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網都在尋找自己遺失的數碼戀人,我跟風發了條:【高中在學習網上認識的初戀,淮京少爺,脾氣臭但成績好,我們約好高考後見面但我鴿了他。五年過去了,我還記得他叫汪洵。】
幾分鐘後,底下多了好幾條回復:
【老子脾氣臭?】
【我就在我們約好見面的地方,有本事過來當面詆毀。】
【還有,老子 tm 姓江!】
1
尋找數碼戀人的視頻評論區,已經蓋了一萬層樓。
我理所當然以為自己發出的那條會石沉大海。
沒想到幾分鐘後,就收到了回復提示。
【老子脾氣臭?】
我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新回復又來了。
【我就在我們約好見面的地方,有本事過來當面詆毀。
【還有,老子 tm 姓江!】
「……」
我莫名其妙,視線移到那人的名字和頭像,心臟驀地重重一跳。
網名 拽哥,頭像是黑色夜幕中唯一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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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和高中時期在學習網上用得一模一樣,頭像卻是我曾經用過的。
真的是他。
這個念頭冒出來,我的第一反應是恐慌。
我隻敢隱藏在人海裏回憶他,根本沒有和他對峙的準備。
正不知所措,後臺忽然收到一條陌生人私信。
拽哥:【星星。】
簡短的一聲喚,沒有下文。
不一會兒,又有另一個陌生賬號發來私信:
【媽的,陌生人。】
這句戛然而止的話更顯突兀,我卻瞬間認出,還是同一個人。
因為接下來,每隔一分鐘就有一條新的陌生賬號私信:
【給我,你的聯系方式。
【vxxxxx,這是我的,加我。
【人呢?回我!
【不理我是吧?很好!老子還能再借一百個賬號!】
「……」
我看著不停歇的後臺私信,知道這人鉚上勁做一件事了,就必須要個結果。
我嘆氣,在「人呢?回我!」那條私信裏回了個省略號。
好半晌沒有得到回復,新的私信還在不斷刷屏。
我反應過來,正要翻出他的原賬號回復。
一條最新的私信躍入眼簾。
【老子找了你五年,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回句話就這麼難嗎?】
一句責問,將我拉回五年前。
2
我和江洵,曾經隻是網友。
高中的時候,學習網很流行。
全國各地的高中生都可以在上面發言、交流,多是切磋學習。
高三開學後,我便時常在刷題板塊晃蕩,看到有意思的題目就會留言作答。
某天,我被一個題主發的數學題吸引。
【本人全市第一,奧數拿過獎,卻做不出這道題。有大神可以幫幫我嗎?】
那道題確實很難,我做了一個小時才得出答案。
我懷著滿滿的成就感留完言,就發現有另一個人跟我同時上傳了答案。
他還 了我,【垃圾。你做錯了,老子的答案才是對的。】
我翻了翻他的解題過程,輕而易舉找出漏洞。
我把那個漏洞圈出來,毫不客氣 回去,【傻 X,錯的是你!】
不到一分鐘,他也圈出我的漏洞,【傻 X。】
我們不約而同,跟比賽似的繼續解題。
但我們拋出的答案,總能被對方找出漏洞,並附贈文明用語。
不到兩小時,那道帖子下就被我們蓋了 99+的樓。
直到半天過去,題主忽然出現:
【不好意思啊大家,老師說這道題目本身就是錯的,所以是解不出答案的。】
我們兩人齊齊一頓,紛紛把矛頭對準了題主。
拽哥:【你 tm 逗我呢,這道題怎麼會有錯,我馬上就要做出來了!】
星星:【無知小兒休想擾亂我做題的心,我也要做出來了!這次一定是對的!】
那道帖子下瞬間又多了 99+的樓。
最後,以我跟江洵被禁言 24 小時結束。
而我和江洵的「梁子」,也就自此結下了。
從數學鬥到英語物理,再到鋼琴繪畫電影……
後來的我們無話不談,卻從未說過自己的身世和名字,隻以網名相稱。
因為我們曾約定,要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再向對方自我介紹。
這樣,我們的初見便是久別重逢。
江洵的名字,是有次視頻的時候,我無意瞥到他露出的試卷一角。
沒想到還看錯了。
而這個錯誤的名字,我曾反復咀嚼過無數遍。
一如我荒唐的五年,在一條錯誤的軌道上愈行愈遠。
3
人或許總會對無疾而終的東西懷有執念。
初識的時候要自我介紹,道別的時候必要說一聲再見,這段關系才算畫上句點。
不然就會耿耿於懷,不得釋懷。
我想,江洵對我大抵便是如此。
私信還在繼續,我閉了閉眼,在他的原賬號私信中回復:
【抱歉。】
當初不告而別毀約,是我的錯,我一直欠江洵一句道歉。
【五年前我沒能赴約,很抱歉。
【很抱歉,除了道歉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如果你需要一個正式的道別,我不會回避。】
私信早就在我發出抱歉的那一刻,便停止了。
但過了好一會兒,江洵隻發來簡短的四個字:
【聯系方式。】
我怔住,【我想應該沒有必要。】
【沒有必要?】
江洵似乎很激動:
【老子是被鴿了,不是被甩了。】
【什麼意思……】
我錯愕,江洵秒回:
【我們沒分手,你還是我女朋友。】
4
我從不認為,年少時隔著網線的怦然心動,能有多持久。
我以為江洵找我,可能是因為不甘、不滿、怨恨……
獨獨不可能是因為喜歡。
何況,我們其實根本不算在一起過。
隻是臨近高考前的某天夜裏,談起要報考的大學,發現我們選了同一所時。
江洵忽然看著我,很認真地說:
「A 大對面有家咖啡館,高考後,我們在那見一面吧。」
我欣然答應,他便紅了耳根,在螢幕裏虛虛移開目光。
「到時候……做我女朋友吧。」
我愣了愣,毫不猶豫答應了。
那時候我們年輕、羞澀,卻十足坦誠,不畏懼為自己的喜歡買單。
可現在……我連為自己的歉意買單的資格都沒有了。
我沉默,江洵已經輕易抓住了我話中的漏洞:
【你不是說,如果我需要一個正式的道別,你不會回避嗎?
【那就別回避,給我聯系方式。】
我理虧在先,不得已隻能給了聯系方式。
我以為加上微信好友後,江洵大概會先質問我這五年去了哪。
他應該會問我要解釋,要原因,要我虔誠由衷的歉疚……
沒想到他的第一句卻是:
【抱歉,我脾氣是不太好。
【我改。】
5
一剎那,我紅了眼眶。
那個傲嬌強勢的少年,似乎總會毫不猶豫向我低頭。
因為初識的時候他太暴躁,我一直以為他是那種嘴硬要面子的男生。
後來爭論吵架幾次,卻次次是他先示弱。
他會裝作若無其事發來一道數學題:
【129*2+20*13.1。】
我在氣頭上,根本沒仔細看,不耐煩隻回個問號。
他輕飄飄,【求和。】
兩個字,我們之間的戰爭便宣告結束。
如今回想,遙遠仿若隔世。
或許是我太久沒回復,江洵又恢復了他的霸道:
【我一直在 A 大對面的咖啡館,你來見我。】
我無奈,【抱歉,我不在淮京。
】
「那就來淮京。】
「我去不了。】
江洵大概又生氣了:
【你玩我?五年前說好的見面,是你答應的!
【還是?】
斷了一斷,他沉默了很久,才發出後半句:
【你現在有別的男朋友了?】
【沒有。】
我眨眨眼,一滴淚落在螢幕上。
【不是這個原因。】
【那是為什麼?】
我的手指停在輸入框,許久,我一字一字和著淚緩慢打出:
【我沒錢買機票。】
6
五年了。我和江洵之間的距離,不僅是無法觸摸的虛擬網絡,也不僅是幾百公裡的飛機航線。
還有足以讓人面目全非,整整五年的時光。
江洵卻似乎毫無所覺,隻問:
【你在哪。】
他還是這麼執著,認定的事就絕不放手。
我苦笑著給他發了個地址,是 A 大對面那家咖啡館在淮南的一家分店。
【06:30-13:00 是我的上班時間,如果你要來的話,麻煩在這以外的時間。】
【好。】
既然他要來,那有些事就當面解釋吧。
我放下手機,倒頭就睡,夢裏迷迷糊糊看見江洵的臉。
想伸手去碰,碰了一手的鏡花水月。
我猛然驚醒,來不及傷懷,急急收拾完便出門上班。
剛下公交,遠遠地就看見咖啡館門前墻邊站著一個人影。
初時我以為是某個等著咖啡館開門的客人,直到走近了些,能夠看清他的臉。
我下意識停在原地。
而他愣了愣,毫不猶豫向我走來。
時光仿佛在那一秒被拉得無限長。
記憶中隔著螢幕所見的少年,遽然躍出時光長河,猝不及防出現在我眼前。
他的五官褪去青澀,周身環繞冷淡的壓迫感,眼角眉梢卻透出鋒銳的少年氣,成熟又張揚。
他一步一步走近,停在我身前:
「現在六點,應該不耽誤你上班。」
他連夜坐了最早的航班,千裏跋涉而來,又不知在門前等了多久。
說話的聲音都帶著顫抖。
像是迫不及待一樣,他問:
「我叫江洵,你呢?」
7
我逆著光看江洵。
晨曦的柔和光線刺痛了我的眼睛。
「程星遙。」
我聽見自己模糊不清的聲音:
「我叫程星遙。」
「程星遙。」
江洵低低重復一句,忽然勾起一抹笑:
「星星,找到你了。」
他的眼神太過熾熱,灼得我心頭一燙。
除了他,再沒有人會叫我星星了。
我匆匆撇開目光,忍住眼淚:「要進來坐坐嗎?」
我推開咖啡館的門,故作輕松地笑:「一杯咖啡,我還是請得起的。」
江洵沉默地跟了進來。
「要喝什麼?」
「都可以。」
我自然地招呼他,「找個位置坐吧。」
他仍站在櫃臺前沒離開,隻無聲地看著我圍上圍裙、清洗杯具、調制咖啡,眼底深沉一片。