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耳邊低聲說道:「皇後提的要求朕都滿足了,那朕的要求是不是皇後也應該滿足一下?」
我有些迷茫:「你都是皇帝了,你還有啥得不到啊?」
謝沉輕輕地吐出幾個字。
下一刻,我臉紅得像被火燒了一樣。
我讓小翠早些去休息,今晚不用來伺候我了。
拉著謝沉的手走過層層疊疊的帷帳,剪掉燭芯,與他同坐在床沿邊,顫顫悠悠地解開了他領口的那顆龍紋扣。
這一夜謝沉對我又哄又騙。
最後我嗓子都哭啞了他才摟著我沉沉睡去。
皇後真難當。
沒有功勞,也沒有苦勞,全是疲勞。
迷迷糊糊間,他好像又說了些什麼。
但我一個字兒都沒聽清。
18
太累了,我直接睡了一天。
醒來之後感覺屋子裏很暗:「小翠,點個燈。」
喊了很久小翠才姍姍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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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她那閃躲的眼神,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小翠看著我喝完水,小心翼翼地問我要不要再睡會兒。
我揉著突突跳的太陽穴:「不睡了,再睡人就傻了,給我更衣吧,我出去轉轉,活動一下筋骨。」
結果我都說完好久了,小翠還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下我更迷茫了,索性自己穿好了衣服。
想往外邊走的時候小翠咬著嘴唇,攔住了我。
「娘娘,外邊冷,您還是別出去了。」
這丫頭怎麼回事,我嘀嘀咕咕地推開了門——
被兩把閃著寒光的刀劍擋了回來。
我蒙了,回過頭看向小翠:「咋回事啊?」
小翠快要哭出來了:「娘娘,陛下說……陛下說鎮國公府涉嫌貪汙造反嗚嗚嗚……」
貪汙造反?這幾個在我眼前飄來飄去。
我就是沒辦法把它們和鎮國公府聯系在一起。
造反成功了不就得當皇帝了?
天天起得比雞還早,我爹哪受得了啊?
我決定去找謝沉問問。
可守在門口的侍衛告訴我,謝沉親口下了禦旨。
不讓我踏出這個門。
好好好,昨天折騰我,今天折騰我全家。
謝沉你真是好樣的。
19
我跟小翠一起想了很多方法,都沒能從屋子裏溜出去。
謝沉就跟我肚子裏的蛔蟲似的。
把每一個我能想到的地方都給堵死了。
尤其是後院墻角那處老鼠洞。
他也不看看那洞隻有我拳頭那麼大。
我怎麼鉆出去???
就這樣焦慮了好些天。
我成功地上火了。
小翠告訴守在門口的侍衛:「皇後娘娘上火了!上火了你們懂嗎!很嚴重的!趕快讓我出去找太醫來救娘娘!」
侍衛交頭接耳地商量了好一會兒。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禦膳房送來了好幾碗綠豆湯。
說是陛下吩咐的,上火就多喝點清熱解毒的綠豆湯。
看著那些綠豆湯,我怎麼覺得我更上火了?
又過了三天,門口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為首的侍衛告訴我,對我爹的處罰已經下來了。
把我貶為庶民,和我爹娘一塊兒發配通州。
哦呵。
青春沒有售價,九族直接火化。
我真的懷疑謝沉有病。
這是人能做出來的決定嗎???
20
小翠扶著我上了一輛馬車。
看著馬車內的裝飾我陷入了沉思。
誰家發配邊疆坐金頂馬車啊?
怕我死得不夠快,不用拐彎抹角的!
想要我的命直接告訴我一聲就好了!!
一路上我在馬車裏吃了睡睡了吃,非常滋潤。
途經一處就會有當地的美食送來給我吃。
吃得我都有些懷疑人生了。
謝沉莫不是想撐死我?
小翠艱難啟齒:「小姐,你前幾天還……」
還尋死覓活的。
我乾咳一聲,抹了一下嘴巴子上的油。
「這……狗皇帝不是還沒明說要我命嗎……人總是活在當下的,咱們先等他通知吧。」
接著撕開包著鹹水鴨的油皮紙。
「來,嘗嘗這鴨子,剛斬的。」
小翠面露鄙夷,但是動作還是很誠實的,吃得滿嘴都是油。
我閑來無聊時掀開車簾看了看,總覺得這不是往通州的路。
難道謝沉想在中途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我?
我和小翠咬耳朵商量了一下,打算跳車逃跑。
就在我倆準備分工合作,一個跳出去吸引侍衛的注意,一個掏出胡椒粉撒他們一臉的時候——
馬車忽然停了。
我抓在手裏的胡椒粉全都塞進了自己嘴裏。
我嗆得哭爹喊娘。
「哇啊啊啊啊啊啊嗚嗚嗚嗚嗚救命啊!」
我爹和我娘不知道從哪兒沖了出來,手忙腳亂地把我抬進去,給我倒水喝。
看著眼前養得過分圓潤的我爹和我娘,還有我舅舅、我二叔、我表哥。
他們此刻正在用一種看猴的眼神看著我。
人的生命隻有一次。
但卻可以反復去世。
21
明眼人都不難看出來,太後想謀反。沈絮絮賴在宮裏不走,也是為了監視和找機會佈局。
謝沉將計就計,明面上把我全家從朝堂上趕出去,偽造出君臣離心的假像,卑而驕之。
他登基後,借著封藩把晟王送到了西北喝風,西北接壤蠻夷,雙方時有沖突。
晟王借著招募護衛的名義,招兵買馬,操練軍隊,湊了二十五萬人。
又買通沿路守城官員,打算乘虛而入,謀反篡位。
京城以及附近城池可調度的軍隊遠遠不足二十五萬人,晟王以為,自己憋了個大的。
但他錯了,打仗拼的從來不是人頭數。
白起十五萬軍戰勝四十萬趙軍,張遼以八百擊潰孫權十萬。
先皇曾暗中部署騎射、輕裝、重陣、水師,所用不過六萬人,編成赤焰、神武、龍鑲、天策四支軍隊。
赤焰列北,神武鎮南,龍驤守西,天策衛東。
這裏是雍州,借著這次罷黜流放的名義,謝沉將赤焰軍的兵符交給了林家,另外三支軍隊也被調遣,韜光養晦,養精蓄銳,準備進京清君側。
帶兵返京時,我要跟著回去。
他們攔住我:
「你就別去了,不安全。」
「不行!」我執意要去,「我不能留他一個人在京城應對一切。」
雖然我跟謝沉從小不對付,隔三岔五拌嘴,但是天底下除了他,沒有第二個大冤種肯對我這麼好。
這個時候,我覺得我應該站在他身邊。
造反的橋段很老套。
朝中言官上書彈劾晟王,羅列出幾大罪名:私鑄銅錢,募集軍隊,魚肉百姓,賄賂官員。
太後是晟王生母,關鍵時刻,她要替自己兒子解釋開脫。
於是她把謝沉叫進宮裏,喝茶談話。
兩人先是維持著表面上的母慈子孝,接著撕破臉吵起來,太後摔杯為號,伏在屏風後面的刺客立刻圍住謝沉,謝沉提前安排好的暗衛也從窗外的樹上跳進來,雙方打成一片……
此後五天內,矛盾升級。
晟王打進京城,謝沉的四支精銳也隨後趕來。
皇宮被圍困,赤焰軍擊潰叛軍,從西直門攻破,準備沖進去救駕時——
驚聞,皇宮正北,鐘鳴九聲。
錚然有力,餘音盤旋回蕩,散入混沌天幕中。
我心猛地一沉。
未至十,九已終。
長鐘頌悲,天子駕崩。
混亂喧囂中,一支軍隊朝太和殿接近。
太後通過旗幟辨認出那是晟王的軍隊。她手持玉璽立在殿門正前,欣賞著一切亂象,放聲大笑,狀若癡狂。
充滿殺戮與動蕩的夜。
大火伴隨滾滾黑煙躥升,血色、刀光劍影,快速閃動,刺得人瞳孔發痛。
可所有景象此刻在她眼中,卻仿佛像是除夕夜鼎沸的煙火,絢爛璀璨,令人眩暈,令人癡迷。
少頃,披堅執銳的隊伍在她面前停下。
為首之人,著金鱗甲,佩長虹劍,銀色面具上有鮮血濺落,尚未凝固,向下流淌。
他軍靴一跨,上前單膝跪地行了個軍禮,將手中捧著的木匣奉上。
太後扶他起來,又接過木匣,激動情緒難掩。
「我兒,位登九五的夙願,你終於實現了!」
但當她看清木匣中所盛的人頭時,卻失聲尖叫,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跌去。
「母後。」
「晟王」摘下麵具。
火光與劍影,在他眉眼處鍍上了一層殺氣。
他目帶戲謔看著她:
「九五之位,兒臣一直坐得很穩啊。」
22
謝沉提起劍,嫻熟地刺入再抽出,鮮血飛濺,他眼也不眨地看著。
氣氛凝重,他周身籠著一股陰鬱氣質,左右無人敢說話。
謝沉沒有見過生母,他曾經是想和太後打好關系的。
晟王生辰,太後給他繡了個裝平安符的錦袋,謝沉看見了羨慕得緊,於是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嘴。
卻被太後冷臉斥責:「你都十多歲了,整日惦記這些東西做什麼?」
感染風寒時高燒不退,他意識混沌,抓著太後袖子一角喊娘,太後卻一把甩開,避猶不及,叫人趕緊焚燒艾草。
最敏感脆弱的年紀,少年的真心被一次又一次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母……後……」
他神色倦頹,當啷一聲,長劍被扔在地上。
「我叫了你那麼多年母後,你可曾有一刻真心待我?」
「謝沉!」我喊出聲。
他回頭,眼中有一瞬間微亮的光芒閃動,可下一秒,他又別過眼,叫我不要過來。
我置若罔聞,跑上前緊緊擁住他。
他僵硬地頓住,片刻後,雙手環抱過來。
溫熱的眼淚悄然滴落。
他下巴抵著我肩頭喃喃:「林瑤瑤,你不是應該在雍州嗎?回這裏來幹什麼……
「為什麼要過來,我剛殺了人,身上血氣那麼重,你不怕被嚇到……」
「不重要,都不重要。」
我拍拍他的背,安撫道:「我不會把你一個人留下。」
深夜,一群人圍坐在一起復盤。
謝沉示弱誘敵,以身犯險,放長線釣大魚,最後跟各方周密配合,把晟王和太後包了一頓餃子。
我聽得連連點頭,然後真誠發問:
「所以,我跟著跑了一趟,起到的作用是?」
這一環,每個人都各司其職、配合默契。隻有我,從南到北,再從北到南,全程陪跑,什麼也沒幹。
他們這樣,會顯得我很廢物哎!
舅舅二叔表哥被我這麼一問,面面相覷,然後做出了驚人一致的反應:吹口哨、找東西、打蚊子, 裝作一副很忙的樣子, 眼神發飄,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我。
「不知道。」
「湊數的。」
「吉祥物。」
最後還是我爹一語道破:「可能你隻是比較喜歡在路上奔波。」
我咬牙切齒:
「可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清君側。」
謝沉用食指敲了敲我腦門,語氣有點無奈:「笨, 朕不是早就告訴過你是如何打算的了嗎?」
有嗎?有嗎!
他講話的時候,我已經累到睡著了!這不能怪我!
23
託晟王和太後的福。
他們攪得一團糟, 我和謝沉還要負責收拾大爛攤子。
滅火費、清理現場費、部分燒毀的房間修繕費、草木重新栽種養護費、撫恤金和精神損失費……又是一大筆支出。
我看賬本看得腦袋疼, 謝沉大手一揮,把太後娘家和晟王府抄了。
剛消停兩天, 我又找藉口往娘家跑。
「回鎮國公府舉辦滿月宴?」謝沉放下筆。
我站在書桌前一臉真誠:「嗯嗯。」
「誰滿月?」
他抓耳撓腮地猜。
「你有小侄子了?還是你家門口的大黃下崽了?」
「都不是。」我連連搖頭, 「是我。」
「你?」
「沒錯。」
我正色道:「後天是我滿二百三十一個月的日子。」
「……」
他沉默了。
能把這麼蹩腳的藉口都編出來, 說明我是真的喜歡回家。
天氣好,我和我爹在外面曬太陽,嗑瓜子, 聊家常。
他說, 京城有位醫女開了胭脂鋪子,宣傳店裏的珍珠膏添加多種藥材, 既能美白又能還春, 我娘捯飭不少瓶瓶罐罐回家來,他偷偷挖了兩勺, 感覺自己現在年輕了十歲。
我看著他, 突然:「嘔——」
我爹嚇了一跳,扔下瓜子, 摸著自己的臉:
「你爹我當年可是京城第三千一百五十四美男, 就算現在年華不再,可男人五十一枝花,再怎麼著,也不至於長得讓你覺得惡心吧?」
他眼中,透露著三分驚恐、四分不自信、一分疑惑, 以及九十二分的自我懷疑。
我試圖安撫他脆弱的心靈, 解釋道:「爹, 我沒有,我隻是,嘔——」
24
晚上入睡前, 我難得沒有把謝沉踹出去,躺在他身前,任由他抱著閑聊。
他手掌溫暖, 像湯婆子一樣貼在我肚子上。
我問:「給孩子取什麼名字好呢?」
他脫口而出:「叫謝慕瑤。」
「好土,快停。」我想把他嘴捏住, 縫上。
於是我們探討的話題又換成了謝沉為什麼喜歡我。
我努力回想:
「因為當年太後沒給你繡的那個錦袋,我給你繡了。」
謝沉:「嗯。」
「因為我長得好看。」
「嗯。」
「因為我做飯好吃。」
他沉默了。
我憤怒咬牙:「你是什麼意思?覺得我做飯不好吃?!」
「沒有,沒有。」他撈過我的手親了親, 「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愛她的容貌?才華?還是愛吃她做的飯?可是能說出理由的愛又算哪門子愛?我愛你,因為你就是你, 僅此而已。」
我聽得甚是滿意, 點點頭, 又把話繞了回來:
「所以,你的意思還是說我做飯不好吃。」
他又氣又笑,湊過來捏我。
「你還是趕緊睡覺吧。」
銀河搖落, 合眼一夜好夢。
歲月緬邈,我與謝沉,此生共結白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