來。車裡隻有司機的遺體,根據當時金杯旁邊車子的行車記錄儀,可以看出車子後排還有兩個人,遺體仍在打撈中。
專業人員現場對報廢的車子進行了檢測,初步斷定是剎車失靈。
趙虞坐上去公司的車,打開微信時,看到沈雋意終於回復過來的消息:好的!/呲牙笑
趙虞手指抖了抖,看著那個他最愛發的呲牙表情,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什麼。
她下午要出席一個新代言的發布會,到了公司後韓霜忙前忙後,笑容滿面,早上上了熱搜的社會新聞並沒有給忙碌的工作黨們帶來什麼影響。
這世上意外那麼多,除了一句嘆息,也給不了更多。
韓霜察覺了她狀態不佳,隻以為是早起坐飛機太累,做妝發的時候還專門找了個按摩師過來給她放松,“國內首個輕奢代言,不僅品牌方,圈內很多大佬都會到場,你可得給我打起精神來!”
趙虞深吸一口氣,將那些畫面強行從腦中驅散,點了點頭。
接下來就是腳不沾地的忙碌。
回國後的第一張個人專輯的制作框架已經出來了,不僅收了一些質量優良的歌曲,跟幾個著名的詞曲人也開始了合作。商演,綜藝,廣告,她正極速奔跑在登上巔峰的路上。
幾天之後,趙虞趁著午飯時間,去錄音棚的儲物間給沈奶奶打了個電話。
老人家耳力不好,響了好一會兒才接起來,笑呵呵喊:“小虞呀。”
趙虞也笑著:“奶奶,生日快樂。”
電話裡老人的聲音聽著很開心:“樂呢樂呢,我們蒸包子吃呢,小虞你來不來啊?”
趙虞笑道:“我工作太忙來不了啦,奶奶你保護身體啊,對了,買蛋糕了嗎?”
沈奶奶說:“買啦,雋意買了好大一個蛋糕,有兩層嘞!這孩子,真是浪費錢,我又不愛吃這些。”
他回家了。
趙虞驀然松了一口氣。
旁邊傳來沈雋意咋咋呼呼的聲音:“奶,這盆餡兒裡面怎麼也加蔥了啊!那我還吃什麼啊!”
沈奶奶回過頭去:“你那盆在冰箱裡呢,小羅怕弄混了早就給你放冰箱了。別瞎嚷嚷,我接小虞電話呢。”
那頭笑嘻嘻的湊過來,聲音也清晰起來:“喂,趙虞啊?來不來吃包子啊?專門請黃師傅來家裡剁的餡兒喲。”
趙虞喉嚨梗了一下。
半晌,笑著回答:“太忙了,來不了,你自己多吃幾個吧。”
他說:“好嘞。”
沈奶奶又跟趙虞聊了幾句才掛電話,慢慢走回餐桌旁邊,一邊跟保姆一起包包子一邊回憶道:“我也有好些年沒見過小虞了。”
沈雋意正把獨屬於他的沒有蔥的包子餡兒從冰箱裡端出來,“她太忙啦,現在比我還紅呢,你昨天不還在電視上看見她喝牛奶了。”
沈奶奶推推老花鏡,笑道:“都沒認出來,是大姑娘了。”她想到什麼,轉頭囑咐:“你比小虞入行早,在工作上要多照顧她,小姑娘闖蕩不容易,好歹人家也喊了你那麼多年哥哥。”
沈雋意拿起一張擀好的面皮,嘟囔:“她現在都不喊了。張牙舞爪的,可兇了。”
沈奶奶作勢用擀面杖敲他:“姑娘家面薄,我還不知道你啊,你少逗人家。”
沈雋意做了個鬼臉。
生日這天,沒有來太多的親朋好友。沈奶奶這一輩的親戚年紀都大了,不宜長途跋涉,隻打了電話問候。
沈家來了幾個叔叔輩的親戚,陪著老人家吃了頓飯,切了蛋糕,當天就離開了,被夕陽籠罩的小院又恢復了寧靜。
沈奶奶這兩年已經不大愛出門,常愛坐在小花圃旁邊的老人椅上曬太陽。沈雋意收拾好屋子,搬了個小板凳坐到她身邊,跟她講娛樂圈的八卦。
把老人逗得哈哈大笑。
她轉頭看坐在小馬扎上的孫子,這個小馬扎是他從小走到哪搬到哪的凳子,他幾歲的時候就坐在上面給她講笑話,現在二十多歲了,依舊如此。
老人家看著看著眼眶就湿了,嘆息道:“你跟你爸啊,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沈雋意挺直後背:“誰說的?我明顯比他帥好吧?”
沈奶奶笑著推了下他腦袋:“骨子裡的基因也遺傳了你爸,沒個正行。”
上了年紀的老人總是愛回憶往事的,布滿紋路的臉龐被夕陽籠著,有種平淡的安詳:“你爸當年做小品演員的時候,每次有了什麼新的節目,都會先表演給我看,我被逗笑了,這小品才過關。後來啊,你爸沒了,你媽又改嫁,還想帶你走。”
她握住孫子骨節修長的手細細打量:“你就又哭又鬧,說你不走,你要陪著奶奶。你媽沒辦法啊,就自己走了。你媽走的那天,我也是坐在這個位置,看著她進進出出搬行李,默默流眼淚,你就這樣握著奶奶的手保證,說你會像爸爸一樣每天逗奶奶笑的,你說你可會講笑話啦,樹上騎個猴,地上一個猴……”
說著說著,就又笑起來,眼淚都笑出來了。
她命不好,早年喪夫,中年喪子,可唯有這個孫子,給了她這一生最大的陪伴和慰藉。
…………
夏季的商演和音樂節是最多的,往年這個時候,薏仁們都天南地北地開始追活動了,瘋狂為在舞臺上散發魅力的愛豆尖叫應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