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千闫還和之前一樣,及肩的銀發盡數扎起。
隻不過卻戴了副眼鏡,將他冰冷的妖孽氣息壓制了點,金絲邊的眼架在暖晴的陽光下,折射出幾近透明的光線。
“爸爸。”千栀眼睛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喊了這麼一聲。
千闫嗯了聲,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千栀從小聽到大,倒也不覺得難以接受。
千父對誰都是這樣,反而不顯得誰特殊了。
任憑鄞城的誰提到千闫,都會討論一句,而後給他冠上“沒有感情的冷血怪物”這個稱號。
但外人畢竟和家人不同,千栀能夠分辨出千闫的情緒變化。
親緣溶於血,天生命感,心中冥冥,都是上帝已經安排好的一切。
這次的千闫,甚至主動開了口,“你結婚,我也沒送什麼。”
千栀想起之前挽起爸爸臂彎的樣子,雖然也貪戀那短暫的溫暖,但很多事情強求不來。
她永遠不會有一個親密無間到可以任由女兒騎在脖子上的開朗老爸,但她已經很知足了。
“千陸集團股份的百分之三十,是留給你的。”千闫緩緩開了口,而後不等千栀回應便轉了身。
他跨開步子,很快就走得遠了。
千栀愣在原地,望著千闫的背影,登時有點懵。
她一向志不在此,對於接管自家公司更是沒有半點想法。
但她是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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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陸婉亭和千闫兩人都還是能夠管理公司的年紀,在這件事上也是難得的默契,沒有逼她。
眼下雖然沒有要她交接的意思在,千闫表達的也很明顯了。
其實這就是給她的嫁妝。
就連千栀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千母的意思。
不過——留給了她百分之三十,那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又是給誰的呢。
千栀想不通裡面的彎彎繞繞,幹脆就不想了,她也不是要扒著家產不放的人,是她的,總歸是她的,沒有,也不強求。
婚禮結束之後,陸婉亭和千闫要乘坐當晚的飛機,準備先行離開了。
顧绾绾這幾天和陸婉亭相處得越來越好,就連之後她們三人去哪兒喝下午茶的行程都規劃好了,此時此刻見人就要走了,還有點不舍得。
“我過去收拾點東西,很快就會回國。”陸婉亭拉著千栀去了小角落,臨走之前摸了摸她的頭。
“我等著你回來媽媽,你還沒去過南苑呢,我和祁深哥住那兒,房間也很多,你過來的話。我們可以一起住。”
千栀想了想,默默補充了句,”你和爸爸一起嗎?”
“不一起,他繼續待在那邊。”陸婉亭語氣很淡,她現在的神色,比起之前,好了很多,“回國了我哪兒也不想去,就想著多陪陪你。”
這還是陸婉亭頭一回這麼直白地在千栀說出有關陪伴的話題。
沒等千栀有更多的反應,她突然又來了這麼一句。
“不過還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說,必須得注意,你還在上學,措施得做好點。”
千栀莫名哽住,磕磕絆絆,“一直有有做措施。”
兩人就是再意亂情迷,都沒有失策過。
某天宋祁深和千栀大半夜沒人影,直至下半夜才回來,第二天早上兩人都起晚了。
陸婉亭也是在千栀下樓的時候偶然瞥見的,年輕人啊,有時候確實是會貪一點。
“你自己把控好,心裡有個數就行了。”其實陸婉亭看宋祁深也靠譜,自己也是放心的。但那天覷了一眼,她還是覺得應該要再叮囑一遍才放心。
陸婉亭又交待了一些事宜以後,當晚就和千闫出發去了機場。
房子裡徒留下來的幾人也在各自收拾著行李,準備回國了。
宋祁深收拾到一半,就被宋老爺子喚走了,說是有事。
因此,千栀就一個人窩著,慢慢地整理行李。
期間因為右手無名指帶了鑽戒的緣故,她動作還不太利索。其實自從戴著到了現在,她都有點不習慣。
但她一直也沒摘下來。
千栀衣物收拾得差不多了,看宋祁深還沒回來,幹脆就這麼盤著腿坐在華美柔軟的地毯上,開始細細地打量著自己的戒指。
格拉芙粉鑽,切割精美,營彩璀璨,帶著點少女感的星亮。在稍顯昏暗的房屋內,和壁爐裡燃起的暗火隱隱呼應著,一明一昧。
這般純粹透亮的顏色,以及獨一無二的定制款,極大地滿足了她的喜好以及對於女生鑽戒的天生熱愛。
千栀打量了又打量,而後福至心靈。
她將戒指微微褪了一半,視線跟著下移,隨後果然在粉鑽的內側覷見了一行小字。
是镌刻好的英文體,又是熟悉的筆跡。
上面顯示的,正是她之前好奇不已的deardd。
這回說什麼都得找宋祁深問個明白,以往她每每問,他都是避而不答。
後來她忘記了沒再問了,他還真就藏著不說,千栀現在想想,這個男人還挺能忍。
揣著好奇,她直接起身,推開房門邁了出去。
宋祁深剛剛被老爺子叫去了,居然能有這麼久的話題好聊,遲遲沒回來。
她倒是還想去聽聽看了,到底在聊什麼。
宋老爺子的房間位於走廊的最盡頭,千栀腳步聲被隱匿在地毯裡,悄無聲息。
然而還沒等她走到,隻隔幾步之遙的時候,宋老爺子的聲音透過還未完全遮掩牢實的門縫中泄了出來。
“我記得當時把我屬意的拿給你看,你什麼話都不說,後來我問你為什麼獨獨選了栀栀,你還是沒怎麼說,所以你現在能告訴我這個老頭子了嗎?”
千栀腳步驀地頓下,停滯不前。
她一顆心好似懸著,掛在了懸崖邊。
既想聽,又不想聽。
宋祁深沉默了很久,沉默到千栀以為他不會回復了。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他才緩緩開口道,“我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提前為宋總準備個鍋蓋(但其實是他話沒說完
互相表明心跡的突破口!大噶!激動嗎!!
第65章 Gardenia
宋祁深回到房間,將門輕輕帶上的時候,千栀已經睡下了。
他看到床褥之下有一小鼓團的隆起,視線再收回來,地上原本放著的屬於千栀的行李箱也關上了,應該是已經拾掇完畢。
以往收拾都格外慢吞吞的千栀,這次居然這麼早就整理好了。
宋祁深也就詫異了一瞬,隨後檢查了下有沒有忘掉了的東西。
千栀不會擺放,之前收拾東西都是團一團裹一裹就好,經常丟三落四。
宋祁深逡巡一圈以後,將自己的行李箱立起來,一齊推到了門外,放在了旋轉樓梯的牆角處,明天會有司機過來一起拿下去。
他關上門,邁了兩步過來,單膝跪在床褥上,徑自俯身去看她。
千栀雙眼闔著,似是睡的熟了,稍稍湊得近了,還能看到她小巧的鼻尖兒,正一動一動地翕合著,溫溫熱熱的鼻息卷過來,帶了點栀子花味兒。
宋祁深斂眸,就以這樣的姿勢,牢牢地盯了她一會兒。
夜色如水,千栀面色恬靜,月光攜著床頭的光亮,襯得她一副安然的模樣。
宋祁深抬手刮刮她的眼睫,而後才撐起身關了燈,繼而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身側女孩熟睡,宋祁深卻是雙臂枕著頭,了無睡意。
他今天和老爺子聊得很久,久到上一次爺孫倆這般徹夜長談,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也難怪他回房的時候,千栀就這麼睡過去了。
其實仔細說來,就連夫妻倆都沒像他和宋老爺子一樣,有這麼透徹地聊過,更別提敞開心扉了。
之前很多宋祁深自願而做的事情,經過這樣,好像都有了答案似的。
千栀對他,依賴是有,撒嬌更有,依託更深。但唯有在她的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宋祁深無從得知。
當初覺得,能一起便是好了。
哄著誘著讓她來到自己身邊便足夠。
但隨著不斷的接觸和時間的傳遞,往昔歲月的蔥茏記憶不斷回湧,現如今的相處給之前已然模糊了的畫面進行洗濯,某種情愫悄然發芽,也愈發清晰。
承認吧,宋祁深。
你一直以來想要的,唯有她一個。
所以當初在她面前,哪兒來的那麼多借口。
宋老爺子估計也是早就覷見端倪,一直隱著藏著,直到再有空相聚的時候,才說出來。
人老心不老,說的就是宋老。
不過在剛剛和老爺子的談話裡,宋祁深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沉默,隻回應了寥寥幾句。
但這種沉默不是無話可說的逃避,而是心中思緒雜亂,幹脆閉口不談,徑自去平靜的表現。
不知過了多久,宋祁深才結束一切冥想,他長臂伸出,撈人入懷,將千栀的身往自己這邊帶了帶。
雖然千栀沒有像往常那般自然而然地在睡夢中便將頭埋過來,宋祁深也沒計較什麼。
他下巴磕在女孩的發頂,略闔上眼,很快就睡著了。
千栀這個年是在挪威過的,因為在國外,也就沒有講究太多的禮數,大餐和美景就足夠撐起節日的喜悅。
之後的行程又涉及到遊玩和婚禮,所以說,這個寒假她過得充實無比。
前半個假期消耗在林氏實習,後半個假期又泡在了挪威裡。
因此,千栀回到國內以後沒幾天,就到了開學的日子,她得去盛京大學報道。
而這,也就意味著距離法國交換生名額的截止日期,越來越近了。
學校在寒假裡便給了通知,給足了學生們充分的考慮時間,開學以後就再沒有進行緩衝的機會,報名與否,決定隻在一瞬。
千栀之前選專業的時候,就想過要去法國深造。盛京一直和海外高校有著深深淺淺的交際和聯系,她們院裡每年都有人出國進行交換交流。
隻不過是今年的對象,換成了界內最權威的高級香水學院而已。
國內調香技術目前還未完善,相關的設施器材又並不齊全。
很多稀有的香料香精,就算從國外的網站上買來,也用不了幾次,實驗進度並不算超前。
在去往林氏實習以後,再次讓千栀認識到了這一點,因為現實是真的很殘酷。
盡管拉來多少
國內研究於相關領域的專業人士少之又少,也招募不到稍微有些專業性的工作人員,勞動力當然便會格外昂貴。
香水的設計與研發尚可用筆描繪操作,涉及到調香,考核和重點就被分離開來。
這個的前景雖不說黑暗一片,但光芒也是渺弱的,起碼並未進行大規模的投放。
而去往法國isica的這近三個月來的交流,可以說是提升自己的一個很好機會。
抓住了這次,便是抓住了機遇,也抓住了一個小小未來。
全球頂尖培育調香師人才的地方,世界眾數高奢品牌設計兼調香總監的母校。
在裡面遇到的每一位同學,每一位並肩作戰的伙伴,在日後,都有可能是時尚圈的寵兒,也都有可能是調香界的傳奇。
千栀之前本來打算得好好的,但是輪到這邊真要開始收集名單了,卻躊躇不前,已經開始有所猶豫了。
三個月。
整整三個月。
如果她真的報名去了,那麼將有整整三個月的時間,會一直待在法國。
因為是交流和學習,要為國爭光,也需要學習到一些真材實料,千栀肯定還不能過多分心。
也不知為何,當初看到三個月的時候,千栀下意識便想著拒絕。
這個想法甚至在她腦中還未成型,便脫離了她原有的既定的打算。
三個月啊。
這個的意思便是說,差不多有一個季度都要和南苑分開,也差不多要和宋祁深分開。
她,並不想。
但那天千栀在宋老爺子的房外,久久沒有得到宋祁深繼而往之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