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卻在一旁拉過我的手,輕輕拍了拍。
我看向他,父皇也看向我,之前憤怒的眼神,此時總算露出了一絲欣慰。
我垂下眼,嘴角無聲彌漫出一絲笑意。
9
剜血之術就這般暫且擱置了下來。
夜裏,我捏著牡丹和君子蘭在花盞之內擺弄著插花,一邊對謝無虞說:“阿虞,你做得很好。”
謝無虞垂首立在我身 後,看著我的目光透出淡淡的眷戀。
我走到他面前,將腦袋輕靠在他的肩膀上,咯咯笑著:“阿虞,你是如何做到哄騙大皇子喝下那符水的?”
謝無虞道:“那幻藥十分厲害,他已經分不清現實還是虛幻。”
那符水之中含有少量春藥,所以等天亮之後,大皇子便迫不及待想要排解,這才會一大早就沖進了靈貴人的房中。
謝無虞認真極了,漂亮的眉眼隱約開始生出一股冷涼氣質。
我伸手輕撫上他的臉頰,撒嬌著說:“阿虞真是好看呀。”
謝無虞瞬間又漲紅了臉。
我圈住他的脖頸:“隻是光是這樣可不夠,阿虞,你還要幫我去辦件事。”
“等此事完成了,我便將你送到苦心寺去學武,”我柔聲說;“天下第一殺手曾十三在苦心寺當掃地僧,你要想辦法,讓他收你為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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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外面,也能更方便幫我做事。”我說:“你願意嗎?”
謝無虞深深地看著我,眼底透著克制的愛意:“阿虞願意。”
我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阿虞待我真好。”
三日後,大皇子寧景肅又出了事。
兩年前江南旱災,父皇曾讓他去管贈災之事,誰知戶部突然在朝堂上發難,說是大皇子的賑災款賬本做假賬,貪墨了巨額銀兩,害得旱災百姓餓殍無數,易子而食,白骨成山,人間慘劇!
民間輿論不斷交疊,要求聖上給慘死的百姓們一個交代。
此事一出,聖上再次震怒,暴跳如雷。
最後一條防線被壓垮,這一次皇帝終於下定決心,私下叫來秦太醫,讓秦太醫瞞著章貴妃,徑直將強綁來的寧景肅,生剜了心頭血,給他醫治好了惡疾。
等到手術結束,我踩著點沖到了寢殿,可憐巴巴地對父皇說:“父皇,女兒隨時都願為父皇犧牲,隻要父皇順遂健康。”
手術很順利,父皇的精神已經好了很多,他揉著我的腦袋:“懷真,好孩子,朕知道你最孝順。”
我又開始貼身照顧父皇,而大皇子已沒了半條命,十分虛弱地被抬回了他的大皇子府。
在和父皇聊天時,我故作不經意地提出我的疑惑:“父皇,大皇兄為何要貪墨那麼多的銀子?”
我疑惑極了:“他貴為皇子,這麼多的銀子,他用得完嗎……”
此話一出,父皇的臉色瞬間微變,可他隱忍不發,隻說大皇子不懂事雲雲。
我也不再深究,順著父皇的話茬往下接,轉移了話題。
大皇子被剜了心頭血的事連夜便傳到了章貴妃的耳中。
章貴妃連夜怒氣沖沖地沖到皇寢,想要讓皇帝給她一個交代。
可皇帝閉門不見,任由章貴妃在寢殿外站了一夜。
隻是說來也巧,半夜之時,竟下起了大雨,章貴妃便生生淋了一夜雨,等到翌日清晨,終究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懷柔亦聞訊趕來,父皇已經睡下,我與她在回廊下相遇。
懷柔看著我的目光仿若毒蛇,她一 字一句道:“懷真,這一切,難道都是你的計謀?”
我無辜極了:“妹妹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呢。”
懷柔怒極,她伸出手,高舉起手便朝我掌摑而來。
我不躲不避,硬是挨下了她這一巴掌,甚至還故意後退,滾落下了石階。
懷柔愣在當場,根本沒回過神來!
可很快便有宮人去將此事稟告給了父皇。
半盞茶後,我被扶入了父皇的寢宮,懷柔也被請了進去。
父皇看著我腫起的臉,又看著我被摔脫臼的腳踝,憤怒異常,他冷冷道:“懷柔,你不過是個養女,竟敢以下犯上,傷害朕的親女兒!”
養女。親女兒。
父皇將懷柔養到這麼大,從小到大都是放在心窩寵愛,如今父皇竟為了我,將這般刺耳的話說出來。
懷柔幾乎是一瞬間便哭了出來:“父皇,您、您不是最愛我嗎?你怎麼能——”
我強忍眼淚,卻依舊笑著對父皇說:“父皇,我沒事的,你別罵懷柔了,懷柔隻是不小心的。”
可父皇見我這般,心底怒氣更甚,他竟是當場便下了旨,將懷柔貶為了郡主。
懷柔始終跪在地上,臉色慘白,呆若木雞。
父皇親自幫我揉著傷口,滿臉痛心。
我歪著腦袋,和跪在地上的懷柔四目相對,露出一個陰冷笑意。
懷柔郡主,上輩子我吃的苦,這輩子,我要原封不動,全部送還給你。
10
懷柔郡主被移到了我上輩子住過的清心殿,偏僻冷清。
她平日得勢時,動不動就打罵下人,如今她失了勢,那些下人們便全都逃了個幹凈,隻有在給她用一日三餐時,才會出現一回。
她試圖找章貴妃,可連章貴妃的宮殿門都沒進,就被趕了出來。
她又試圖去尋寧景行,二皇子寧景行平日裏對她暗送秋波,曖昧拉扯,可如今她再去找他,竟看到我和寧景行在亭子內下棋。
懷柔好似瘋了一般地沖入亭子,可還不等她說出話來,便被寧景行身側的侍衛給押了下去。
我冷冷目送著懷柔被拖走,直到看不到她的人影了,才收回眼來。
寧景行又落下一子,看著我的目光透著防備和好奇:“你如何知道大哥當年貪墨了?”
我面無表情看著他:“這重要嗎?”
寧景行笑了起來:“謝無虞當時來找我,說讓我去戶部調查大哥兩年前賑災款的賬本,我還以為他是在和我開玩笑。”
“沒想到,戶部支支吾吾的,竟然在包庇大哥。”
我淡淡道:“戶部怕得罪章貴妃和大皇子,就算知道當年賑災的賬本有問題,也不敢提此事。”
寧景行點頭:“若不是本王用父皇名義逼迫,此事也不會爆出來。”
我道:“恭喜你,如今你是唯一的皇子,這皇位,是非你莫屬了。”
寧景行眉目彎彎:“也恭喜你,不用被剜心頭血。”
我站起身來,轉身就走。
寧景行從背後叫住我:“懷真,你我乃是親兄妹,不必如此生分。”
我頭也不回,大步離開。
大皇子被剜心頭血後,病懨懨的,竟還想著那等事,竟叫人給他吃補藥,又叫了兩個通房丫頭到房中。
誰知那補藥藥性太烈,他最後竟是亢奮至死,死在了那通房丫頭的肚子上。
章貴妃得知此事後,被氣得瘋瘋癲癲的,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形容枯槁。
父皇倒是一日一日好了起來,精神抖擻,也恢復了上朝。
我成了整個大周最尊貴的小公主,父皇寵愛我,權貴們愛慕我,所有人都簇擁著我。
就如同上一世,眾人愛慕簇擁著懷柔那樣。
可他們愛慕簇擁的,不過是公主這層身份,而不是真正的我。
我早已將謝無虞送到了苦心寺習武,轉眼兩年過,我在宮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這年除夕,謝無虞學成回來,重新回到我身邊。
他如今身形抽得修長,五官氣質,已初現當年九千歲的雛形。
唯一不同的是,他看著我的眼中有壓抑的愛意。
今日雪很大,我帶著謝無虞,又讓丫鬟帶著一碗燕窩,一路去了清心殿。
除夕之夜,整個皇宮遍佈燈籠,唯獨清心殿十分冷清,隻有一盞白燭淒涼燒著。
兩年了,懷柔變得瘦削無比,膽小怯弱,看著我的眼神,透出無邊的恐懼。
我將燕窩親自端到懷柔面前,柔聲說:“吃吧,吃了之後,你便不會再這樣難過煎熬了。”
懷柔連連搖頭著後退。
可很快就有宮人沖上去,禁錮住她。
我將燕窩交給身側的丫鬟,丫鬟一口口將這燕窩將她強喂了下去。
我咯咯笑著轉過身,對謝無虞說:“謝無虞,你也覺得很好玩吧?”
謝無虞眸光柔軟地看著我:“嗯,很好玩。”
我拉起他的手朝外走去:“走,快子時了,我們去放煙花。”
11
章貴妃病逝後,章貴妃的母家鎮國大將軍,正式造反。
可朝堂上下,卻連領兵的人都沒有。
父皇身體每況愈下,愈加糟糕。
我對父皇說,不如讓二皇兄出徵,他是唯一的皇子,必須負擔起重任來。
父皇獨自在禦書房坐了一夜,翌日一大早,便下了讓寧景行出徵對戰的聖旨。
兩方在嘉峪關打得火熱,戰事整整維持了兩年,鎮國大將軍終究逐漸敗下陣去。
可寧景行也沒落著好,受了重傷,竟成了殘疾。
父皇身體愈加不行了, 整日昏昏沉沉入睡。
我開始著手管理朝堂之事, 又暗中讓謝無虞去暗殺寧景行。
女子涉政,朝堂內外反對聲愈響。
不過沒關系, 我不過是殺了幾批亂嚼舌根的文官,又將他們的屍體掛在漢白玉廣場上示眾。
文武百官們上下朝時,都能看到那一排排的屍身。
從那之後,再不敢有人再胡亂非議朕。
等寧景行死後, 朕便是唯一一個真命天女,我將袁熙元封為國師,又讓謝無虞在暗中輔佐我處理政事, 大周在朕的管理下,國泰民安、繁榮昌盛。
轉眼又過三年。
朕的後宮納了 無數繡花枕頭, 可實際上, 卻是和謝無虞日夜笙歌。
謝無虞如此聰慧, 想來朕和他的孩子, 一定也是聰慧無比。
隻是朕每每午夜夢回, 總能夢到前世謝無虞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畫面。
我總是笑瞇瞇地看著謝無虞問他:“謝無虞, 你會不會背叛朕?”
謝無虞便跪在朕的腳邊, 一遍又一遍地說:“臣不敢。”
可他說不敢,朕便要信嗎?
最近朕時常想要作嘔, 暗中叫了太醫來, 竟是喜脈。
朕想了想,時機應該是到了。
我將謝無虞叫來,在他面前放了一碗燕窩湯。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敢喝嗎?”
如今的謝無虞,已和前世的九千歲別無二致。
模樣俊美, 氣質斐然,心機深不可測。
他負手而立,眉目深深地看著我:“你想殺了我。”
朕笑著說:“是啊,你太危險了, 朕還是不放心。”
朕說:“等你死了, 我會封你為皇後,日後等朕也死了,咱們會葬在一起。”
“你且先去一步, 朕幾十年後再來。”
謝無虞:“……”
朕始終笑意吟吟地看著他。
可他願意將這燕窩喝了還好說,他若反抗, 朕在門後安置的暗衛, 會瞬間射出毒箭,將他當場殺死。
謝無虞始終眸光沉沉地看著我。
直到許久, 他終是拿起燕窩湯, 仰頭喝下。
他腳步踉蹌地倒在地上,對我笑了起來:“隻要你開心就好。”
我看著倒在地上的謝無虞,心底空落落的, 可又覺得很高興。
12
其實燕窩裏沒有毒,隻被朕放了少量迷藥。
朕隻是想試試他的忠誠。
夜裏,我踢了他一腳, 哼聲說:“喂,我有喜了。”
謝無虞將我摟在懷中,悶聲低笑:“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你當年保全我。”他頓了頓:“還有,你腹中是我骨肉, 我為何要反?”
我一想,額……好像是這個理。
謝無虞懶洋洋的:“所以別胡思亂想,趕緊洗洗睡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